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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 战争、瘟疫、饥荒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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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械传动,履带翻滚,灰雾从一个管道进入另一个管道,被不同颜色的光束激发,在其从灰色变得光彩的时候,也仿佛有许许多多的生命在其中孕育、跃动、变幻,数不清的现象在一秒内发生又结束,产生的效果激活了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感应设备。在齿轮和转轴的撕咬声中,坚硬的外壳从巨大的输出管喷出,掉入浅黄色的湖泊中,又在沉淀的同时附着上一层致密的膜,于是,拥有坚硬原色的构造体开始软化,被无形的力场塑造出新的形状,又在之后的多条输送带中,经由一种恒定在半空的漩涡状现象的洗礼,被拼接成各式各样的肢体和躯壳。

    每一秒,新型安全卫士的数量都在壮大。每一分钟,就有成百上千的安全卫士走下生产线,集结成队伍,汇入并非特别明显的轨道中,被输送到区域的另一端,那里有着更庞大的载具正被建设机器完成,哪怕是规模最小的载具也相当于正常人类社会中的摩天大楼。原本就显得庞大的建设机器在这些更加巨大的载具面前,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而在这些载具的尽头,亦或者说,在从某种功能性构图的角度出发,位于发射核心位置的地方,除了三仙岛之外的宇宙联合实验舰队正被用更多的构造体覆盖、穿插、联结,那些原本仍旧拥有正常人类造物风格的外表,全都因为这些换装和改造变成了更附和统治局的风格。

    坚硬而庞大的身躯,线条角度完全不遵循正常意义上的动力学,也谈不上流线型,取而代之的是不规整的多边形和错综复杂的弧度,于立体上切割出多个面,让人一眼望去,能够观测到的面数只占据不到总面数的十分之一。而那些看不清又能感觉到其存在的轮廓,则进一步给人带来一种神秘又诡异的感觉。

    作为宇宙联合实验舰队的核心,三仙岛被“莎”当作第二核心,独立安置在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某一处,和整个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系统进行安全连接,组成了相对独立运作的结构。无论是三仙岛优先被摧毁,还是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结构首先有损,都不会影响到另一个核心的运转,从而让瓦尔普吉斯之夜在受损实质上拥有更强的耐久性。

    “莎”其实并不清楚,已经变成瓦尔普吉斯之夜的自己,在这被称为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特殊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损毁后,自身的意识是否也会跟着毁灭,但是,为了增强生存能力,她已经利用上了自己可以找到的一切东西,尽情地发掘自身的技术。瓦尔普吉斯之夜是一种特殊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从这个角度出发,“莎”对“数据对冲”这种神秘又激烈的状态有了更深刻的体会,要说了解还不尽然,但她现在可以做到其他时候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了。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感受到自己正变得更加强大,只是,伴随这种强大而来的并非安心感,从统治局被摧毁到眼下,她都未曾真正感到过安全。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十分奇怪,让人觉得到处都是漏洞,但却又从神秘的角度来说,任何漏洞都是可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弥补的,因而也根本不能肯定那些漏洞真的是漏洞,而不是陷阱。

    不仅仅在统治局区域,哪怕是在外面的世界,也已经没有一处安全地方。哪怕是自己的思维、意志和自我认知的深处,也都隐藏着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炸弹。中继器行驶于人类集体潜意识,怪物同样隐藏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之中,只要还是人类,还在思考,意识尚存,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哪怕是宇宙深处,都无法避免来自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冲击,因为,这很可能是一种从“没有空间结构”的高度发生的冲击。

    “莎”其实并不能理解其本质,甚至连解析其现象都无法做到,当自己开始的思考的时候,就必须怀疑自己的思考本身是不是已经受到了影响——这正是最可怕的地方,当思考继续深入,陷入这个循环的时候,就无法断定自己的思考究竟还是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只属于自己的思考了。

    让人恐惧的力量在干涉一切,它就像是一直存在那样,之前没有意识到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没有产生影响,反而,正因为它一直存在,一直影响,所以才让人习以为常,变成了观测和理解上的死角。

    对“莎”而言,敌人既明确又模糊。明确的敌人来自于纳粹、末日真理教和素体生命,而不明确的敌人则隐藏在这些明确的敌人的背后,指引着这些明确的敌人的行动。

    深入挖掘真相的话,总会让人产生一种抗拒的心理,就像是一旦更深入地钻进去,就会发现真相是超乎想象的绝望和意外,足以让自己崩溃。而自身的本能和潜意识已经察觉到了这个真相的可怕,所以才阻止主体主观去认知到这个真相,从而将真相始终安置于观测的死角中。

    以上的想法始终在“莎”的脑海间徘徊,哪怕是如此忙碌的时候,也仍旧从那些必要而繁忙的工作中抢占了“莎”的一部分思考运作。

    在魔法少女们试图破解、连接和重构仓库内部的安全系统时,“莎”就已经对他们进行了取样研究,而它从中看到的结果,更是让它确信了,一种精神上的瘟疫正在所有人——或者说所有能够思考的东西——之中感染传递。即便是它转化成了瓦尔普吉斯之夜,也无法避免在思维过程中感染上这种瘟疫,除非自己放弃包括表层意识和潜意识的所有意识活动,否则,也无法避免自身症状在之后的时间中恶化。

    这些魔法少女身上正在发生的情况,迟早也会在所有思考的非人者之中发生,而这一切,在明白其到底是怎样的瘟疫,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原理前,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然而,无论是认知、理解还是行动,都是需要过程和时间的。“莎”不肯定,自己是否有那样的时间,它已经尽力去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但真正的解决办法是否可以及时出现根本就无法确定。一切都是那么的危险,又那么的难以预测。

    以人类作为柴薪,是三仙岛驱动力的重要环节,“莎”正在研究这部分的技术,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并没有足够智慧生命人口的自己,最终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宇宙联合实验舰队中保存的那些数量的人类而已——如今人类也已经是无法补充的了。

    尽管肯定有其他人设想过通过神秘和技术去批量制造人类,但从“莎”的角度来说,并不赞成这种做法,因为,“批量生产人,再将之当作原料使用”这种做法,统治局已经用自身经验证明了其有效性和可怕后果。灰雾和灰雾所涉及的一切,都是可以用这种做法去加速推动的,但反过来说,这种做法也会让和灰雾有关的一切产物陷入一个行为和意识层面的死循环中,从而导致整体上的崩溃。

    在“莎”的研究中,外来者的“以人类为柴薪”的技术,虽然和统治局的技术有不少区别,但又在一些脉络上隐隐呈现出走上统治局老路的影子——就像是在预示着,统治局在这方面的技术已经足够完美和正确,所有与之相似的技术想要完备,最终都会变成统治局早已经拥有的技术。

    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统治局技术直接而完整地保留下来,那么,外来者的研究就变得没必要了,因为他们只不过是重复着早有人验证走不通的道路而已。然而,哪怕是“莎”也没有完整的统治局技术,许多方面她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所以,根本就没有证据去让外来者们相信,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却仍旧走在一条早被验证过的死胡同中。换个角度来说,包括她和外来者在内,所有人都已经没有选择,要取得胜利,就必须走这条路,因为,只有这条如同饮鸠止渴的路线,才有可能赶上不断缩短的毁灭倒计时。

    越是知道得更多,就越是能够明白前方到底是怎样深邃的绝望,哪怕是“莎”也只是相信希望存在而已,并没有切实找到希望的曙光。

    越是研究,越是奋战,越是去理解自身的处境,越是去尝试了解这个世界的变化,就越是感受到末日的必然性以及渐渐逼近的终结的钟声。

    “自己为了抵抗毁灭所做的一切,都在引导着毁灭的到来。”来自外来者的想法,如今也是“莎”的想法了。

    “莎”反而庆幸自己变成了瓦尔普吉斯之夜,因为,如果还是人类的话,自己一定会被这巨大的绝望击垮吧。

    这一次行动,会不会又是一次推动末日的反作用呢?“莎”不止一次这么想到,但是,它没有其他的选择。

    力量在沉默中积累,军队在绝望中增加,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之士就像是预感到大难临头般,从无法直接观测到的地方钻出来了,而在亲眼见到这一幕前,从未有人可以想象,幸存下来仍旧拥有一战之力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多,就连桃乐丝和系色也从“病院现实”的角度感到惊诧——哪怕是她们从不同的角度去观测这个世界,也未能捕捉到这些人存活的迹象,这也意味着,她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出现了新的空洞。

    说到底,被称为“末日幻境”的世界从逻辑的角度看起来,是如此的不严谨,充满了重复性,而局限性似乎就从“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识”这个基石上体现出来了。但是,当自认为已经大概解析了这个世界的构成后,又有更多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况发生,这就不禁让人深思,自己所知道的,到底占据着全部秘密的多少呢?

    就在桃乐丝和系色苦恼的时候,近江只是静静地微笑着。

    “世界是很大的啊,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们的经历已经足以证明,你们所认为的封闭系统是不存在的,所有在封闭系统中才能成立的理论,在实际不封闭的系统面前,一定会出现偏差。当世界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时,未知永远在增加,永无止尽。”她仿佛是在对她们说着,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量子理论只是一个应急用的理论,其基础的量子本身是不存在的,基于量子存在而进行的所有假设哪怕解释了许多现象,也绝对无法解释所有的现象,在越来越多的未知面前,它自身存在的错误就会愈加体现出来。所有基于全知全能而产生的大一统理论思维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在神秘的未知中,大一统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世界宏观无限大,微观上则无限小,宏观上的概念会不断延伸,微观上的分解则可以不断进行下去,会将原本看似两个分层次的世界紧密地联系成一个世界,所有曾经存在的矛盾,无论是绝对的对立,还是对立统一,都会在不断延伸的宏观和微观中,表现出惊人的连续性和统一性,而让‘矛盾’本身失去其原本的意义。所有基于一个‘底线’的思想和理论,也都终将因为这条‘底线’实际不存在而面临崩溃。”

    近江无声地对桃乐丝和系色说着,就如同预言一样说着:“在世界这个足以不断膨胀的东西面前,你们都太渺小了。你们的视野局限性,不会超过一只蚂蚁,这样渺小又局限性的你们,又怎么可能真的战胜未知的飞虫呢?从一开始,你们所做的,不过是一个甘美而堕落的梦而已,而唯有阿川才发自真心地理解到了这一点,在没有足够解决问题的时间而又面对着不可解的未知时,如何才能够让自身生存下去,如何才有可能解决问题,他早就用自己为你们演示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