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5 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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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利的尸体在我的眼前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变化,这种变形并非在已知范围内的物性的质变和形变,感觉上也不是从意识层面来说的异变。尸体在变化过程中产生的东西,也不是用常识可以辨识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诡异无比,好似从“比利”这个存在的深层内部,有什么东西被啃食了,只留下一个空壳。我直觉知道,比利彻底死了,无论是在病院现实的角度还是在末日幻境的角度,这种死亡都相当彻底,尽管不知道从其他角度进行观测,是否也会呈现出这种死亡的味道,但至少在我的观测和认知范围内,比利的死是十分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哪怕再有下一轮的末日幻境,他也不会出现了。

    综合我在意识行走时所看到的景象,我只能认为是“江”吃掉了“比利”。不过,无论是我的认知还是直觉,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毕竟,我在意识态的世界里所观测到的,仅仅是那诡异的血红色“吃”掉了银色子弹而已。我对当前比利的变化的认知,完全是根据那些所能观测到的细节,加以猜测,最终得出一个似乎有点儿逻辑的结论,但从我过去的经验来说,这个无法证明的结论有时是相当不靠谱的。

    无论如何,现在都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比利的事情。面对面的对手——并非是敌人,我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老朋友当成敌人,哪怕我们在认知、想法和行为上,都站在对立面——就只剩下锉刀一个。排除荣格、锉刀和比利,当然还有其他“老朋友”处在四周,令我庆幸的是,他们全都不是仪式执行者,硬要说的话,他们的情况在我的认知中,更像是辅助者和观察者,或许在火炬之光早已预料到的来敌面前,更会充当防卫者,就如同锉刀和比利这般针对我一样。

    无论是辅助仪式进行,还是观察仪式进度,乃至于为仪式添砖加瓦或遏制来敌,都远比成为仪式的执行者或者变成活祭品更好——我是真的这么认为,哪怕比利在我的面前彻底“死”去,被掏空了内在,连外壳都已经变形,但是,从我的计划角度,从我制定那个计划的源头想法来说,一旦我的计划成功,这些人仍旧有“复苏”的希望。

    无论是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还是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最终的结果都定然会招来无法想象的令人惊骇的东西,硬要说两个结果之间哪个好哪个坏,理性上实际并没有差别,全都是让人绝望的结果,只不过,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最终产生的结果,多少还算是“熟悉”的,哪怕这种“熟悉”只是一种错觉,觉得似乎可以想象也只是一种错觉,也远比火炬之光那无比陌生的无法想象的结果更让人有一种倾向性。正是这种倾向性,才让我决定打击偏差仪式,甚至于宁愿让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取代它。

    而比起这两种仪式更好的,当然是来自我自身的手段。我始终认为,无论是由我亲手杀死他们,还是“江”吞噬掉他们,都绝对是更有希望的结局。以我自身此时的存在性为例,尽管从我的观测角度而言,被“江”杀死同样是一种彻底的死亡,但仍旧不能排除他们在“江”的神秘中复苏的可能性。仅仅是这种可能性,就足以称之为绝望中的希望了。

    倘若围绕“江”所产生的行动也能称为一种“仪式”,那么,我便是这个仪式的执行者。比起完全陌生的偏差仪式和向来敌对的献祭仪式,以我为中心展开的“江的仪式”当然更能让人指望。

    有一种直觉在对我述说,只要是被我亲手杀死的人,就仍旧存在未来的可能性。而被“江”吞噬的人,这种可能性会降至最低,却并没有完全消失。并且,无论是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背后所暗喻的阴影,还是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背后所藏匿的黑手,都无法夺走被我和“江”杀死的人——我不确定这种直觉是否一种蛊惑和怂恿,但是,眼下的情况是如此的恶性,让我别无选择。不,我一直都别无选择。

    如果有必要,在最坏的情况下,我也必须将“亲手杀死桃乐丝她们”当作是最激烈的手段,以此来保留最后一丝念想。毕竟,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实在太过于不可捉摸,又充满了恶意,在缺乏时间的如今,根本就不可能追平彼此间的差距。

    无论是在病院现实还是在末日幻境,能够认知到“病毒”的人,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找到病毒所在”这个最为初步的目标而已,尚且还没能真的做到。一旦在层层布置中真的锁定了“病毒”的存在,就真的可以通过常理击败这样可怕的敌人吗?设想一下,最坏的情况会是怎样呢?在想象范围内的结局,和超出想象范围的结局,全都有着让人疯狂的恐惧。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向来都愿意选择更好的情况,然而,那些更好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在我的面前展现过,所有的事物都在不断深化的恶性中崩溃,就如同不断恶化的绝症一样。

    一旦我开始深入思考这些事情——实际上,我的思维无时无刻都在围绕这些事情打转,而我无法阻止这种思考——我就可以听到那些可怕的声音,让人恐惧的幻象,与此同时,那种仿佛在指引我去怎么做的直觉,也会变得更加强烈。按照直觉去做,似乎是更正确的选择,愚昧无知的我只能凭借这一点去行动,为此才需要抛开理性,因为,理性绝对会否定这种正确,只有感性才能让我挣脱这种“无路可走”的绝望枷锁,去执行从理性看来绝对是错误的计划。

    我的恍惚只在一瞬间,但是,这一瞬间发生得是如此的频繁,无数个一瞬间结合起来,就像是一个漫长的噩梦。每一次从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都能感受到比利的变化还在以一种超越想象力范围的崩溃,去达到某个终点或临界点,一旦超越这个终点或临界点,比利会变成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是,这种变化一旦开始,就不是我可以阻止的了。

    然而,从锉刀的表情来看,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比利的变化。明明就在她的脚边,却让我觉得,她身为神秘专家的感知被屏蔽了一样。锉刀惋惜着比利的死亡,看起来也对接下来的战斗没有太大的信心,就像是只凭借一种倔强而执着的情绪,支撑着自己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在已经发生的战斗中,各种不合理的情况都已经发生。明明周围还有更多人,然而,其他人对眼下的战斗仿佛一无所知,导致锉刀陷入孤立的境地,这样不合理的情况在此时此刻,也已经不能让人惊讶了。锉刀完全没有召集同伴的意思,看上去并非是刻意忽略了那些人,而是真的没有想过。而这样的情况,本身就是极度异常的,定然和此时此刻的偏差仪式有关。

    我听到了,来自于地下大厅外的声音还在向着这边加速,留给我的时间,距离我感知到那些入侵者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并不是入侵者们的速度不够快,而仅仅是这边的战斗结束得更快,速掠超能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并且,还将会继续扮演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干掉比利的……我看得出来,他用了禁忌的力量,若是正常情况,他的死完全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但就在刚才,我感觉到了更可怕的力量,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才是让比利死亡的主因。也许,没有这种力量的干涉,死在这里的就是你了,高川。”锉刀斜瞥了一眼比利的尸体,用一种确凿的语气对我说:“你是想用那种力量,和杀死比利一样杀死我吗?”

    “如果我无法直接杀死你的话。”我没有否认,但是,也同样清楚,“江”会怎么做,根本就不是我能够干涉的。它存在于我的深处,存在于每一个“高川”的深处,存在于那物质身体和意识心灵的深处,而我对它知之甚少。即便如此,我也相信,在眼下的战斗中,一旦我失手,“江”就会接替我。尽管如此,也不能否认一点:从目前所有的线索来看,“江”都是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一种充满了恶性恶意的角度,去达成我的想法。

    “江”的表现尽管带着深沉的恶意,也没有让问题从本质上好转,但至少,在大多数时候,它似乎是围绕着我的想法产生行动的。

    就在这个时候,锉刀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起视线,看向我的身后,沉静地说:“它们就快要到了。我不觉得自己会死在你手中,比起被你杀死,我更希望可以留下一条命去杀死它们。”它们指的自然就是那些入侵者。

    再有不到半分钟,这些预料中的入侵者就会突入这边吧。换句话来说,如果我要亲手杀死锉刀和其他老朋友,就只剩下这半分钟了。稍微理性一点去想,我其实应该抓紧时间,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交谈上,然而,感性让我无法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如同机械般地去攻杀这些老朋友。

    不,真的会从理性角度去采取行动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站在这里,更谈不上和这些“老朋友”为敌了,就连用拉斯维加斯中继器撞击五十一区中继器的事情都可能不会做出。

    我能够思考,但是,我的思考从一开始就已经走上了和他人不同的路线。

    “无法理解……高川,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拖延时间,也是你的阴谋一部分吗?”锉刀对我说,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还不动手。距离那些入侵者抵达地下大厅,连半分钟都没有了。

    然后,如她所愿,如己所想。速掠的无形高速通道在我和她之间展开,在她意识到之前,在她的本能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进入了那个缓慢的世界——她的所有动作,都在这个近乎停滞的缓慢中,处于一个将动未动的状态。而这也是我无比熟悉的情况。

    我知道在她的身边,一定环绕着由“静止”超能构成的防御,那就像是神秘学中所说的“结界”。也许本质不一样,但是效果是相似的,无法突破静止所造成的运动停止现象,我所有的攻击都无法真正伤害到她。而这般稳固的防御,也定然是锉刀闯过诸多危机的保障,高速乃至于瞬间产生的大多数攻击,恐怕只要还在“运动”概念之中,对她就是无效的。

    作为一个三级魔纹使者,锉刀对自身魔纹超能的开发已经到了一种远超他人想象的地步,也许就连意识行走者也无法从意识层面突破这种防御,否则锉刀早就在雇佣兵生涯中,被那些充满了可能性的诸多神秘杀死了。我深信,身为老牌雇佣兵和老牌魔纹使者的她所经历过的匪夷所思又无比危险的神秘事件,远比我所经历过的更多。

    我仍旧没有想到该如何突破这个静止防御圈,但是,我必须做到。这已经不是依靠想象力、经验和自身的能力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哪怕我在魔纹等级上比锉刀更强,也无法让速掠超能彻底碾压静止超能的效果。无形的高速通道尽管连接着我和她,但是,这个无形通道的存在,似乎和静止防御圈之间,不存在任何干涉——两者就像是在不同的平面上,也全都是无法直接观测到的。

    我剩下的选择,正如她所说。

    我在感受到静止的效果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同时,就盯紧了她的眼睛。借助这种她无法错开,我也不会转移的对视,以目光为通道,以眼眸深处藏匿着的情感为动力,我再一次进入意识行走。这一次,我要进入锉刀的意识世界,只有在那个世界,才可能存在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