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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盗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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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粮长的这番用意,怕是极难被看出来。而粮长用这种讽谏的方式,怕是更没几人能明白。

    毕竟州县官员才是真正的父母官,粮长虽然统辖一方之地,到底是时令政策的原因,而不具有和父母官分庭抗礼的资本。

    甜甜听了一会儿,听到乐声渐渐小了,便道:“咱们能去看看嘛,远远看两眼。”

    她话音还没落,忽然听到灶房那里传来不小的声音,甚至渐渐还有吵嚷的趋势了。

    “怎么回事?”端哥儿惊讶道:“灶上能出什么问题?”

    “咱们去瞧瞧,”张昭华眼睛一转,把甜姐儿推进屋子里嘱咐道:“外面人多,你就待在屋子里先别出来了,等会我们再过来找你,一起去吃宴席。”

    甜甜听话地进了屋里去,因为她穿得太厚,圆滚滚地像个茄子一样,迈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惹得端哥儿绷不住笑了出来。

    “咱们等会吃宴席就不带她了吧,”端哥儿跟张昭华商量道:“我看她也是走不动的样子,带着拖累。”

    张昭华无心跟他分辩,因为灶下趸了一群人,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地,他们俩仗着人小个头矮,钻了进去,就看到粮长夫人和张岳氏脸色铁青的样子。

    “怎么会少了猪臂呢!”岳氏气急败坏道:“那么大一只猪臂,说不见就不见了?”

    张昭华离得近听得清楚,一听居然是丢了俎肉中的猪臂,顿时惊讶万分。

    在酒礼中有很重要的祭祀的部分,会用狗做牲,在堂外东北边烹煮。献酒用爵,其他用觯。五条肉脯用来供宾客,另有半条横置其上以供祭祀。俎肉是先用来完成祭礼供奉祭祀之后主宾分而食之的东西,宾俎的肉食有:脊、胁、肩、肺;主人俎所载的肉食有:脊、胁、臂、肺;介俎所载的肉食有:脊、胁、肫、胳、肺。俎,用时从东壁移至西阶,从西阶上堂设置于席前。这些肉都有特殊的宰割和烹饪方法,肺都要割离开,肉皮都要向上。

    如今丢失的是主人俎中的猪臂,也就是猪蹄膀,是猪脚上面一只整腿,这东西和其他俎肉一样,是预先烹饪好之后陈放在东房中的,然而刚才仆妇进去一看,却发现其他俎肉都在,只单单少了一只猪蹄膀。

    这次酒礼准备的这一头猪是从城里运来的,他们张家村一个村子都没有养猪的,隔壁村子是有的,每三个月杀一头猪,想吃肉的可以去买。

    老墙那边的酒礼上已经奏完了雅乐,按时辰算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上俎肉了,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如果派人去邻村买的话,不到时间人家是不会杀猪的,杀了也是小猪,猪蹄膀也就是竹筒一般大,呈不了台面。如果去城里,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时辰,哪里能来得及?

    岳氏显然也意识到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了,也不顾什么情面,先从自己的仆妇那里开刀,挨个盘问,这灶上一共七八个城里来的厨妇,逐一被当犯人似的问过了,谁的脸色都不大好。

    而看守东房俎肉的是岳氏身边的王妈妈和一个偷闲的厨妇,据她说是前些日子手臂抻着了,想躲懒,而且灶上也没她什么活儿了,就跑去东房和王妈妈坐在一起唠嗑了。

    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因为王妈妈也这么说,而且这厨妇压根就没进东房,光是坐在门外面的椅子上嗑瓜子。

    这个厨妇虽然问题很大,但也不能说其他人就没有作案的动机和可能了。因为毕竟今日一个不大的宅院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地,人口一直在流动,王妈妈也有被叫走的时候,不可能一直不错眼地盯着。然而具体到个人身上,这就有点困难了。

    张昭华在一旁冷眼看着岳氏诘问情形,心中却暗自摇头。

    如今这个局面,说起来是很不利的,具体原因有两个:一来是主家人手太少,只有岳氏带着两三个仆妇操持,忙得手忙脚乱而且任务也没有分派得当——分工不明确,而且责任没有包到个人身上,造成了如今的推诿现象。

    第二个原因和第一个有关联,因为人手不够,就不能辖制众人,这些请来的厨子毕竟是请来的,和岳氏不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且因为都是城里出身的,不是很瞧得起乡下这一场筵席,无非是为了工钱来的,本来就不是很服管,岳氏又没有显现出精明强干的能力来,还没有人手震慑,这一切和之前她们伺候过的主家不是一个级别的,自然人心散漫。

    其实出了偷窃这种事情,张昭华觉得并不是很难解决的。如果以她来办,第一件事不是诘问众人,而是把所有嫌疑人拘到一起。偷窃的人偷的是一个大猪蹄膀,那么大的东西,暂时藏起来能藏到哪儿呢,显而易见这些人不可能藏到外面去,那猪蹄膀一定还在这里,各个屋子搜检一番,指不定哪个小房子里就能找到。

    然而想到这里张昭华就觉得十分困惑了——

    如果偷窃的人就是这七八个厨妇中的一个,她偷了这猪蹄膀,裹好了藏在了某个地方,想等着筵席办完之后顺手带出去,这一番逻辑乍一听很合理,实际上是说不通的。

    因为这些厨妇是不同人家的婆娘,没有沾亲带故的,都是县里做饭做的好、有名声的妇人,她们所有人之间是有一定程度的竞争关系的,而且她们是一车拉来的,也会在筵席结束后一车被拉回县城里。在车上的时候如果其他妇人看到了这个人私藏的猪蹄膀,难道不会议论——一定会的,大家一定都会说这个厨妇手脚不干净、偷盗主家的东西的事情,而在渲染一下,下一次帮厨的时候就可以顺利挤掉一个竞争对手了。

    正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张昭华就觉得这一次的作案十分莫名其妙。因为既然给人家帮厨做佣,就要学会老实本分,就像范媒婆一样,她介绍对象大都能成,她的生意才能长长久久做下去;一次没做好名声传了出去,她的日子就不好过。这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这些厨妇。况且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这些厨妇可以得到应有的工钱之外,还能将边角料带回去,就是内脏猪下水什么的,也都是她们的。

    真的没必要要犯案,张昭华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岳氏身边的人监守自盗呢——张昭华觉得这也不可能,说真的,岳氏这次出现了重大纰漏,是不可能逃脱责罚的,粮长肯定要收拾她。只因粮长夫人是面团性子,在中馈这方面有些欠缺,粮长才给了儿媳妇岳氏佐厨的权力,没想到居然办出这么个结果来,张昭华简直不敢想酒礼上的场面,如果是粮长回来给岳氏重罚的话,那给这些岳氏身边的人一定就是重重罚了。

    王妈妈和张妈妈是不会不知道这些道理的,张昭华在心头算来算去,逐一排除下来,更是一头雾水了。

    不是厨妇,也不是仆妇,那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