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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5 战斗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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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体高川从未见到过如此清晰的数据对冲现象。尽管一直以来都用“数据对冲”这样的词汇去描述一些神秘的现象,但这个词语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第一次被人们说出来,又是何时扩散到神秘专家之中的,就连义体高川自己也无从知晓。当然,在这个末日幻境里有一个可考证的“历史”,那是最先一批进入统治局遗址中,带走了部分关于统治局遗留技术资料的神秘专家,从这些资料中解读并翻译出来的——最先创造了这个词汇的不是现代人类,而是不知道溃灭了多长时间的统治局,就如同外语翻译一样,神秘专家搜肠刮肚,就是为了给相关的词语找到一个合适的让现代人也能尽可能明白其意义的翻译,最终,“数据对冲”这个说法开始在群体中扩散开来。

    然而,这个“历史”在末日幻境里其实是不存在的,所有的历史都只是纸面上的背景资料,而并非是真正存在过的发展——义体高川从病院现实的角度去思考末日幻境的本质,也只是得出了一个“末日幻境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过去,只有一个明确的未来”的结论。无法将思考、视野和认知扩大到“末日幻境”这个看似封闭的环境之外,就必须承认既有的历史,但是,只要能够脱离末日幻境,从一个更加高度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就会意识到,构成这个世界以及自身人格意识的“过去”是那么的虚幻,真正对应了“幻境”一词。

    “末日”和“幻境”,两个词语分别指向这个世界的两种本质,而结合起来的“末日幻境”却又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义体高川越是经历,越是去审视“末日幻境”和“数据对冲”这样的说法,就越是觉得其中深有其道理,但是,和“数据对冲”的问题一样,“末日幻境”最早是在何时,被何人说出来的呢?

    追本溯源的话,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都已经无法从一个最真实最根本的角度去考证,然而,却无法不让义体高川去思考——他的思考终于再一次如脱缰野马,超出了义体的束缚,以一种仿佛独立的形态膨胀着。

    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意识也在不受控制的思维膨胀中发散,他觉得自己就好似要被从自己内心深处喷发出来的诸多问题给淹没了,无论自己解答了多少问题,自己无法解答的问题却在变得越来越多,让人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知、愚蠢以及时间的紧迫性。由思考产生压迫感,由思维产生恐惧感,这一切在义体高川的幻觉中,就如同逐渐逼近的丧钟在敲响,每一下响声都让他的精神在抽搐。

    他开始觉得,这种高强度的精神意识冲击,绝对不仅仅是三仙岛和那不可描述之怪物的战斗所带来的,由两者引发的冲击只是扮演了一个导火索的作用。两者之间的碰撞所造成的冲击,正在产生可怕的,难以理解又无法观测到的庞大连锁反应。数据对冲现象只会在这种连锁反应中越来越严重,如果“莎”无法及时止损,这种从它的内部产生的“伤口”就会不断溃烂,不断扩大,最终导致整个瓦尔普吉斯之夜彻底崩溃。

    在疯狂膨胀的不计其数的念头中,义体高川竭尽全力去寻找那带有“三仙岛”这个字眼的念头,他在之前产生了一种“三仙岛已经主动联络,而自己也已经发出指令”的感觉。他曾经设想过三仙岛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发来信号,而不是如同其他神秘专家那样质疑三仙岛能否发出信号,但却完全没有料想到,这种信号和回应竟然是以“自己的某些念头”的方式传达的。

    其实,义体高川很难分辨,在此时不断膨胀的思维中,那些有关“三仙岛”的东西,到底有哪些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的猜测,是自己的想象,又有哪些真正是从“三仙岛”那边发来的消息。他只是尽可能在每当自己产生有关三仙岛的念头时,都发出一道指令。

    所有的指令都是相同的内容:权限重置。

    他不知道桃乐丝和近江到底是用怎样的方法,将三仙岛的权限从自己身上剥离,并转交给“莎”的,但是,在他的认知中,要重新拿回权限,在发出指令之后,进一步进行身份验证是必不可少的步骤——三仙岛应该有这样的功能,以避免权限被篡改。而桃乐丝和近江,绝对不可能彻底把自己这边的权限身份,彻底从三仙岛之中删除掉。无论她们能不能做到,都不会这么做。

    因为,“莎”虽然暂时是合作伙伴,但却并非计划的真正执行者。他才是真正的,且唯一的计划执行者。

    只要有可能,所有能够被启用的力量,都会设下隐藏的权限,以提供他在必要时使用。就如同系色被称为系色中枢一样,桃乐丝也自诩为末日幻境的黑客,她的行事风格和系色大不一样,在末日幻境这个宏观环境中,乃至于末日幻境内部更加具体的事物中留下“后门”,以应对不同的状况,这几乎就是她的本能。

    义体高川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是有多大本事的人,正因如此,自己才必须去信任他人。他信任三仙岛,信任桃乐丝,信任近江,这些信任让他在面对眼前如此险境时,也从来都没有放弃扭转局势的努力。他相信,自己的指令必然会传达到三仙岛中,无论究竟是通过怎样的途径——是某种自己所不知道的传输介质也好,亦或者就是所谓的“心心相印”也好,是通过意识态的渠道也好,是通过物质态的渠道也好,总之,自己的指令必将传达,并且,已经传达。

    那不可描述之怪物被三仙岛撞击之后,整个轮廓都在向外发散,宛如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是悬浮在空气中的微尘和水滴,也是一片混沌的幻象。义体高川十分清楚,这东西根本就没有死亡,看似被砸得散开,也很可能完全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存在形态发生了变化而已。这些不断发散的东西,也根本就不是物质,它们很快就填充了义体高川能够观测到的所有空间位置,就连他本人也已经完全置身于这种雾气、微尘、水滴、轻薄又浑浊的幻象中。

    即便如此,他也感觉不到任何物质性的,物理性上的触碰,反而是自己的精神意识如同发疯一样啃噬着自我认知。

    一些发散的思维试图去尝试理解眼下的状态,然后,这部分思维很快就走进了死胡同,变得疯狂又浑噩,让义体高川产生十分强烈的自毁倾向。

    另一些发散的思维则试图对自己提出建议,然而,那些建议都是如此的疯狂和充满了臆想,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实现的可能在小数点之后。

    这一切围绕“怪物”在膨胀和发散的思维,都让义体高川觉得,这些本是自己产生的东西,正在脱离自身,就像是“思考”这一行为,以及“思考”的最终成果,都变成了独立的生命,并且正在攻击自己这个源头。

    这些发生在义体高川自我认知和精神意识中的异常是如此的庞大,而且还在变得更加庞大,仿佛永无止尽,对自我的肯定,随着这些扭曲的想法,正在变成一种否定。

    义体高川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他有好几次,都几乎被这思维的浪潮掀翻了,如今也不过像是搭着小舢板在风暴之中沉浮而已——他甚至已经无法去思考,这个看似还自我也还理性的小舢板到底是怎样的内容和本质。

    可怕的难以理解的景象,正在被义体接收,也正在让义体瘫痪。

    而如上一切所有的发生,都是在义体高川都难以确认的极为短暂的时间中,他的思维越是膨胀,体感时间和外部时间的差距也在不断放大。

    比起义体所承受的物理上的冲击,这种意识上的冲击更加沉重。

    义体高川就像是沦陷在自我内心的时间里,越来越难以去触碰外界的时间。他开始不知道,自己承受这种折磨到底过了多久,也已经无法去捕捉三仙岛可能已经发出的回应。他开始无法思考其它问题,无休止膨胀的思维已经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念头,他感到自己正在被填充,也被这填充的东西扭曲。

    就在这直落深渊的浑浑噩噩中,他突然打了个激灵。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束光笼罩。眼前的景象,仍旧是他所拥有的清晰记忆中的最后一幕:那不可描述的怪物在发散,如雾如尘,却反过来让三仙岛无可奈何。撞击只在第一时间里奏效,但随着不可描述的怪物的变化,三仙岛化身“天地玄黄玲珑塔”完全穿透了它,而不是作用在它身上。

    而这个穿透了那不可描述之怪物,仿佛处于一种冲撞的惯性中的三仙岛,其移动的方向,正是义体高川所在的位置。义体高川清醒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那束照在自己身上的光,正是由此时直冲自己而来的三仙岛发出的。

    义体高川下意识就要躲避三仙岛的冲撞,然而,他的意识虽然清醒了,但是,义体却全然无法动弹,就如同鬼压床一样。他整个人都嵌在墙壁上,面对冲撞过来的三仙岛,连睁大眼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三仙岛那庞大的体积给淹没了。

    比之前所有的震动都要剧烈,震波冲击将周遭那进行区域分割的墙壁统统捣碎,尽管是瓦尔普吉斯之夜内部,这些墙壁全都堪称“坚硬”,甚至还有完全就是构造体材质的物体,却也在这种高强度的冲击和震荡下,形体纷纷粉碎。

    作为瓦尔普吉斯之夜,“莎”孜孜不倦地扩大和加固自身内部结构,然而,在三仙岛和不可描述之怪物的交战中,它们所在的区域终于彻底崩溃了。倘若说之前两者的对撞所产生的冲击,只是给瓦尔普吉斯之夜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口,那么,如今这个小小的伤口就已经溃烂成更大的伤口。不可描述之怪物化作一股妖风,亦或者说,是一片幻影,从这道口子钻了出去,而三仙岛化身的“天地玄黄玲珑塔”也紧随其后。

    义体高川无法观测到这一幕,当他从“被三仙岛撞中”的认知中脱离出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地方。这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筒状空间,“筒壁”上安置着数不清如棺材一般的舱室,而筒的中心则是一个球状区域,桥梁正从自己所在的入口处,通往那个球状区域。除此之外,在球体和筒壁之间,那看不见顶,也看不到底的空隙中,十二根狰狞肃穆的图腾柱矗立着。

    与其说,这是“控制室”,毋宁说,这是一个“祭坛”。

    这里正是三仙岛的内部核心区域,十二都天神煞系统似乎从未停止运作。

    义体高川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似乎恢复正常了,自己又能够正常去思考和去观测了。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首先做的就是重新审视自己的思想和人格。脑硬体和原生大脑则已经彻底不存在了,此时的义体即是身体,也是大脑,但是,这样的姿态对他此时要做的工作却没有太大的帮助,义体的运转无法帮助他完成哲学部分的答疑和整理。他只觉得用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是高川”这一核心内容全部的意义进行重建,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确定,现在的自己,和不久前的那个义体高川,到底是否已经有了区别,亦或者有怎样的区别。

    他十分清楚,自己此时的人格意识和思想精神,完全就是在之前的“废墟”上重建的,虽然已经尽可能复原,但却很可能无法保持完全的一致。

    之前所承受的冲击对他的伤害实在太大了,连自我认知都被扭曲,差一点就变成不可再生的状态。

    但无论如何,义体高川仍旧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自己仍旧是“高川”,那些涉及到桃乐丝等人的计划和使命,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而贯彻这个计划和使命的意志,也没有任何动摇。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根本就不重要,这个经历也不算得特殊,毕竟“高川”早已经重建过自我不知道多少回了。对其他人而言,或许这是让人纠结的事情,但是,对“高川”自身而言,不过是习以为常的过程而已。

    只要诞生“高川”人格和重建“高川”人格的机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那就意味着,那种程度的意识伤害仍旧没有深入自身的本质。

    “高川”机制对其它一切都不干涉,唯独对高川自身的干涉,是十分坚固、冷酷而高效的。而这也是对“高川”得以存在于此,并继续战斗下去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