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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普鲁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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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尔的枪声并不孤单,就在同一瞬间,远在一千公里之外的普鲁士的一个靶场中,也同样响起了一声枪响。

    “砰!”

    靶场中的某个角落,一个靶子应声而倒。

    卫兵们三三两两地环绕着靶场,军靴的步调却极其统一。

    而在远处,那些胸甲骑兵们正骑着高大的战马,正在操场上演练队列和战术。

    飞扬的尘土,整齐的队列,闪亮的刺刀,轰鸣的枪声,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独特的美学——刚硬,粗粝和狂暴,难道这不正是普鲁士所最为欣赏的那种美吗?

    正是这种美学,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中,让普鲁士从一个蕞尔小邦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击垮了面前的最大敌手,最后竟然撼动了整个世界。

    发出这一枪的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战果,一言不发。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已经过了五十岁,但是看上去却十分精力充沛。他脸色红润,眼中不时闪过精明的视线,头发虽然已经中间谢顶,但嘴上面还留着神气的八字胡,显得神采飞扬。他就是威廉-腓特烈-路德维希-冯-霍亨索伦(wilhelmFriedrichLudwig-von-hohenzollern),当今的普鲁士亲王,未来的普鲁士国王与德意志帝国皇帝——如果一切都没有被更改的话。

    “完美的一击,亲王殿下。”在发出这一枪的人收住了枪之后,他旁边的一位身穿军服佩戴着勋章的老年人鼓了鼓掌,“您果然没有荒废当年的技术。”

    这位老人,就是弗雷德里希-冯-弗兰格尔伯爵(Friedrich-graf-von-wrangel,1784年-1877年,现任的柏林和勃兰登堡州卫戍总司令,未来的帝国元帅阁下。

    “您的夸奖也并不多见。”亲王微微笑了笑,然后将枪递给了旁边的侍从军官。动作既缓慢又有些矜持,“我可以将此视为一种荣幸吗?我的伯爵先生?”

    “您可真是太谦虚了。”伯爵淡然一笑,“可不要谦虚过头了,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等着您来肩负起这个王国最伟大的使命呢。”

    “您这样说可就太让人为难了,我的兄长才是国王,先生。”亲王颇为冷淡地回答。

    “以国王陛下如今的精神状态,您必须拿出勇气来。面对您终将承担的重负,亲王殿下。”伯爵寸步不让,“这正是全国所殷切盼望的。”

    “全国吗?”亲王有些嘲讽地笑了笑,然后从旁边的侍从军官那里接过了已经被上好了弹药的枪,“我到不知道如今人民又喜欢上了我这个‘霰弹亲王’呢……”

    “人民会喜欢您的,只要您表现出了足够让他们喜欢的东西就够了。”伯爵严肃地看着亲王。“您也知道,作为君主,如果想要得到人民的爱戴,那他要么就得像娘们儿似的向国民献媚讨好,要么就用铁腕和功绩来征服人民,我很欣慰地看到,您正走在了后一条道路上。这才像个普鲁士君主嘛!霰弹轰击暴民有什么不好?好极了!拿破仑不也干过吗?只要您接下来也跟拿破仑干得一样,人们就会忘记您赐予给他们的弹片,反而赞颂您的伟大功绩……”

    在1848年,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也涌到了普鲁士,期间柏林市民和大学生不断起来闹事,高喊煽动性的口号,要求国王实行宪政。游行很快就像巴黎和维也纳那样转为了武装冲突,市民们在柏林街头筑起了街垒。宣称除非满足他们的要求,否则要抗争到底。

    在对革命的恐惧之下,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先是选择了作出一些妥协,他承诺要赋予议会和人民更多权利,但是在重新集结起军队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最终决定将骚动镇压下去。他任命他的叔父勃兰登堡伯爵为首相。然后下令将议会迁出柏林,最后命令军队包围并在12月解散议会。

    得到了国王的命令之后,亲王和伯爵都严格地执行了国王的意志,他们调遣大军进入柏林镇压暴乱者。正因为如此。亲王于是得到了一个外号“霰弹亲王”,而伯爵也被人骂作“屠夫”。

    然而,不管名声如何,至少他们已经成功地镇压了暴动,维护了王国的统治,在他们看来,这就够了。

    “好吧……承您吉言,把我同拿破仑相提并论。”亲王打断了伯爵的长篇大论,然后,他又有些好奇地瞟了伯爵一眼。“那么,您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传言,殿下。”伯爵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我们的国王陛下,打算顺应暴民们的呼吁,修改王国宪法……”

    现在的普鲁士国王没有子嗣,很明显,当国王无法治理国家的时候,或者在他死去之后,国王的弟弟、他面前的亲王殿下就将成为普鲁士新的一位国王——正因为如此,伯爵才会找上亲王来,向他陈述自己的意见。

    腓特烈-威廉四世虽然反对民主的国民议会,但是他利用革命作为契机颁布了一个新的宪法,设置两会制的议会,由贵族代表上议院,下议院则由民选产生(下议院议员虽然是民选,但是有纳税额度限制,所以普通民众无法参与到国会选举。但是即使如此,它仍旧遭到利益受损的贵族们的反对,不过国王坚持己见,即位的威廉国王也没有改变,所以这部普鲁士宪法一直沿用到了1918年普鲁士王国灭亡。

    果然是因为这个啊。亲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我也听说了,好像确实有这个事。”亲王含混地点了点头。

    “难道这不是已经表明了某种……国王陛下的精神不再适用于担当大任的理由吗?”伯爵的语气变得有些尖刻了起来,“难道他没有发现吗?只有容克才是王国的根基,当贵族们簇拥在国王身旁,然后国家才会兴旺发达。自由主义毒素只会毁灭普鲁士,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够可怕的了,看看法国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宪法?哈!那东西有什么用处?殿下,从古至今,我只看见一样东西能够拯救世界。那就是刺刀。当年我们是用刺刀把法国打倒在地,而不是靠宪法,以后也仍将是如此!”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伯爵,这位看上去颇为干瘦的老人,在之前经历过拿破仑战争,见证过一个巨人和一个帝国的最终倒塌。最终,他还亲身经历了一个帝国的骤然崛起。这是怎样玄奇莫测的一生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伯爵在1813年参加了莱比锡之战,见证了拿破仑的失败和法兰西帝国的毁灭。然后,他于1856年被普鲁士国王封为元帅。

    在1870年普法战争当中,他以86岁高龄。带兵出征,并且在梅斯保卫战中重挫法军,迫使法国巴赞元帅在10月27日宣布投降,3名法国元帅、6000名军官、173000余士兵/军士,包括1600门火炮和25万支步枪在内的大批物资被北德意志邦联军队俘获,法国损失比色当惨败还要高昂。

    亲王静静地听着伯爵的论述,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作为一位出生于波美拉尼亚的容克。最为现存的资格最老的将领之一,他是有资格在亲王面前褒贬国王陛下的。

    “宪法不能够代替刺刀,但是它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刺刀,难道不是吗?”在伯爵说完之后,亲王才冷淡地给出了自己的评述。

    伯爵有些不解地看着亲王。

    “呯!”

    又是一声轰鸣,又一个靶子被撂倒了。

    这一次,亲王没有将手里的枪递给自己的侍从军官,然后手横持着它。看着伯爵。“亲爱的伯爵先生,这是一样神奇的东西……它终结了整个漫长的中世纪。”他轻轻地敲击了下枪管,枪管发出了清脆的轻音,“有了这个东西之后,一个哪怕再文弱的青年,在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之后,我们也可以让他走上战场。让他排成队列,成为一支大军的一份子……他还有可能用它打死最勇敢最善战的战士,这一切只需要闭着眼睛扣动一下扳机!没错,这东西就快让骑士荣誉没有容身之地了。”

    伯爵仍旧不解地看着亲王。好像觉得他不知所云似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扯到枪那里去。

    “所以,情况不是很明显了吗?在未来将要来临的战争当中,决定国家命运的将是一场场会战,而能够决定会战命运的,就在于哪边拿到战场上去的士兵更多……谁更多谁就更占上风,谁就能够更接近胜利。”亲王淡然地看着面前的靶子,“如果我们要让更多人心甘情愿地为国家上战场,就不能不给他们一些权益,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罢……是的,先生,我们需要大军。”

    听到了亲王的回答之后,伯爵沉默了下来。

    “我们需要大军,但是这支大军应该只掌握在国王和贵族的手里……军队首先是要维护王国利益的,殿下。”片刻之后,伯爵才重新开了口。

    只掌握在国王手中就够了,贵族怎么能够同国王分庭抗礼!

    亲王在心里冷冷地回答,不过他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了。

    “您放心吧,不管我的兄长和我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我们始终是站在容克这一边的。”亲王将手中的枪重新递给了旁边的侍从军官。“终我一生,我绝不会让贵族如同可耻的法兰西一样,从这个国家的统治地位上跌落,容克是我国的统治支柱,这一点我们是看得无比清楚的。”

    听到了亲王如此断然的回答之后,伯爵总算稍稍放下了心来。“您能够看得如此透彻,那真是太好了。殿下,您果然能够承上帝之命,肩负起这个王国最伟大的使命!”

    “这个王国最伟大的使命吗?”亲王从侍从武官手中拿过已经被上好了子弹的枪,望着前方的靶子,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奥地利人恐怕不会这么看。”

    “现在谁还管奥地利人怎么看呢?”伯爵冷冷地一笑,“他们连境内的反贼都扑灭不了,还要哭着求着俄国人出兵来剿灭叛贼,吓,一个何其可悲的帝国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帝国,横亘在我们的面前,让德意志一直四分五裂无法成为一个整体。现在我们还没有什么办法和奥地利直接强来,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和施瓦岑贝格现在刚刚才上台,意志还没有被庞大的帝国所消磨个干净,所以现在和他们正面冲突实在布制。”亲王拿起枪,对起新的靶子,“但是,如果上帝真的赋予我以使命的话,我不管怎样也会排除掉他们的阻碍的。”

    “是的,您说得再对也没有了。”伯爵深深地一躬身,向亲王行了一礼。“我坚定地认为,皇冠在等着您,殿下。”

    ”但只能是我们自己夺过来的。”亲王回答,“霍亨索伦的皇冠,只能是用普鲁士的刺刀托举起来的,用其他的方式来谋取它,那得到的都将只是可笑的幻影,对此,我的看法和我的兄长并没有任何不同。难道不是如此吗?”

    在1849年4月3日,法兰克福国民议会邀请普鲁士国王出任“德国的皇帝”,却被国王拒绝。腓特烈-威廉四世认为自己不能接受“拾取在沟渠上的皇冠(意思是不想要这种别人凭空选举的有名无实的空头皇帝)”,结果令议会被迫解散。

    “再对也没有了,殿下。”伯爵再度附和了。

    然后,这个年迈的老人意气飞扬地抬头看着天空,他那干枯瘦弱的躯体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精力,那是一个国家在上升期间的无限渴望和激情。

    “殿下,这个王国雄姿勃发,血气方刚,它将无可阻挡,上帝赋予您的使命,必将完成。谁也挡不住我们,奥地利,俄罗斯,法兰西……他们绝对挡不住我们的,尽管放手去做吧,殿下。”好像是被什么灵魂附体似的,他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哦……法兰西……”

    亲王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微微眯上了眼睛。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