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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马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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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哲是一个油画家,自称的,没有人知道。他六岁学油画,十二岁被名师收入门下,从小在赞誉中长大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对他的油画技术赞叹不已,在他十七岁时,他的画作就被人以十万人民币的高价买下。

    看上去,这似乎是个无趣的故事,一代油画大师的成长史,最后的结局无非是马哲从此功成名就,走上人生巅峰,靠画画幸福快乐地生活。

    不过我们都知道,生活有时候,远远比电视剧更加具有戏剧性,所以马哲的油画人生,在十八岁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他的爸爸死了。

    这听起来与马哲的油画人生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虽然马哲是单亲家庭,失去了父亲,他就成了孤儿,但是这也夺不走他的油画天分啊。

    所以有件事要说一下,马哲的爸爸很有钱,很有钱,而且他很溺爱很溺爱马哲,只要马哲开了口,他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马哲从出生以来顺风顺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爸爸很有钱。

    所以当他处理好父亲的葬礼,再一次拾起画笔,去油画老师那里报到时,他的油画老师很为难地开口说出了所有事情的真像。

    他不是油画老师,甚至,跟马哲一起学习油画的那些同学,也根本就不是来学油画的,他们的真实身份,是马哲的爸爸请来的“演员”。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把一些油画杂志上的话,东抄一句,西抄一句,编得尽量高大上一些,用来忽悠马哲,而那些同学要做的,更加简单,他们只需要每天来这个画室胡乱涂鸦,然后拼命地称赞马哲,就可以拿到一笔不错的工资。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是已经毕业却找不到工作的无业游民,一方面是为了让马哲产生一种“我是天才”的错觉,另一方面,也只有这些没什么本事和尊严的癞皮狗,才能如此不要脸地对着一个小孩子付出自己的谄媚。

    至于那副卖了十万块钱的画,毫无疑问,是马哲的爸爸买下的。

    马哲崩溃了,他无法接受摆在面前的一切,于是他跟老师闹翻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终于从自己的脑海深处,翻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是在他八岁的时候,他的启蒙老师,跟他的一段对话。

    “马哲!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练习,看看你画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爸让我早点睡觉,他说我是天才,不用练习那么多也能成为大师。”

    老师明显气得不轻,已经开始有皱纹的脸,都开始抽搐起来,但他最后也什么都没说,丢下一句:“今天休息!”就这样直接走了。

    当天晚上,马哲爸爸的书房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老师脸色难看地从书房出来,径直离开,从那以后,那位老师就再也没有来过。

    马哲翻了许久的电话簿,才找到那位老师的电话,颤抖着拨了过去。

    “柳老师…我是马哲,十年前你教过的学生。”

    “马哲?……马哲!怎么了,天才?学有所成了吗?”

    “老师,我是不是真的没有油画的天分……”

    “别说有没有,就算你有,像你那样子学油画,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大成就!!”

    “啪啦”

    电话摔落的声音,老师感觉有点不对劲,又喊了几下,没有人回答,只好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马哲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地在家里游荡,终于从父亲的床底下,摸出了几十张画,那是他从学画开始,一直到前不久画出的,所有的画,马哲心情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过了几天之后,马哲背上作画工具,敲响了柳老师的家门。

    “老师,我能继续跟你学画吗?”

    柳老师已经知道马哲的爸爸去世了,他想拒绝,因为他也年迈了,有心无力,但是看着马哲憔悴的脸色,绝望的眼神,柳老师还是艰难地点了下头。

    有真正的好老师教导,又有足够的时间学画画,马哲觉得,自己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够到达彼岸。

    不过人生虽然有时候有戏剧性,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不会有什么反转的。

    柳老师很快发现,马哲在一系列足以将人逼疯的打击下,已经失去了所有对生活的热情,油画成了马哲的执念,一种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工具。

    所以他的作品,没有什么美感或者层次可言,就像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高考作文,只有勉勉强强的矫揉造作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阴暗内心。

    换句话说,马哲没有学油画的天分。

    马哲陷入了恶性循环,他越是想证明自己,执念就越深,作品就越糟糕,作品越糟糕,他就更加努力地作画…

    就这样过了十二年,马哲疯了,在他三十岁那年,看见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画出了以他的水平完全无法企及的优秀作品之后,疯了。

    他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戴上了镣铐,因为那个十五岁的男孩子,被他杀了,他被判定为拥有强烈伤人欲望的精神病患者,最后被枪决。

    求不得,本来就是人痛苦的来源,他希望成为油画家,却到死,也没有画出过令人称赞的作品,这世界上有些事,本就不是只靠努力就行的。所以他到了三十岁依然碌碌无为,只能靠着父亲留下的财富度日,每天都在他人和自己对自己的双重否定中度过,生活充满灰暗。

    这也让他的怨气,远远比一般人更加强烈,死后化成的地缚灵蛰伏在生前柳老师居住的小区,只要有艺术家住进这个小区,就会被马哲拉入幻境,活生生逼成疯子……

    柳老师居住的房子,被推倒重建,建成了现代化的住宅区,已经很久没有艺术家来过了,马哲的怨气也渐渐消散,没有信念支撑的灵体也趋于涣散,本来,马哲应该会像其他游魂野鬼一样消散的时候,小区终于又来了一个艺术家,一个二十岁的年轻艺术家…

    优秀,前所未有的优秀,马哲在他的一生当中,从未见过如此优秀的艺术家,不但精通各个流派的画技,其中的油画技术,明显比柳老师更加地高超…

    为什么!!为什么拥有这天分的不是我?我明明那么努力为什么却不如这些只学了几年的人!为什么这些天才,总是可以毫不费力地,践踏我的尊严!

    怨气,无穷无尽的怨气,又从马哲的灵魂深处不断涌现,涣散的灵体在这空前的刺激下,变得无比地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