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樽急救中心的手术台上,一直平静地陷入昏迷中的患者,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也许是麻醉的药效不足,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蜷起身体,力气之大,让护士不得不全力按住他的四肢。

    即使如此,混乱中他仍然昂着头,喷出了一口堵在咽喉中的鲜血。

    鲜血溅在他口鼻上盖着的透明面罩上,也溅上了半张开的眼睑。

    麻醉师重新打开了麻醉气雾的阀门,随着药剂产生效果,他才渐渐重新平静下来,合上了双目。

    苏季的梦,在看到他离开皇宫后就结束了。

    他的梦境却仍在继续,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一样,他还困在这些幻境里,找不到出口。

    接下来,他看着自己步履蹒跚地走回住处。

    他的步伐非常地慢,好像身体在那阵剧烈的疼痛后,就变得更加沉重起来,手脚渐渐不受控制,却仍旧根据本能在行动。

    他走过了许多人,冷漠的宫人,目不斜视的侍卫……走回了他那间位于皇宫角落里的小房子。

    他原来是住在皇宫里的,只是凭他的眼光,也能看出住在那间小屋子里的人,身份一定很卑微。

    因为在满是金碧辉煌建筑的皇宫中,那样低矮狭窄的房屋并不多见,也许应该是给仆从居住的。

    他想了一下,想起来女皇在讽刺他时,说过他是“七品中书舍人”,他并不知道这个职位的确切含义。

    但就算是历史常识,也告诉他“七品”在中国古代,特别是在首都和皇宫里,的确是很卑微的职位。

    至于他为什么会以臣子的身份,住在本应是皇帝一家居住的皇宫里,他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去深想。

    只能当做,这是梦中离谱的设定。

    他退开房门,旁边居然走来一个下巴尖尖的瘦小孩子,他实在是很瘦,穿着暗色的仆从的衣物,看样子也没有超过十八岁,说话声音尖细。

    瘦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只看了一圈,居然就有些眼圈发红:“墨大人您……陛下没有再苛待您吧?”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大孩子对他是含着善意的,就对他微笑着说:“并无,陛下准了我辞官。”

    瘦小孩子听完,却眼中含了热泪,看着他说:“墨大人,小顺往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您保重。”

    他对于这种称呼自己名字的叫法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对小顺笑着说:“你也保重。”

    他说着,胸腹之间涌起的寒意却更加强烈,眼前的景物也疏忽变得黑暗。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时小顺扶住了自己。

    身为一个身高超过小顺半个多头的成年人,却让这个瘦小的孩子扶着自己,他顿时有些歉然,就努力对他微笑:“多谢。”

    小顺看了他的样子,却侧过头去悄悄用袖口擦眼角,看那样子,应该是哭过了。

    他对于这种多愁善感的男孩子是很无奈的,只能接着安慰他:“小顺,我真的没事。”

    结果却越安慰,那孩子的眼泪就掉的越凶,他没有办法,只能闭口。

    他已然辞官,宫里不能再久留了,不管小顺有多难过,还是忍着分别的悲伤,替他收拾了行李。

    他听小顺唠叨了几句,于是渐渐理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小顺是宫里指派给他的奴仆。

    中国古代宫廷中的男奴,他知道都要经过很残忍的阉割手术。所以小顺才会这样瘦弱,并且带着没有变声的尖细嗓音。

    他很同情这个被剥夺了人身自由和身体尊严的孩子,可他已经不允许留在这里了。

    他被两个宫廷侍卫押送,带着一只单薄的行李,走出了宫门。

    他已经料到自己会没有多少财产,可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少,除了脱下的官服外,他只有一件可以充作外衣的黑袍。

    包裹中的钱财也很少,一些散碎的银块和铜币,就是他所有的资产。

    然而他还是稍稍打算了一下,用大部分银块买了一匹瘦马,就踏上了路程。

    他一定无家可归,也没有什么亲人,因为梦中的他并不着急要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见任何人,而是顺着古代苍凉绵长,满是尘土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他大概是走了很多天,又或者是只走了几天。

    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地衰败下去,逐渐模糊的意识,让他失去了计算时间的能力。

    他一直在间歇地吐血,开始是每次胸腹都要被寒意充斥,剧痛上很久,才会吐上一两口颜色发暗的血。

    后来情况越发严重,剧痛更加频繁,他吐出的血更多,颜色也更加暗沉,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活人身体里流淌的血。

    他经常会借宿在破败的路边旅店,有时他早上醒来,会发现唇边的布料上,有大片干涸或者半干的血迹,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些血是什么时候涌出来的。

    这样他花费了更多的钱去弥补店家的损失,他日益灰暗下去的脸色,也让一些旅店不敢再收留他。

    他已经有些厌倦这样永无止境的痛苦梦境,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是一个接受了多年精心训练和学习,并在都市中平静生活过几年的现代人。

    还是一个贫穷的古代官吏,可悲地深爱着自己的君主,却即将要在剧毒的侵蚀下死去。

    他露宿在城镇边缘的废弃房屋中,也露宿在水草丰美的野外。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后者,虽然他知道彻底的露宿,会加速他的死亡。

    不过他喜欢把身体放在厚厚的草甸之间,像被大地拥抱着入眠,清晨醒来时,会有清澈的阳光和悦耳的鸟鸣,提醒他还活着。

    他最终走到了一片犹如仙境般的地方,瀑布从高高的山岩上流下。

    森林植被茂密,水草丰美,清脆的鸟鸣不断在树梢和云端响起,空气中有扑鼻的花香。

    他想这一定就是他最后停留的地方,可他也不再有力气走出一步,于是他就放开了瘦马的缰绳,躺在草地之间。

    瀑布上有水流溅在他的脸上,一定是他体温太低的缘故,他竟然觉得那些水是温暖的,柔和无比,让他更想沉睡。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思考,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他究竟是谁。

    但他实在太累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就在这里消失,也并没有什么。

    和这个可悲的古代男人一起,停留在这里,被掩埋在时间的滚滚黄沙中,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他的意识将要远去,他听到了悲痛却又急切的呼喊,有人拥抱了他的身体,人体的温度包裹了他冰冷的躯体。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定是他的小月,只有他的小月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这样悲伤。

    但抱着他的那个女子却悲切地喊:“宁熙!”

    他努力抬起一点眼睑,昏黑模糊的视线正中,却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她挽着发髻,眉心有梅花形状的朱砂,是那个冷酷的女皇。

    他不免想,那个自负骄傲的女皇帝,怎么可能亲自来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寻找这样一个她亲手赶走,正处在穷途末路的男人。

    这一切或许是那个可怜古代男人的幻想吧,在临死之前的幻觉。

    梦中的那个他,显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他用力地看了她一阵,就微笑起来,抬起手试图去触摸她的脸颊。

    他低声开口,那嘶哑微弱的声音已经盖不过瀑布的水响,他叫她:“月儿……”

    女皇努力地抱紧他的身体,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一些,但早就冷彻的躯体,却再也不能回应她的期待。

    她呼唤他的名字,哭泣的像一个小女孩,全然没有朝堂上那气势凌人的样子。

    她和苏季长着同一张面孔,那个男人对她的昵称也是“月儿”,所以他无法把她和苏季完全分开来看。

    她这样哭着,他也觉得痛苦,想要敞开怀抱去容纳她的悲伤。

    只是他已经是将死之身,所有的事情都太晚了,不再有弥补的机会。

    他的目光里渐渐盛满哀伤和眷恋,他竭尽全力去说出想要说的话:“月儿……人世百年,及时行乐,莫待无花……”

    他知道他还有三个字没有说完,他最后想告诉她的,是不要为已经逝去的东西哀伤。

    可他突然再没有一丝气力,未尽的话语随着他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息,消散在空中。

    他应该是已经死去了,呼吸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他的视野变成了纯然的黑暗,所有的感知也都被剥夺。

    这就是他的终点,这么可悲,又这么冰冷。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再看清她的脸,也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亲吻和拥抱。

    他想做的事情还有太多,把她推给其他男人,他会发疯。让她再次哭泣哀恸,那是他严重的失职。

    ……

    他终于想起来,在他陷入这个冗长的梦境之前,他记得的最后画面。

    那是她跪坐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远宁,不要再离开我。”

    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可她的目光,却是那样坚定明亮,让他只看一眼,就不忍再离开。

    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近乎虚脱的主刀医师退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他是整个北海道地区最好的外科医师,但这一次的手术,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也并不平凡。

    他对着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不曾离开过半步的病人家属笑了笑,他说的是日语,不过马上有陪在病人家属身边的警员翻译了过去。

    他说的是:“他的心跳曾经停止过几十秒……不过手术已经完成了,他活了下来。”

    苏季低下头笑了,泪水滑过她的脸庞,落在她的衣服还有地板上,乎,不在乎有这么多人看到她又笑又哭的样子。言情不过她不在或她轻声说:“我知道的,他会回来,他答应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