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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患天下之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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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是奇怪,要是以前遇到年轻人准备围殴老人的事情,巫山早就冲上去了。

    也许正如徐世友说的,到了所谓的先天,人的气度跟着增加?

    收费站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他们的年龄都不大,二十岁上下。

    女的是一个大眼睛脸上有些许雀斑的姑娘,烫着时下流行的波浪卷,皮鞋钉了响底,走在路上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她和另外一位个子稍矮的年轻人身着统一的收费员天蓝色制服。

    还有一个年轻人个子比巫山稍微矮一点儿,看向女孩子的目光满是火热,应该是她的追求者。

    那女郎飞起一脚,正准备踢到老人身上,被高个的年轻人拉住。

    “娜娜,大爷这么大年纪了,你真踢到他该怎么办?”高个年轻人一把拽住她的脚。

    他没有理女郎,关切地问:“大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县里统一安排的收费,即使您从这一关过去了,其他地方也过不去。”

    那叫娜娜的女孩子满脸通红,连撩开的裙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底裤都不顾。

    “季小军!”她咬牙切齿地冲着高大年轻人吼道:“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

    “娜娜!”年轻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这位大爷年龄比我爷爷都大,你忍心一脚踢过去?”

    眼里,掩饰不住失望,他再也不看女郎,从兜里掏出几张十块的。

    “大爷,你这么大年龄还赶着马车出来,家里一定不怎么好。”季小军把钱递过去:“我也没什么钱,刚刚探亲回来,这些您全部拿去。”

    老人须发皆白,从头到尾。没有发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三个年轻人,就是巫山到了,也只是扫了一眼。

    他的背挺得笔直。让年轻人都汗颜。

    “小伙子,谢谢你!”老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儿,已经看不出以前的颜色。

    他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里面的钱来。

    有一分的,两分的,最大的面额是一块钱的。

    “田本娜,大爷没有说不给过路费,只是问了一句马车也要给过路费你就开骂!”季小军的眼睛里有些湿润,扭过头去擦掉。

    “你看看。大爷的血汗钱你忍心收吗?”他指着老人的手绢:“你在家里,没有看到小票子吧?不知道他老人家攒了多久才有这么一点儿。”

    说到这里,季小军的喉头有些哽咽,又扭过了头,在眼睛上不停擦拭。

    因为级别问题。巫山目前不可能有警卫员。

    赵明山一个急刹车,周一航也学自己的领导一样,从车子里窜出来,差点儿一跤摔在地上。

    这时,两人终于来到巫山身边,隐约有保护他的意思。

    巫山并不认为在这里自己的安全会出什么问题,但赵明山与周一航从小就生活在边疆地区。警觉性比内地的人高出不少。

    两人知道曾经有人在和风县城准备刺杀,倒是有些草木皆兵,对巫山的安全防护是慎之又慎,生怕再出一点点的错漏。

    这是他们的工作,巫山自然也不能指责他们小题大做。

    周一航看着自家领导的脸色,赶紧上前去把老人的手绢合起来。

    “大爷。这个钱我们帮你出吧。”他眼睛的余光一直盯着巫山,看到没什么表情,心里有些发虚。

    “就是,大爷,这个钱您收回去。买点儿盐巴啊什么的。”赵明山也不甘落后,在一旁帮腔。

    田本娜就是一个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虽然有些理亏,看到季小军的神态,兀自不肯说软话。

    “这都是上面的规定,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她撅着嘴,在那里嘟嘟囔囔。

    “姑娘,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好像写着机动车辆才收费的吧?”一直到这时,巫山才开始说话,一句话就点到死穴上。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田本娜来劲了,看着马车,却怎么都接不下去。

    这匹拉车的老马也有些年头了吧,在那里使劲打着响鼻。

    “哈哈哈哈!”赵明山捧腹大笑起来,威风凛凛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地区行署的,麻烦开下闸。”

    不要说地区行署的,就是其他县委县政府的车子,在所有欧洛泰地区的收费站亮下工作证一律放行。

    当然,出了欧洛泰地区,也就地委和地区行署的车子好使了。

    “后生,你在哪儿当兵?”老大爷的马车在前面,他不忙着离开,笑眯眯地问。

    “大爷,我在中南半岛,离这边远着呢。”说到自己的军队,季小军满脸自豪:“我们的军长,那是大名鼎鼎的张好古。”

    “多大年纪?”老大爷愕然:“我没听说过啊。”

    “我们军长您不知道?”季小军有些挂不住,想到老人的年龄,他拍拍后脑勺:“我们的军长,他父亲是开国元勋张老。至于我们的司令员,那就更了不起了,是刘帅的大儿子刘太蒙!”

    张老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在中顾委兼着一个闲职,可以说是处于退休状态。

    其实,从顽固派里反水,他也许就做好了退休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梅应果这些人并没有占到上风。

    像这种急流勇退的人,真不多见。

    然而,即便张老不在新闻上出现,他的名字一样在老百姓的心目中。

    “太蒙啊!”老大爷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想不到几十年过去,小家伙都当司令员了。你说的张好古我记起来了,小时候还在我身上尿过呢!”

    嚯!几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然不包括巫山。

    他第一眼就看出老人肯定是个老军人,但能亲热地叫出太蒙的小名,还是吃惊不已。

    而季小军看到巫山,只看了一眼,却再也不敢看过来。

    见自己的领导都没上车,赵明山与周一航也满脸崇拜地盯着老兵。

    老人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上了马车。

    “大爷。我们要去阿雅克阿克哈仁大队,您也是去那里吧?”巫山微笑着打招呼。

    “对!”老人现在才正式打量起面前的高大年轻人来,喃喃自语:“可惜了,一个好兵啊。咋就不在部队上呆着呢?”

    “大爷,您看,能不能再我一程?”巫山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纯粹就是一种直觉,他觉得老人是个有故事的人。

    “上来吧!”老人沉声说着,拿起马鞭,在空中一甩,大喝一声:“驾!”

    赵明山和周一航面面相觑,赶忙上了车子慢悠悠跟在马车后面。

    等那辆马车和后面的轿车走出老远,季小军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啦?”田本娜吓得不知所措,别看嘴上说得那么僵,心里可一直盼着心上人过来说软话。

    她确实没有经过什么事,都带着哭腔:“小军,你没什么事儿吧?你可千万别出事儿啊!”

    “我还好!”季小军起先那点怒火烟消云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波浪卷:“刚才在两个军人面前,我都喘不过来气,好吓人!”

    “两个军人?”田本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有一个是谁?”

    “严格地说,是三个!”在女友的搀扶下,季小军站了起来,脸角还在不停往外冒汗。

    “三个?”矮个的年轻人始终没说话,这时候再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老大爷的背笔挺。那架势是军人无疑!”季小军享受着女友给自己擦汗,闭上眼睛回味着:“司机肯定是军人出身,一板一眼的。”

    “军子,不是只有两个吗?”矮个的沉不住气,急声问道。

    “那个高大的年轻人,也应该是地区行署出来的。”季小军睁开了眼睛。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发晕:“他刚才看我那一眼,让我感觉有刀子刺中了心脏。”

    “啊?”田本娜难以置信,手忙脚乱地抚摸着男友的心口:“他没事儿刺你心脏干嘛?军,我为啥没这种感觉呢?”

    这姑娘还是一个美女,只不过充满着野性。貌似欧洛泰这边的女性都带有桀骜不驯的味道。

    “第一。你没有参加过军队,他明显是经过枪林弹雨的,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季小军的气息终于平复下来:“第二,他的气势没有对准你。”

    “难道是军分区司令员高红权?”矮个年轻人又凑了上来。

    “不是,高司令员我见过,当年入伍的时候远远见了一面。”季小军眉头皱起来:“我在部队里早就听说过高司令员的故事,同时,还听说过不少关于巫专员的事迹。”

    “巫专员?”田本娜的眼睛这次睁得更大:“巫山专员?对呀,高高的个子,地区行署?就是他!”

    坐在马车上的巫山,正在和老人聊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

    “老班长,您怎么退役了?”巫山的声音不大,但老人听得清清楚楚。

    “建国后,我什么都不会,不退役干嘛?”老人说起那段经历,还是有一丝怅然。

    干竹昌将军,原来并不是唯一从部队上退役的将军啊。

    老人当年不知道是什么军职,想必也是当年刘帅和张老的战友。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老人经过了不少风风雨雨,对部队、农村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

    更多的时候,老人在说,巫山在听,时不时插句嘴,恰到好处。

    老人走了,风中传来他的歌声。

    “专员,这边的收费站太不合理了!”赵明山盯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

    “不患不均,患天下之不公!庆禾县太穷咯!”巫山说完这句文言文,带头走向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