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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九 最是风月情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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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沈迦因擦着眼里的泪跑向车库,将车子开出家门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见顾逸昀,马上,立刻,她要见到他,她要告诉他,告诉他——

    可是,他在哪里?

    偌大的京城,他在什么地方,她要怎么找得到?就算是找到了又怎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不是她想见就可以见到的。

    可是,她今天必须见到他,必须!

    车子,一路不停地朝着他的办公室驶去,她知道自己没有通行证,进不了那里,可是,他可以出来不是吗?

    从家里到他办公室距离并不远,眼看就要到了,她立刻打开手机给他打了过去。

    等待音枯燥地响着,一声又一声,她,越来越急,好不容易等到电话通了,她等不及他开口,就立刻说“你在哪里”。

    手机那边的人愣了下,却很快压低声音回答说“顾书记正在开会——”

    是冯继海的声音,她听出来了。

    “冯主任,他在哪里开会?我马上就到你们办公室——”沈迦因急急地说。

    冯继海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很着急,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会议室的门,走到窗边,低声说“顾书记现在陪着领导在接见外宾,不在办公室——”

    “我想见他,你能不能告诉他,我想见他——”沈迦因打断他的话,泪水从眼里流出去,她抬手擦去。

    “好的,我,我这就去,等会儿再给你打过来。”冯继海说完,忙按掉电话,从一处侧门进去,小心地走到顾逸昀身边。

    顾逸昀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这丫头怎么了又?

    可是,她那么着急——

    “让她过来,等会儿你派人去门口接一下。”他低声对冯继海耳语道,说完,冯继海就领命出去了。

    手里,是此次会见的谈话稿件,可是,顾逸昀再也看不下去。

    很快的,冯继海就把地点告诉了她。

    国宾馆?

    “你把导航打开,我们这边离东门近,你直接把车开到东门,我派人过去接你。”冯继海告诉她。

    短暂的疑惑之后,顾逸昀就平静了下来,认真听着领导的讲话,做着自己的笔记。他丝毫不知道沈迦因突然来找他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很重要的事,可是,现在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不能等到回家再说?

    这丫头,怎么就是长不大?这样添乱!

    这么一想,他的眉头就会忍不住地拧起来。

    沈迦因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车平安开到了东门,一到东门,就见到了冯继海派来的人。

    这样的地方,她是第一次来,如果不是为了告诉他那么重要的话,她是不会来到这里的。可是,即便是第一次前来,她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多看一眼周围那绝美的园林,没有根据方希悠的讲述去寻找她所说的那些发生过重大历史事件的地点。

    然而,来到顾逸昀参加会见的那幢楼,她并没有像希望的一样立刻见到他,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不是吗?

    刚到了楼门口,她就看见了在那里等着她的冯继海。

    冯继海快步迎了上来,低声对她说:“过半小时会谈就暂时告一段落,顾书记会有十分钟单独的时间,他让我安排你去后面的一个客房,你在那边等着他。”

    半小时?

    半小时,半小时,其实也不长,等,也就等了吧!

    可是,她等不了,她没法等他太久,她好想冲进那会议室。

    “我,我能不能在楼道里等等他,我,我,我想等他——”她望着冯继海,几乎是在恳求一样的语气。

    冯继海完全怔住了,看着她脸上好像是没有干的泪痕,也不好问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猜来也是大事,要不然也不至于——可是,再大的事,也没有一个夫人会在楼道里等着领导们出来的——

    “这——”冯继海有点为难。

    “冯秘书——”她低低地叫道。

    冯继海看了一眼楼的入口,道:“你跟我来——”

    沈迦因感激地点点头,跟着他,在冯继海感觉中,这样的情形像极了在江城的时候,可是,明明,明明她已经嫁给了顾书记——

    将她安置在一个可以第一眼看到会议室正门打开的房间,冯继海就赶紧离开了,去向顾逸昀报告。

    她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看向会议室那紧闭的门口,时而又看着腕表的时间。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她猜是母亲找的,便发了条信息告诉母亲,自己有事要找顾逸昀,让母亲不要担心。

    “她去找顾逸昀了。”罗文茵对方希悠道。

    方希悠“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原来如此,她那么急的,只是想见顾逸昀么?只是想——

    方希悠不禁苦笑了下,叹了口气,就准备离开罗文茵和念一正在待着的后花园亭子。

    罗文茵听见她的叹息,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希悠,你,还好吧?”

    方希悠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笑,道:“没事,文姨,我先回去拉琴了——”

    罗文茵起身,走到方希悠身边,抬手轻轻放在方希悠的肩上,望着她,道:“希悠,泉儿他的心里,他其实,他其实是,是很在意你的,可是,男人都很笨的,又没有耐心——”后面的话,罗文茵没有说出来,方希悠却是明白的。

    “谢谢你,文姨,我知道了。”方希悠浅浅一笑,就离开了后花园。罗文茵看着她的背影,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时间,在沈迦因焦急的等待里缓缓走动着,一秒又一秒。

    或许是因为太着急,或许是因为担心等不了他,她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不停地无声重复着自己要对他说的话。

    终于,那扇在她看来巨大的雕花门打开了,一群人次第缓步而出,她赶紧起身,走到走廊里站着,看着那些被包围的大人物们,踮着脚搜寻着他的身影。

    他就在那人群里,依旧那么的耀眼,耀眼的让她看不见其他的人,眼里只有他。而声音似乎在那一刻全都消失了,一切在她的眼里变成了慢镜头。

    她跑了过去,却被警卫拦住,她远远看着他从自己的眼前走过,却不能叫出他的名字。

    他面带公事化的笑容,和一群人一起走到了宽大的露台上,陪着领导们拍照,她站在人群之外,隔着他们的,似乎是那从来都不曾走近的千山万水。

    不经意间,顾逸昀回头,她看见了他,看见他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可他终究是没有看到她。

    有了冯继海的解释,她被重新安置到了之前那个房间里,独自一个人静静坐着,等待着。

    手边的茶杯,早就变得冰凉,她没有去看时间,没有去数自己还要等他几分钟,时间,似乎就这么凝固着。

    等到休息厅的门推开的时候,她也没去注意,只是依旧低头盯着脚下地毯上那繁杂的图案,再怎么繁杂的图案,被她盯上这么久,闭上眼睛也能描画的出来了。

    而这次,眼前的图案,却被一双男人的皮鞋踩在下面,她猛地抬头。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却是她陌生的表情,不苟言笑,就那么环抱着双臂站在她面前。

    她缓缓起身,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他向后退了一步,牢牢地拥住了她。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在他的怀里默默流泪着。

    过了约莫一分钟,他抬起她的头,静静看着她。

    “沈迦因,你不是个小孩子了,这么着急跑到这种地方来,最好是有一个正常的解释!”他的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她突然止住泪,盯着他。

    四目相对,他的手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低低地叹息声不自觉地从他的齿间溢了出来。

    她低头,抱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流过他的指缝,滴落下去。

    “对不起!”她说。

    他愣了下,怔怔地看着她,她缓缓抬头。

    “对不起,我,我想说,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他不明白她这个对不起又是从何而来,因何而来。

    “对不起,一直以来,一直以来,我,我,”她的声音哽咽着,顾逸昀拥着她坐在沙发上,把那杯她要喝的水端过来放在她的嘴边。

    看着她喝了水,他却一言不发。

    “一直以来,在燕飞的事情,在我和他,我们那两年,还有之后,在这件事情上,我,我一直记着在那两年里,他怎么,怎么帮过我,怎么照顾过念一,可是,可是我,”她的两只手颤抖着,连同嘴唇。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静静注视着她。

    “对不起,我一直记着自己过的有多艰难,一直记着,如果没有燕飞,我和念一,我们可能,可能会遇上很多的困难,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困难,就像很多的未婚妈妈一样的艰难生活。完全,完全忘记了你是怎么度过了那些岁月,完全忘记了你有多么的不易——”她望着他,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而他的眼里,泛起了她熟悉的温柔神色。

    她顿了片刻,低下头,却又很快抬起,凝望着这个自己一眼就心动,一眼就爱上的男人,道:“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想着我对燕飞亏欠了多少,却忘记了,忘记了你因为没有和我,和念一度过我们人生最艰难的岁月而有多懊悔。因为我对燕飞的亏欠,而,而,而让我觉得他要结婚,全部都是为了成全你我,为了能让我们好好生活下去而强迫了他没有慎重选择自己的未来。对不起,顾逸昀,对不起,我直到现在,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口口声声说爱你,却从未站在你的立场去想问题,站在你的立场体谅过你的处境。我一直自私的占有着你的爱和你的信任,却从未去想过你需要的是什么,从未去想自己的行为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对不起——”

    他抽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她闭上眼。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话,是吗?”他问。

    她点头,睁开眼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你,你,还在生气,是吗?”她低声问。

    他没有回答,却只是问了句:“你,爱他吗?”

    沈迦因怔住了。

    “你之前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其实,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对于我来说,别人如何看待我们,我都无所谓,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会让自己变得优柔寡断。对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你的感觉。你说我信任你,谢谢你这样想这样说,你这样说我信任你,何尝不是因为你信任我?所以,这一点,我很感谢你。可是,我想知道的是,你,爱他吗,沈迦因?你爱燕飞吗?”他说着,目光跟随着她的视线游走,她的视线,不能再聚焦在他的脸上。

    “对我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理解你对燕飞的感激之心,换做是我,在那样的处境里,如果有个人不顾世俗的眼光帮助我,我也会感激,非常感激。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愿意告诉我,你爱他吗?在你的心里,到底是感激他多还是爱——”他的语气平静,似乎有一种将一切都掌握在手的自信。

    “你,还是在意的,对吗?”她静静看着他,打断他的话,问道。

    “废话,我是个男人,要是连我自己的老婆都不在意,那还是正常的吗?”他答道。

    她不语。

    “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爱他吗?”他捧着她的脸,认真地问。

    她张开嘴,还没说出口,嘴巴又合上,片刻之后,她低下头,复又抬头看着他。

    “我,不是对他没感觉——”她说着,轻轻咬了下嘴唇,却见他纹丝不动,没有任何的表情。

    “对不起,我,对他有好感,我,喜欢他——”她感觉到他的手松开了,眼里的神色,似乎有点涣散开来。

    她的心里,突然一阵深深的恐惧。

    看着他扫了一眼门口,看着他呼出一口气。

    “夫妻之间,最基本的是信任,所以,我不能欺骗你,我,喜欢燕飞,可是,这只是对朋友——”她说。

    “你觉得你们是朋友吗?”他看着她,问。

    她不语。

    “在你的心里,他是和江津一样的朋友吗?”他问。

    江津,江津哪里算的上是朋友?只是,只是关系比较近而已,而燕飞——

    “或者,他是和小秋一样的朋友吗?”他又问。

    她不语。

    “今天,既然你能为了这件事来找我,说了那么多的对不起,我们都谈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么,你能告诉我,他,真的只是朋友吗?你对他的喜欢,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吗?”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脸上。

    是,朋友吗?

    沈迦因看了一眼窗户,沉思片刻,才盯着他,道:“他,是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朋友,”这时,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眼神的黯淡,“他是比其他的朋友更加亲近的朋友,可是,只是朋友,只是朋友,而不是爱人。我喜欢他,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他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或许,这就是我给自己的解释,我爱的人,今生今世,只有你,让我哭让我笑让我发疯的人,也只有你。是你让我知道爱的悲伤和欢乐,是你让我知道爱的责任,所以,我的答案是,我喜欢他,可我,不爱他。我只想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夫妻!”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乱的一塌糊涂,而手心,也都是汗。

    他,却一声不吭。

    房间里安静极了,她就像是个等待裁决的罪犯一样,一分一秒煎熬着,等待着眼前的法官给她判决,有罪,还是无罪。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来判决?

    “你相信我和他之间身体上的清白,可是,你不相信感情,对不对?”她突然问道。

    他苦笑了下,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力量相信你们感情的清白?小飞他的情感那么的真,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样的话,你让我相信什么?”

    “既然你心里这样想的,为什么还要问我?”她强压着自己的愤怒,问道。

    “因为,我想听的,我在意的,只有你的感觉。”他握住她的手。

    她苦笑了下,道:“你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还是这样,无动于衷看着我,看着我说这些,我——”

    他刚张开嘴,门上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他松开她的手,道。

    “顾书记,时间到了。”进来的是冯继海。

    顾逸昀看了她一眼,她的视线却转向了窗外。

    “让小冯先给你安排个房间你去休息一下等等我,再过一小时有个午宴,宴会之后我去找你,饿了的话,你自己要客房服务就行。”顾逸昀对她说道。

    她却没有回答。

    顾逸昀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走向门口。

    等房门关上,沈迦因才看着那扇门,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真是傻,傻成这样,自己送上门来,却——

    片刻后,冯继海敲门进来了,对她说:“你跟我来吧,顾书记现在还很忙——”

    她想离开这里,可是,她站起身,看见了冯继海,突然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要走?既然顾逸昀要她留下,她就留下来听他说,何必现在就走?

    宾馆里的景色,确实像方希悠所说的那样美啊!

    “我可以自己选房间吗?”她问冯继海。

    冯继海微微一愣,想了想顾逸昀刚才交待的,便说:“可以。”

    那么,她就要方希悠所说的那一间可以看到最美湖色的房间,她也想看看方希悠和曾泉曾经看到过的景色,哪怕只有这一次。

    然而,此时的沈迦因,即便是全世界最美的景色放在她眼前,都索然无味了。她不知道顾逸昀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知道他的判决是什么,她,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

    如果真的那么害怕,刚才骗骗他不就好了吗?骗他说,她根本对覃燕飞没有感觉,这样的话,他也就不会生气,也就不会离开她——

    “夫妻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还怎么过日子?”她猛地想起自己对方希悠说的话,不禁惊醒了。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她和顾逸昀之间,也需要重建信任,这种信任,是夫妻之间成熟稳定的关系,而不是恋人的。

    她需要顾逸昀的答案,不管他是什么答案。

    既然她和燕飞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既然她自己主动来找顾逸昀,如果得不到一个结果,又何必折腾这一趟?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和他之间,再也无法回避燕飞这个事实了!

    可是,他给的结果,她,真的可以承受得了吗?

    湖面上吹来阵阵荷香,她静静趴在阳台上,看着远方。

    而房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