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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玉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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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宫里这么多人,”张昭华道:“他们喝得什么水啊?”

    “井水,”高炽道:“府里有井水啊,也是从玉泉山留下来的,不过是暗河水。”哟,原来是地下水——地下水水质应该更好才是。

    按高炽的说法,在元朝以前,北平的风水并不完整,元世祖命刘秉忠勘察风水,他开凿河道引水,将玉泉山的水作为龙脉引导入京城里来,参与了整个城市的供水系统。由于此水引自西方,五行中西方属金,所以称作“金水河”。金水河在北平西北一段,几乎与通惠河上游平行,而向东南方向流,绕着元代皇宫遗址,流经一个“U”字形,最后汇入太液池。

    刘秉忠通过山向走势找到了玉泉山地下水向东流经的方向,以此为脉络,找到了下游的“龙泉”,并堪定太液池正穴,决定在此营建元代同比奉天殿的“大明殿”,营造宫室。

    他说此地是龙脉,此处有龙穴,如何证明——在太液池东部约摸七八百米的地方,有一处水井,元代是专供皇帝饮用的井水,这就是刘秉忠堪到的“龙泉”。因为无论天气多么干旱,井水不升不降,而且水质清冽甘甜。

    到了本朝建造燕王府的时候,道衍大师看了龙泉井所在的位置,就知道北平地下水的流经方向了,他沿水文脉络在府内指了一处地方,说此处必有井水,开挖很浅就水流不止,果然是龙脉流经之地,也就是说,燕王府里的井水,泉脉源于玉泉山。

    “既然都是玉泉山的水,”张昭华往脸上轻轻涂了一层粉:“喝井水不就完了么,费那么大力气去源头取水干嘛?”

    高炽坐在她身边,把她的脸掰过来,道:“那不一样,金水河还有一点别的水流汇入,水质不纯,何况井水怎么能比得上活水?”

    “来来来,坐好了,”高炽拿起笔刷蘸了一点黛粉,细细端详道:“半额翠蛾,扬效东施,柳叶苍,春山两座如屏障。”

    只听那里“砰”地一声,原来是在一旁研磨眉石的丹娘将一小块石头压了出去,府里的眉石不是江南那边常用的青雀头黛、螺子黛或是铜黛,而是用北平门头沟脂砚堂特产的眉石。

    “哎呀,”丹娘俯身将眉石捡起来,低着头道:“我不小心啦!”

    张昭华余光看到她肩头似乎微微抖动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犹疑,不过很快就被高炽不专业的手法弄得心烦气躁起来。

    “你怎么画的,”张昭华嚷起来:“东描一笔,西画一道的,你是不是故意在我脸上画花猫呀?”

    “你别动,你别动啊,”高炽不让她看镜子,只信誓旦旦道:“我画的好着呢,鬓若刀裁,眉如峰聚,小山重叠,浮宇云绿。”

    “眉如峰聚?”张昭华更不信了:“你是能像丹娘一样画三峰眉还是五岳眉啊,还是说,不是山峰的峰,而是蜜蜂的蜂,你给我画了一窝蜂是罢!”

    这下满屋子的人都在笑了。

    张昭华明显感到高炽握着笔的手抖了两下,估计是画出眉际了。果然,高炽用拇指擦了擦:“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你难道不应该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吗?”

    张昭华知道一旦画出眉际了就要打水洗掉,然后重新上妆重新画眉,要不然黑色的黛粉和白色的妆粉糅杂在一起非常难看,但是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没有推开人去洗脸。

    “我这、我这画的是什么眉来着?”高炽问道。

    丹娘在旁边好像也在绞尽脑汁地思索,道:“世子画的,应当是——月棱眉吧。不看眉,只看月,月宫斧痕修后缺。这两道眉毛画的……就像是吴刚伐过的桂树。”

    这下张昭华倒吸了一口气,什么眉毛,叫吴刚伐桂?

    待他画完最后一笔,张昭华迫不及待地揽过镜子照看,果然这眉毛画得惨不忍睹,丹娘说不看眉,只看月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刀劈斧斫一般,别人画眉是将眉毛不足的地方不全,他画眉倒是将好好一条眉毛画得缺三缺四。

    “你画的这是什么!”张昭华大叫道。

    眼看着时间也来不及了,丹娘就在她眉毛上补了几笔,总算是能看了,不过还是觉得怪异,想她平日里不过自己淡淡描上两笔就罢了,今日却横竖重彩画了,但是画得又怪模怪样,还不知道出去之后怎么招人眼睛呢。

    她和高炽从世子所出来,经过典宝所往中殿走,路上总能够遇到高煦。他已经像个大人一样很修长也很英俊了,而且是三个王子中个头最高的。每在路上遇到她,便会撇眉勾唇地对她笑一笑。

    虽然这样的笑容总是很让张昭华恍惚。

    走到中殿门口了才知道王妃去存心殿和燕王共用早餐去了,显见那高煦就是从存心殿里出来,但是居然也没有告知他们。高炽去纪善所,张昭华就走去了永平的院子里。

    永平的院子好像是最乱糟糟的一个,没走近呐就能听到洋洋盈耳地闹声,进去了之后就看到一堆宫女气喘吁吁地追着两只不大的兔子跑,仔细看她们并不是追不上,而是故意赶着兔子四处撒欢。

    也怪了,这就是追着送来的两只兔子了,据说是地里的野兔,后退比家兔强健许多,这样不大的两只兔子,跑跳起来悉簌簌地,从人脚边窜来窜去,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也在嗅着气味儿,伏下身体贴着墙根下绕来绕去。

    这些宫女看她来了,才不追了,便是永平瞧见她,过来迎她。

    “你这把个兔子当羊赶是怎么回事?”张昭华问道。

    “还不是这兔子,不往我给她弄得草垫子上睡,”永平道:“窜去了墙角,前爪子跑路不行,钻洞倒是可以。拱几拱就能掏出个洞眼来,肥嘟嘟的身子就从洞眼里挤出去,我们晚上是防缸子防院墙,一听到簌簌的声音就知道这东西又偷偷从屋里跑出去打洞去了。”

    “狡兔三窟,这兔子挖洞快得很呢,”张昭华道:“确实要防着,要不然把墙根给打穿了。”

    “你将它抱进屋里头去吧,”永平道:“它是哪儿有缝就钻哪儿,用东西勾挠它,它也不出来,倒是打翻了我一个大瓷掸瓶。”

    可说是这么说,瞧着她也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

    “前儿安成到我这儿来,看到这东西,彼时正是毛发脏兮兮辨不出原色的时候,”永平乐呵呵道:“刚拱出新洞来,屁股尾巴上还沾着一撮黄泥,把安成吓了一跳,说是黄鼠狼一样。”

    安成和咸宁郡主年岁也不过十一二岁,又都是宁静的性子,话也不多,能说是像黄鼠狼一样,可见这兔子果然不必家养的,简直是要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