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狙击南宋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困兽之挣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困兽之挣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盛唐风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建炎四年,正月十五,上元节。往年这个时候,江南江北,已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时节。但今年,狼烟处处,焚云映天,未闻笑,先闻哭。长江水又涨一线,那是城破家亡、被掳掠者之泪所溢。

    寒冬已经过去,但在践踏江南的罪魁祸首兀术心中,笼罩在他与他的四万五千大军头上的寒云,弥久不散,甚至越聚越密……

    自南略以来,势如破竹,所向披糜,宋军望风而遁,宋主屡呈降表;长江天险,旦夕而破,宋主行在,两度拔除;千里追杀,搜山检海,何等雄风,何等伟业,兀术之名,威震南朝……但就在这一切到达顶峰之际,一道长河,就让这一切戛然而止!

    兀术怎么也想不明白,区区一弯江水,怎么就能让开得强弓、降得烈马的女真汉子腿肚子转筋了呢?

    不管兀术是否想得明白,眼下铁一般的事实是:他的四万多人马,被生生困在这片死水区域,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整整二十九天。虽然粮秣尚足,环境也尚能忍受,但士气掉得厉害,好端端的一支常胜之师,大小数十战积累起来的强者之心,一战而崩。就算这一次能逃出生天,没有半年以上的休整恢复,别指望这支军队还有昔日的战斗力。

    江河作战,基本上就靠中远程打击,准确的说,就是靠弓弩杀伤。原本这是金兵的强项,但是大江之上。江水滔滔,烈风鼓荡,令小船摇摆不定,连站稳都因难,更遑论举弓射箭。开弓射箭靠的是什么?臂力仅仅是其中之一,而且还不是首要条件,最重要的,是靠腰马之力。下盘要稳健,力由地起,由腿及腰。由腰至臂。方能开硬弓、射劲矢。

    这也就是为什么步弓要比马弓的弓力更强的原因,马上无法借力啊。

    金兵射技强于宋兵,但在摇晃颠簸的船上,什么样高超的射技都发挥不出来。只能举着旁牌当靶子。这样的战斗。那有半分胜算可言?

    不过。由于箭矢打击距离较近,杀伤力弱(护甲好的话,中几箭都死不了人)。加上凛冽江风对箭矢准头与力度的严重影响,宋军也未能单凭箭矢对金军造成多大创伤。在原来的历史上,金军在被逼入黄天荡之前,损失不过数百,突围之后,损失更少。反倒是韩家军的损失,远远大于兀术军。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因为天诛军的存在,尤其是凭空杀出的天波水师,间接造成了兀术军的严重损失。

    首先是兀术军被逼回撤渡江,导致大战时间提前,由原先的三月底,提前到十二月中。这一下,季候由“吹面不寒扬柳风”,变成“都护铁衣冷难着”。十二月啊!一年中最冷的季节。水上作战,失足坠河的机率是很高的,三、四月份掉河里,捞起来就没事了;寒冬腊月掉河里,直接冻僵沉底吧。许多金兵与其说是被射杀的,不如说是溺亡。

    其次,天波水师替韩家军歼灭并顶住完颜昌军的支援,使韩家军攻势更猛,战力更强,令金军损失进一步扩大。

    这对蝴蝶翅膀的扇动,间接造成了兀术军不下五千人的战损。

    损兵折将,大败亏输,但只要能安然渡江,兀术也认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低的要求,人家就是不允啊!

    静静的荡泽中,金军为数不多的一艘大战船,被兀术辟为中军指挥所。此刻,船舱内,金东路军元帅右监军兀术高居正中,赤面浓髯、隆鼻深目、左耳垂吊着一个硕大金环。此时兀术不过三十出头,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已颇有一军统帅的俨然气度。

    舱内两侧锦墩上坐着的,便是兀术手下一溜大将:斜卯阿里、乌延蒲卢浑、耶律马五、赤盏晖等等。这些东路军大将,无一不是忒母级的万人长,个个称得上身经百战,可独当一面,但面临这前所未遇的水上作战,却都是一筹莫展。那一张张可令建炎朝君臣打颤伏首的凶厉面孔,如今俱如脚下的死水一般,死沉死沉的……

    军议已进行了许久,但没有半点成果,你让这些漠北汉子琢磨怎么玩水战,跟缘木求鱼有什么区别?

    兀术一直在竭力压制着胸中的怒气,他也知道,这着实太难为手下这群将领了,但总得想个主意不是?难不成活人当真要被尿憋死?

    郁闷之下,兀术从铺着厚毡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船舷,推开窗户,让陡然灌入的冷风,平息胸中的怒焰。

    远远望去,数里之外,黄天荡的入口处,宋军的船只上,竟有焰火飞花——嗯,今夜是南朝的上元夜啊!

    兀术正凝神注视着夜空下的焰火,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右监军,上元节乃南人佳节,百姓最重视不过。如此佳节,却在战争中度过,你说宋军士卒会否心甘情愿?”

    兀术转身,见说话之人正是耶律马五,神情微动,道:“马五有何见教?”

    这位个头高壮的辽国降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韩世忠与其麾下军兵,依船坚地利,围困我等,无非求名求利,以闻达其国主而已。如今小挫我军,韩军已可扬名,却未能得利,军中年节亦难有厚赏,料想必是心有不甘。我何不将剽掠南朝之物,交还一部分给韩世忠,以换通途……”

    “好!不错,定是如此。”兀术的思维,还停留在女真人无利不起早的“唯物”战争理念上,推已及人,想当然认为别人定然也是如此。神情一振,以拳击掌:“要么不给,要给就给大头。派使者求见韩世忠,告诉他,本将愿尽还百船所掠人畜、财物,还要献上十匹河曲名马……只要他能网开一面,借道渡江!”

    当日,金军使者驾船前往黄天荡入口,求见韩世忠,欲求私晤,但为其拒绝,命人传话:“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何事不可对人言?”

    金使无奈,只得将兀术所列条件,当着三军之前道出。

    宋兵闻之,不知谁先起的头,三军鼓噪欢呼,声震云天。

    韩世忠的回答是:“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

    金使气坏了,这泥马是谈条件么?简直就是打脸嘛!不用回禀大帅,以他一个小小使者,都可以断定,这俩条件,根本不可行。换言之,韩世忠以两个根本没得谈的条件,很干脆地拒绝和谈。

    兀术得到这答复后,直接将手上一件宋官窑的汝瓷茶杯扔进黄天荡,一里之外都可以听到那暴怒如狂的咆哮之声。

    当日,金军再出动大船两艘、小舟百余,行险一搏,向入口猛冲。

    韩世忠则待金军轻舟自黄天荡冲出,即以战船分两路夹击,绕行至其侧背。命骁健军士抛掷铁钩,钩住金军小舟,然后将钩绳末端系于船舷铁环,利用大船的拖力,生生将之拽翻。

    落水的金兵,若未能及时救上船,数十息后,便冻硬下沉……

    金军突围之战,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除了两艘大船与二十余条小舟逃回,其余近八十条小舟及六百多金兵,全部葬身鱼腹。

    这场困兽之斗的惨败结局,重重地给了兀术及其部将当头一击,彻底将他们打醒,真正意识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战场,光有勇气与血性是不够的,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正确的方法。

    当兀术悲叹“南军使船欲如使马,奈何?”之时,又是耶律马五给他出了个主意:“南人有言‘解铃尚需系铃人’,南军船战之法,唯有南人方有对策。右监军何不张榜募贤,以重金求破敌之策?”

    事已至此,似乎舍此别无良策。兀术当下传令,水陆齐出,快舟奔马,沿岸向居民喊话并张榜,重金求购破海船之法。

    三天过去,仍未有人献策,兀术不甘心坐以待毙,决心再搏一次——再次派出使者,告之韩世忠,自己愿亲自出面与他会晤。

    不久,使者带来韩世忠的回复:“可。”

    为了大金国东路军之最后数万精锐,兀术决心豁出去了——阵前对话。

    正月二十,兀术骑马沿岸而行,身边跟着二十名合扎护卫——上次差点被生擒,这次他再不敢托大了。

    江河入口处,韩世忠则高踞楼船顶上,大马金刀坐椅睥睨。看到行至一箭之地处停顿下来,在重重旁牌遮掩下的兀术,大笑道:“兀术,你能做主还我两宫,复我疆土么?”

    兀术沉着脸:“本将今日带着诚意而来,前日允诺依然有效,只希望韩左军也拿出南人应有之诚心,如此方可和议。”

    “诚意?和议?!”韩世忠一听这个,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戟指兀术,痛斥道,“自靖康尹始,你女真人以一个‘和’字,玩弄我大宋多少年了?每到秋高马肥之季,就举兵南侵。打得赢就继续,打不赢就谈和,勒索我朝土地财帛。转年又撕毁和约,再度入侵,周而复始……尔等连文字都没有的禽兽,可知‘和’之一字如何写么?”

    韩世忠越说越来气,伸手就将脚边的大弓拎起,搭上一支狼牙箭,弓弦拉得嘎吱吱直响,对准兀术。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兀术狠狠一甩马鞭:“这个韩泼五,不可理喻。撤!”

    谈判失败,僵局持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