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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虺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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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昭华虽然日夜警敏,但是仍然没想到,很快就有事情找上了她的头上。

    有一日起来梳妆的时候,张昭华就听见牛氏大呼小叫起来,说自己有一支银钗不见了,她娘趴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搜了一遍没有,就说一定是有人盗去了。牛氏神气起来,堵着张昭华吕氏田氏三人不让出门,说定是她们其中的一个做了贼,必要让她们把自己的箱奁打开让她看。

    吕氏和田氏拗不过她,只好将自己的箱奁打开让她看,只后牛氏又让张昭华打开她的官皮箱,张昭华冷眼看了许久,如果不知道牛氏是针对她,那她也不必参选了。

    她自忖平日里虽没有奉承牛氏,但是也没有将不喜欢的情绪表露出来,更没有说跟她勾心斗角算计陷害什么的,反而是牛氏在背后中伤过自己——

    这事儿算起来也是七八天前的事儿了,张昭华偶然听到闲言碎语,说有“履”字房的一个河南来的淑女,小解的声音很大,特别是晚上坐在恭桶上,那声音能把其他淑女吵醒。

    “履”字房就是张昭华住的房间,籍贯是河南的淑女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这条流言明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直把她气得眼前发昏,不知道是谁编造出这样无耻的谎言来,还散布了这么久,张昭华这些日子也交了一些朋友,听到这流言都对她敬而远之了。

    张昭华想了一下,此时大家虽然都是竞争的关系,但是在局面不清晰的情况下,还没有构成直接和切身的利害关系。张昭华来到诸王馆,容色不是最好的,才情也还没有显露,平日里小心谨慎,说话也思量再三,从没有得罪过人,没道理会遭到这样的陷害,除非当真是不想让自己好过,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侮辱自己。而且听这个消息,必是与自己处在同一个屋子的人,才能让人有理由相信是真的听到了“晚上出恭时候发出很大的小解的声音”。

    田氏是张昭华第一个排除的,她也观察了许久了,田氏确实是胆小如鼠的性子,也不爱说话,人多的地方是能不去就不去,常常闷言闷语地躲在屋子里,连牛氏都不稀地搭理她。

    吕氏的可能倒也不大,因为张昭华和她算是处得来,两人做什么也都一起去,少有分开的时候。吕氏性格不错,虽然没有读过书,眼界不大,但是道理是知道的,也因为是农村出身,和张昭华也有许多共同语言,这么些天她就没从吕氏的嘴里听到她说一句别人的不好,连牛氏这么样的人她也能忍得下去,最多是笑说了一句牛氏像她村里王大户的婆娘,一张嘴巴就是厉害罢了。

    最有嫌疑的就是牛氏,张昭华是打心眼里怀疑这个女人作妖。关于自己的流言她一时捉不到源头了,但是她确确实实听到牛氏嘻嘻哈哈地传播另一个关于吕氏的传言,说吕氏不爱洗头,偷偷攒了好几瓶头油,等着以后若是选不上就全都带回去用呢。

    吕氏没有不爱洗头,也没有偷偷攒头油,这一点张昭华门清。牛氏在她眼前编排别人的谎话,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在流言是一阵风来一阵风去的,今天淑女们三五成堆地一齐议论这个,明日就换了议论对象,交谈其他人去了。即使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张昭华依旧非常痛恨牛氏这种嚼舌根的品行。

    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张昭华还没跟她算账,她倒先发难起来,逼着要打开自己的官皮箱给她看。张昭华自然不会顺她的意,“这箱子里是我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看?”

    牛氏撒起泼来,叫嚷道:“我丢了东西,她们的箱箧都让我瞧了,没有我丢的那样东西;你的偏不与我瞧,你不是心虚是什么,就是你偷了我的东西!我要叫嬷嬷来,让她们管教你!”

    张昭华不依,牛氏也不饶,等嬷嬷们闻讯赶来,已经吵到了连吕氏和田氏都差点拖不住她们俩的地步了。

    “吵吵什么!成何体统,”一个年高德劭的老嬷嬷呵斥道“这里是诸王馆,不是你们家里,由得你们撒赖!”

    牛氏就哭哭啼啼添油加醋地说自己丢了东西,说确定张昭华就是偷手,她母亲就在一旁附和,说张昭华不肯开箱子的形状。

    那嬷嬷就让张昭华把她的官皮箱打开。

    张昭华就取下来腰间挂着的小黄铜钥匙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箱子。这里头金钗银簪十好几根,那嬷嬷就问有哪一根是牛氏丢的。

    果然如张昭华所料,牛氏犹疑着挑了一根银镀金嵌珍珠蝴蝶簪,说这就是她丢的那一根。嬷嬷便转过头来严肃地盯着张昭华,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解释。张昭华还没说话,王氏十分愤怒了,道:“这是俺们家哥儿走道浙西,寻的工匠给做的,这上面还有印记——”

    这话说出来牛氏也笑了,道:“就是啊,这印记可写着牛字呢。”

    看来牛氏也聪明着呢,挑了一个刻了印记为“牛”的钗子出来——这时候打造珠宝的工匠,一般会在首饰上刻上自己的标识;但也有应要求刻上买家名字的,谁买就刻谁的名字,防止丢失。

    “牛”不是牛氏的那个牛,而是打造这枚簪子的人姓牛,但是显然嬷嬷们都认为这是牛氏的东西了,张昭华就道:“这是我的东西,我有凭证。”

    “你有何凭证?”牛氏尖叫起来。

    “我这箱子里的东西,”张昭华慢条斯理道:“一样一样清点过,写了单子出来,在进馆子的第一天,登记户籍的时候,就请女史大人一并随录在了户籍之后。”

    峰回路转,自有宫女捧来名册,翻到张昭华的那一页,果然有详细条目录在后面,虽然笔记潦草,可以看出女史也不耐烦,但是一样一样确确实实都记录清楚,而且那支银镀金嵌珍珠蝴蝶簪赫然在列。

    嬷嬷们便看着牛氏不说话。

    牛氏兀自死不承认,道:“嬷嬷明鉴,我确确实实也丢了一根跟这一模一样的,也是蝴蝶簪!”

    证据只能证明张昭华没有偷东西,但是不能证明牛氏没有丢东西。所以牛氏也不能被指认是构陷他人,嬷嬷们便以喧哗吵闹为名,将张昭华和牛氏各打五十大板,罚她们抄书,还要早起挑水入缸。

    张昭华遭了这一场无故的冤枉,而且还眼看这尚宫在她的名册上面记了一次过,心中自然是十分愤恨,她觉得牛氏和她算是接了深仇大恨了,这个事情出来,明明是撕破了脸面,但是牛氏居然嬉皮笑脸地向她赔情道歉了,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让张昭华对人的脸皮的厚度有了一个叹为观止的认识。

    牛氏留着就是祸害,而且是生于肘腋的祸害。谁知道在共处一屋的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又会以怎样下作的手段祸害张昭华——

    这牛氏的母亲是富商的宠妾,她一身细皮嫩肉和作风做派都是传习她那个把正室夫人逼得无处容身的母亲的,显然牛氏这次是段数够了,还差那么一点运气;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成功,张昭华自然不愿意被时时刻刻盯着算计着。况且牛氏这做派,女人厌恶地不得了,但是男人就吃得下去,她也算是一个有潜力的竞争对手。

    小虺不除,早晚成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