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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审议案盲女求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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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二与居沐儿的较劲就此开始了。

    龙二不承认这些不痛快是他自找的。因为他认为他之前小小的惩戒并非当真。他有顾念她是女子,所以并未用对付爷们儿的手段来对付她。不然,以她一个小小盲女,他龙二一根手指就能捻死她。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他甚至没有像丁妍珊那样叫恶汉地痞来对她动手动脚,他自己也完全没有碰她一根汗毛。他没整治她爹的酒铺,也没有断了她关心的卖花小姑娘的生路,也没有毁了她教市井平民小孩弹琴的小破院子。

    看,他真的没有认真在对付她,他只是稍稍逗弄了她一下而已。

    可这居沐儿不识好歹,不但每次都要报复回来,现在居然还敢讽刺他!

    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爷们儿,龙二觉得若是放任此女的行径不加理会,那他大老爷们儿的脸面将荡然无存。

    他必须还以颜色,不能教她以为他认输了。

    于是,他很快便安排仙味楼送菜给居家酒馆,点名是送给居沐儿吃的。菜没别的,就是鱼,清蒸的、红烧的、香炸的、乱炖的……总之就是鱼。他买了一堆多刺的鱼给居沐儿吃,他知道她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龙二不是好惹的,他一定要让她有鱼刺哽喉、吐不掉咽不下的难受。

    结果没过几日,居沐儿送了两根竹杖过来。那意思龙二也明白,她分明是在说,别闹了,你不是想要竹杖吗,我送你两根玩玩。

    龙二不甘示弱,他就是要偷她的竹杖,那又怎的?他亲自去,潜到居沐儿的小院,把她屋里的三根竹杖全偷走了。

    第二日,居沐儿托苏晴给龙二送来厚厚一本琴谱。送琴谱来的苏晴转达了一句话:“姐姐说了,若是府里的孩子无聊,还是让他好好学琴吧。”

    龙二收了琴谱,火气腾腾往上冒。可他还没想出什么对付这盲女的新招。因为他发现这种送礼的把戏没意思,不想用了。

    上次他去偷竹杖时,听到居胜在问居沐儿怎么仙味楼的鱼不往他家送了,语气听起来颇为可惜。原来那居沐儿收了鱼就都给她爹当下酒菜,还说这是她教人弹琴的酬劳。居老爹吃了几顿好的,居然就惦记上了。

    这让龙二在心里又记了居沐儿一笔账。她让他白花了银子却找了不痛快。他还觉得这个女子连自己爹都骗得这么溜,太不招人喜欢了。

    龙二一得闲便认真想,要怎么接着给居沐儿好看。可这时候他又听到了坊间传言,满城的人现在都知道龙二爷对自己不识音律感到羞愧,近日里偷偷地想学琴习雅,欲改只迷账本的粗俗商贾形象。

    这传言让龙二很不高兴,因为他一点没觉得不识音律有什么好羞愧的。

    另外,因为这个传言,龙二开始收到各种关于习琴的“厚礼”,甚至各家千金闺秀也开始热情地找他谈论弹琴习琴的趣事,还有自告奋勇愿意亲自来给龙二爷相授琴艺的。

    这把龙二给气得,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

    他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那个盲女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那也别怪他用难看的招数了。

    不多日,市坊间开始传,说盲女居沐儿正在热烈追求龙府二爷。说她不顾眼盲不便,上茶庄上酒楼积极拜会,还送琴送琴谱送竹杖给龙二爷。

    这三样都是居沐儿极爱之物,这般相赠,似是将自己最爱的都给了龙二,表白得极是大胆。

    这些话一传,居沐儿的所有事情又被翻出来说了。她爱琴爱书,走火入魔导致眼盲,是个疯魔女人。她嫌贫爱富,力攀权贵,抛弃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勾引京城里最有魅力的有妇之夫云青贤,但因被人家的元配压着,迟迟不能进门。于是现在转了目标,又去向京城最抢手的金龟婿人选龙二下手。真真是无耻又无畏啊!

    不过半个月,居沐儿已经成了京城里最红火的话题人物。她变得足不出户,天天躲在家里。

    龙二初听到市坊间的消息还挺高兴,知道居沐儿躲着不出门他更高兴。可后来那些话越传越难听,他自己还被摆出来与那个讨人厌的云青贤放在一起议论,这让他相当不喜。

    而居沐儿在这之后似乎是真被伤到了,再没有动静,也没有什么反击的举措,这让龙二相当失望,账本也没有那么好看了。而那些偷竹杖送鱼的小把戏早没了新鲜感,不好用了。

    龙二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聊,但此时年关越来越近,公事繁重,压了一身,他决定暂时将居沐儿抛到脑后,先处理赚钱的正事才是正经。

    余嬷嬷最近这段时日忙着府里过年的操办事宜,也没那么闲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明白这年关口上是二爷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不敢在这时拿什么娶妻的事给爷添乱。

    于是龙二又恢复到只有账本和卷宗相伴的日子,但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泼他茶的盲眼姑娘,他盼着这年快些过去,这样他就有时间好好琢磨该怎么跟她继续过招。

    他这样一安分,居沐儿这边便松了口气。

    市坊间话传得难听,她一姑娘家心里自然是不好受。居胜更是气得要拿棍棒到城里街市坊间守着,说是待听到谁人嘴里说这等不中听的,他就把人狠揍一顿。

    居沐儿好说歹说,把他拦下了。她劝爹爹,拳头棍棒的速度远没有人嘴里说的话快,他打得了一个,可打不了全城。再者说,若真动了手,人家又该说是心虚作祟,恼羞成怒了。

    居老爹听了女儿的话,连连叹气,就这样放过那些碎嘴歹人,他心里头是千万个不甘。可女儿说的也有道理,他也怕把事情闹大了,女儿更不好受。

    于是父女俩干脆都闭门不出。居老爹的酒也不卖了。原本年关近了,这酒买卖是最旺的时候,可居老爹心想你们这些歹人,喝了我家的酒还说我家女儿的坏话,我让你们喝得上才怪。他拒了各家酒楼的生意,说等心情好了再卖。

    而居沐儿也检讨了一下自己,她就不该与龙二爷斗气,她以为盲眼之后她的脾气好多了,能沉得住气,没想到还是不够收敛。

    那日她去求龙二修筑遮檐,他态度傲慢言语不善,而居沐儿最不喜别人仗势欺人,所以当时脑子一热,就故意用话蒙他,光明正大泼了他一身茶。这平白招惹了麻烦,到如今也成了件烦心事。

    如今快过年了,居沐儿打算就这样躲着,待事情都平静了,就服软认输,不再跟龙二爷对着干了。

    可她想当这缩头乌龟,却有人不容她如此。

    那一日,来了位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丁妍香。

    云夫人的到来完全出乎了居沐儿的意料,也让居老爹万万没想到。

    原先外间传言居沐儿与云青贤勾勾搭搭,这话居老爹当然听说过,甚至也有乡亲邻里来侧面打听他家女儿是不是会嫁到云府去。那云大人时不时来访,对他甚是客气,居老爹差点也是信了有这事。但女儿却说与云大人并无感情纠葛,请他放心。

    居老爹当然是相信女儿的。她极像她娘,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抑或那股子聪明劲儿,都跟她娘一个样。

    以前家里头大小事就都是由沐儿她娘拿主意,他只管做他喜欢的酿酒活计。可惜她娘死得早,这让居老爹伤心欲绝。好在沐儿懂事又乖巧,聪明又可爱,居老爹这才渐渐又找回了过日子的劲头。

    居沐儿懂事早,有主意,有些事处理起来比他这当爹的还要妥当,所以居胜对这女儿是一百个放心。

    她说没事,那就一定是没事。

    可最近坊间流言传得凶,这节骨眼上云大人的夫人找上门来,居老爹直觉绝不会是好事。

    他怀着小心,把丁妍香领进了居沐儿的小院。

    丁妍香遣退了丫环跟班,说是要与居沐儿单独叙叙话。居老爹认为自己不是下人,所以不需要退避。他是当爹的,当人家的亲爹当然是可以陪在女儿身边监听监视,若有不妥他定是会挡在前面。

    丁妍香看居老爹没有出去的意思,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毕竟自己来者是客,也不好开口相斥,于是闭紧了嘴不出声。

    居沐儿等了半晌没听见丁妍香说话,想了想唤了声:“爹。”然后果然听到了居老爹的一声应。

    “爹爹先去忙吧,一会儿女儿说完了话再叫你。”

    居老爹心不甘情不愿,看了看丁妍香,又看看自家女儿,终于还是答应了,但他又道:“我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居沐儿微笑应了好,居老爹这才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丁妍香待得屋里只剩她与居沐儿,便问候了她的身体状况和家境,然后又夸赞了居老爹的能耐,说他酿得好酒,又会打理铺子又能照顾女儿。她语调温柔,甚是亲切,但居沐儿却是应对得小心。

    云青贤确实向居沐儿表露过心迹,她拒绝了。而后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来都温声软语,心中之情溢于言表,分明是还未死心。居沐儿心里苦恼,却没办法断了他的念。如今外边传言甚是难听,这云夫人过来,定不会是表面上这般只对她的生活起居关切。

    果然丁妍香说了些不太紧要的问候话后,终于转入了正题:“居姑娘,我冒昧问一句,我家相公是与你提过喜爱之情,意欲相娶之意吧?”

    居沐儿在心里把话想了一遍,这才答了:“我不过是布衣盲女,高攀不上云大人,还请夫人放心。”

    丁妍香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她问:“是高攀不上,还是不甘做妾?”

    居沐儿在心里叹气,无论是高攀不上还是不甘做妾,重点都是她不会嫁啊,为什么他们不明白?

    “夫人,我保证,绝不会嫁给云大人,这样夫人是否满意?”

    “不。”丁妍香的声音柔且轻,但答得很坚定。

    居沐儿心头一紧,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了:“那夫人如何才能安心?”

    丁妍香道:“居姑娘,之前我妹妹无礼,找了人骚扰过姑娘,是她太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之后再不会如此,请姑娘放心。”

    这话与嫁不嫁给云青贤八竿子打不着,居沐儿弄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闭口不语。

    丁妍香又道:“我这人,其实是极好说话的。相公对姑娘心心念念,这我知道。原本他的事,我不该多嘴,更不该插手,但我眼见他郁结不喜,我也十分难过。所以思前想后,我才来找姑娘。”

    居沐儿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竹杖。

    这丁妍香是想强调她对夫君云青贤情深义重?可自己已然说了不会介入他们夫妻之间,她这般究竟是想如何?

    丁妍香接着往下说:“我相公温柔体贴,衣食住行对我极是照顾,对下人也都和颜悦色,绝不胡乱打骂。居姑娘你说,这样的良配,不好寻吧?”

    “那是夫人好福气。”

    丁妍香笑笑,忽然问:“居姑娘何时开始习琴的?”

    “三岁。”

    丁妍香点点头:“我也是三岁。可我的琴弹得不如姑娘。”

    “夫人过谦了。”

    “这是实话。夫君最是喜琴,我陪夫君弹琴,他每次都要夸赞你的琴艺。”

    居沐儿心里一沉,不知该说什么好。

    丁妍香笑笑,她探过身来握了握居沐儿的手。她的手冰凉,吓得居沐儿打了个寒战。

    “居姑娘,我并非不能容人的怨妇。”

    居沐儿的心怦怦直跳,丁妍香冰冷的手指透着股阴郁,让她觉得极不舒服。

    “居姑娘,我希望你能嫁入云府,与我做伴。虽是妾名,但吃穿用度各项礼遇都会与我一般。你绝不会有半点委屈,你看如何?”

    居沐儿僵住,她来此竟是劝自己与她共享夫君吗?

    居沐儿后脊梁开始发冷。她想了又想,生怕出错不敢多言,好半天才答:“夫人,我确实是高攀不上。”

    丁妍香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忽又笑了:“看来居姑娘不是不甘为妾,倒像是真心不愿嫁给相公。”

    居沐儿舒了口气,觉得刚才是被试探了,赶紧认真答:“确是如此。夫人,我句句属实,夫人大可安心。”

    “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居姑娘,我夫君既是倾心于你,我若不能达成他所愿,又如何能算得上是好妻子?”

    居沐儿刚刚落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她听得丁妍香的声音越发温柔:“居姑娘,请你务必,一定,要嫁进我们云府来。”

    居沐儿握紧了竹杖,好半天还是答了同一句话:“承夫人抬举,但我确实高攀不上。”

    她说了这话,没有听到丁妍香的回应,心里头更是忐忑。她看不到丁妍香的表情,看不到她的眼睛,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所有的判断只能靠声音。

    丁妍香的声音很温柔,应该说是太温柔,温柔得没有一丝感情。

    这让居沐儿很害怕,她不敢相信这云夫人是真心想让她嫁进云家,或许她被云青贤逼迫了,或许她自己违了心想向云青贤证明自己是贤妻?

    无论如何,居沐儿不相信这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共享丈夫。

    这时丁妍香又说话了:“请姑娘不要拒绝。我家相公对姑娘真心喜爱,我也一定会将姑娘当成自己的亲姐妹对待。姑娘嫁了来,居老爹可以卸下肩上重担,安安稳稳再讨个续弦安度晚年。姑娘也有三五下人悉心照料,衣食无忧。相公体贴,我亦明理,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居沐儿紧咬牙关,想了又想,小心答:“我当日知晓自己双眼已盲,今生再不能视物时,便下了决心,此生定不嫁人,孤老便好。”

    “姑娘这是说的赌气话。”丁妍香又用她那冰冷的手握住了居沐儿握紧竹杖的手,“双眼不便,更该有人照顾,嫁到我们云府来,姑娘便万事无忧了。”

    “夫人美意我心领,但我确已下了决心……”

    这次她话未说完便被丁妍香截了:“决心是可以变的。”她这句话说得有些硬,仿若温柔的面具裂了个口子。虽然语气变化甚是细微,但居沐儿还是感觉到了。

    居沐儿没说话,她努力想着该怎么应对。丁妍香却又说了:“居姑娘,你好好想想,你眼睛不方便,平日里没人照顾这日子不好过且不说,若是出门办个事散个心,遇到什么宵小恶徒,你可怎么办?居老伯年纪也大了,又要照顾你又要做买卖养家,你总得替他想想,万一劳累过度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一定不愿如此,对不对?”

    居沐儿听得丁妍香的一字一句,觉得自己的手指也变凉了。

    她听懂了。

    “是云大人的意思吗?”

    “相公并不知我今日来此,也不知我会来劝你。他答应了我,若我不应允,他便不会再娶。他对我如此,我却不忍让他伤心,所以,今日我才会来。你若是答应嫁过来,他一定很欢喜,他欢喜了我便高兴。居姑娘,我夫君是刑部侍郎,我爹爹是刑部尚书,再有我外公、舅舅、叔叔、伯伯,全是朝中重臣。有我为你撑腰,定然不会有任何人敢动你和你爹一根汗毛,你家的酒铺子也能安稳营生。你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吧?”

    居沐儿闭上了眼,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她必须好好想想,她该怎么办。

    一个云青贤已是难应付,现在又来了一个柔声细气说着狠话威胁的元配夫人。

    居沐儿有些琢磨不透丁妍香的真实想法,深爱着丈夫却要求别的女人嫁进来共侍一夫?于居沐儿来说,有这种心思的女人比求婚被拒的男人更可怕。

    丁妍香看居沐儿久久不语,脸色发白,不由得一笑,觉得自己说服她了。

    她不容居沐儿多想,又柔声道:“居姑娘一定知事情轻重。嫁到我们云府来,是姑娘的福气。我回去便会着手准备,待年后开春,挑个日子,遣人来办礼书事宜。”

    居沐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云夫人就这样打算强认她允了?

    “夫人……”居沐儿刚唤了一声,就被丁妍香打断了:“事情便这般定。居姑娘在家安心等待便是。”她说罢,竟起身唤丫环,就此打算走了。

    居沐儿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夫人,我不会嫁的。”

    “是吗?”丁妍香笑笑,看着丫环随从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居胜。她不理居沐儿,却对居老爹道,“居老伯,最近天气冷了,还得多加衣,可别病了。沐儿就你这么个爹,要好好保重。”

    居老爹不明所以。他站在院子里,听不到这两人聊了些什么,没想到一进来却是人家的柔声问候,他赶紧客气应了,又转头看了看女儿,却是瞧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