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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众论何曾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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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移时,一行便已抵达县中

    安排下住处,曾吕等人就先向韩冈告辞他们在风沙地里奔波了一天,急着要去沐浴衣

    韩冈也有事要做,王旁带来的两名木匠已经被王旁献宝一般的介绍了,尤其是俞皓的重孙俞正,是被他推重

    俞皓在民间颇有一番神秘色彩,他曾经说开宝寺木塔受过百年西北风后就会被吹正,必定会有人想,那再过百年,木塔不就会向东南倾斜?可事实却是刚过百年,开宝寺木塔立刻就被烧掉了,再没有被风吹得向东南倒得情况变成这样的结果,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起俞皓当年的一番话——难怪他不说百年之后的事

    不过这个时代,再有名的工匠,也比不上一个庸庸碌碌脑满肠肥的官员俞正在韩冈面前小心翼翼的,韩冈让他坐下来说话,也是摇头说不敢

    也不强迫两名匠师,问了几句有关风车的事之后,韩冈吩咐了下人将他们安顿下去好生款待过了一阵,方兴来报,说是接风宴席已经布置好了韩冈命人去邀请曾布、吕惠卿等人入席

    韩冈今日要接待的,不仅仅是曾布、吕惠卿和王旁还有两位随行的官员其中一人韩冈没有印象,但另外一人——魏继宗的名号,韩冈可是如雷贯耳

    韩冈不认识魏继宗,但听过他的名字在便民贷、免役法、保甲法顺利推行,而河湟开边又大获成功,使得党地位稳固、朝堂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将两党战火重点燃,惹起了这一场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韩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他?

    魏继宗从布衣被拔擢入官,靠得就是他市易法首倡者的身份客一部市易法惹来了如此多的纷争,甚至使得党的政治根基都开始被动摇从东京市易务中一年得到的几十、上百万贯收入,看似不少,可对于党来说,其实还是得不偿失要不是为了法整体的安危着想,即便是以王安石这位拗相公的性子,也肯定会将之废止

    魏继宗在东京市易务中被投闲置散,其原因根本不需要多想可如今曾布、吕惠卿却又带着魏继宗一同上路……一同前往河北体量市易务,其中不知到底有什么考量

    等到五位客人应邀到齐,韩刚请了他们入席,他的三名幕僚也入内陪席官位最高的曾布理所当然坐了上首,等到各自都坐定,韩冈举杯道:“此番酒宴过于简薄,还请各位海涵一二”

    韩冈的话不是客气,而是当真简薄分席制的宴会,一开始摆出来的开胃菓子,就只有两样,没有什么看果之类纯摆设的看菜开场决定了后续,后面的下酒上来,也不可能多奢侈招待过路官员的所有花销照例都是从公使钱账上走,一县之地也不会有太多的公帑供韩冈招待客人若是花得太多,就得等着御史开骂了

    曾布举杯回应:“玉昆哪里的话,我等正是要去河北察访灾情,若玉昆当真铺张开来,曾布可是不敢入席的”

    吕惠卿也道:“天子如今已居偏殿,减常膳,我等不能为君分忧也就罢了,如何还能违逆圣上之意”

    曾吕两人都没指望韩冈会坏了自己的名声而大肆铺张的设宴招待开封府人多官多嘴也多,盯着韩冈这边的眼睛是太多,若是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不是,韩冈也会被拎出来穷追猛打,别说在如今的情况下大开宴席曾布和吕惠卿两人都会感到忌惮,即便韩冈敢于摆下奢侈宴会,两人也不敢入席

    举杯行过三巡酒,说了一阵闲话,话题也逐渐转到正事上来

    “不知粮商一案处置?”韩冈问着,这一案有他的一份功劳在,虽然现在没他的事了,可也是他关心的焦点

    将酒杯放下,曾布道:“追毁出身以来文字这是肯定的”

    所谓出身以来文字,说白了就是官员得官的个人档案就算是发配岭南,只要出身以来文字还在,即便所有的职位都被撤了,依然还是官而毁去了出身以来文字,便是将粮商们从官籍彻底打回民籍

    吕惠卿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也只是做给外人看,过两年就能补回来了”

    粮商们娶了宗室,翻身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碰上一次南郊祭天,大赦诏书一下,过往罪愆基本上就会被赦免到时候又会跑出来让人碍眼

    “杀几个,流几个,放几个,也就是这样了……”曾布冷声说道,“还是要订立法度,以防日后奸人为乱”

    “低买髙卖,囤积居奇,乃是商人天性,也是常理,立法岂能扭转?”韩冈却道,“事关百姓的盐与酒都是官营,若立法度,只要放在粮食上就够了至于他物贵贱变动,倒不至于影响民生”

    对于朝廷控制商业的做法,韩冈并不是很认同,就连市易法他都不赞同利用经济手段让囤积居奇者血本无归,才是正常手段此次使用刑律直接处置粮商,乃是被逼无奈,如果就此成为定制,迟早会越用越偏,韩冈只望能仅仅保持在粮食这等必需品上

    “市易法本有常平之意,本就是为了平抑京中物价而设只是今次本金不足,以至奸商为乱以现下的情形看来,立法度和加给市易务本金应当同时而行”吕惠卿转头问曾布,“子宣,你看呢?”

    曾布笑了笑:“说到市易务之事,还是要去问望之【吕嘉问】才对”

    “哪里的话,学士可是三司使”韩冈摇头表示不同意

    “三司如何管得了市易务”曾布冷淡回了一句

    “还是先问问酒水之事市易务已经将酒药的价钱涨了五成等几位回来,白马这边可是连酒都摆不起了”韩冈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见着气氛有些不对,举起酒杯笑呵呵的敬了一轮

    互相敬了酒后,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魏平真和方兴使尽浑身解数,尽量的让宴席上的气氛不至于冷场

    但此前曾布的说话和表现,可见他与吕惠卿嫌隙已深两人不像同心同德的同志,而是各自异心的仇敌方才曾布的话中,不无怨言听口气好像吕惠卿侵夺了曾布的权力连话语间都按捺不下这口气,看起来曾布和吕惠卿两人很可能快要撕破脸皮了

    ‘是要争夺王安石留下的空缺吗?’

    韩冈不是瞎子,王安石如今的危局一直都看在眼中他不觉得他的岳父能支撑过去如此大灾过去百年间当然是有过,宰相没有因此去位的情况也有可在宰相本来就因施政而饱受争议,却正好碰上席卷半个国家的灾情的时候,要想稳坐相位,韩冈能找出的例子只有治平年间的韩琦

    韩琦韩稚圭,住在相州昼锦堂的那一位,治平年间是保扶英宗坐稳帝位的功臣,他虽然在濮议之中备受指责,又遇上了一场淹没了京城、且冲走了宫中上千军士的洪灾,但靠着定策拥立之功,没人能动摇到他的地位

    但韩琦的条件,王安石并不具备他对赵顼的影响力,这两年一直在逐渐衰退中,也不比当初的韩琦——刚刚登基没多久的英宗,还要靠着这一位宰相在曹太后手中保住自己的位置

    以如今的现状,不论王安石怎么努力,想要安稳度过了这一场灾情带来的危局,几乎是一桩不可能的事即便他处置了一干造成京中恐慌的粮商,但这场粮食危机也仅仅是序幕而已

    法推行至今,王安石一开始预订实施的政策,差不多都已经出台这个时候,赵顼还到底需不需要他,其实很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曾吕之争,多半也缘于此而且只要灾情还在继续,皇帝说不定也会有将其抛出来安抚民心的想法

    不知道王安石本人怎么想?

    韩冈觉得他自己也该有自觉,眼下恋栈不去,可是会丢了卷土重来的机会只是这话韩冈问不出口,向谁说都不合适不过宴会后,王旁给了韩冈一封私信,一看封皮上的字迹,竟是王安石的

    王安石很少直接给韩冈写信,与韩冈联系多的是王雱当着王旁的面,韩冈展开信笺

    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韩冈也不得不承认,王安石能走到宰相的位置上,的确并非幸致一般来说,看清别人很容易,看清自己却很难王安石能正视自己的处境,比起韩冈冷眼旁观得出结论可要难得多

    这一封信,王安石已经隐隐透露出自己在宰相之位上坐不长久了但关键是用什么形势去职,是因罪离任,还是功德圆满的自请出外,两种情况关系到法会不会人亡政息,也关系到他能不能再次为相,由不得王安石不重视

    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今次的大灾如何度过,问题还是落在河北流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