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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当尽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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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尽欢并没有在这方面多想,用药方作扇扇着凉风,蹦蹦跳跳地找到了药房,顺手将方子递了出去,掌柜的仔细地看了看方子,特意先将附子包好,然后将剩下的药抓好,放进另一个药包,再度嘱咐道,“姑娘,这小包的是附子,要先煎半个时辰左右,尝一尝没有辛辣的味道才能将其他泡好的药放进去,千万要注意了,不然会死人的。”

    尽欢不耐烦地点着头回答,“杜大夫都嘱咐过了,借用个药锅,我要给隔壁那位老伯煎药。”

    掌柜的点了点头,示意尽欢后院的位置,尽欢捧着药包走了过去,先在药锅中泡了一会儿,她伸手戳了戳浮在水面上的药草,傻傻地笑了笑,点火开煎。

    药汤在锅内滚沸的时候,在一旁扇着蒲扇的尽欢无趣地想到一会儿自己定要快些走,不然药凉了恐怕药效会不好,加上那个杜仲必然会先尝一尝,他那张嘴竟是连药煎得够不够时辰都能尝得出来的。

    就在这一刻,电光火石之间,她忽而有了一种想法,这味可能会要命的药若当真没有煎煮那么久的话,是否自己刚刚的那些流转的所有纠结都不复存在了呢。她望着旁边泡在另一个药锅中的剩下的药物,咬了咬唇,不惧这些年为自己做了许多,而自己从未对他做过什么,丝毫都没有。若杀了这个人,能够帮上不惧一点点的话,也算是自己对不惧价值的一种体现。

    她手一抖,将剩下的药尽数倒进了药锅,药草在有些浑浊的药汤中翻滚浮沉,她咬着唇角。熄了火,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再度点燃炉子,胡乱地扇着蒲扇,待到剩下的药煎得差不多便匆匆将药汤倒了出来,掌柜的望着端药出来的尽欢。笑着招呼道。“杜大夫的手艺高超,必然药到病除的。”

    尽欢的手再度一抖,胡乱应着。便快步而走。院子中,杜仲坐在竹制的小凳上帮老伯剥着蒜瓣,笑着和老伯说着一路上的趣事,坐在摇椅上的老伯裹着厚厚的被子一边笑着一边咳着。日光正好。温暖宜人。

    手中的药碗变得越发沉重,脚步也越发沉重。尽欢心痛到无以复加,不断质问自己,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自己竟然要去杀他吗?

    杜仲感觉到了尽欢的靠近。也看到了她眼中的犹疑,心中思绪也随之跌宕,却面露微笑地招呼她。“尽欢,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尽欢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担心他猜到了什么,心虚地低下头,强迫自己往前走去,强迫自己将药碗递到他的手中,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不惧。她突突乱跳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丝毫安宁。

    杜仲看穿了她的心虚和挣扎,他轻轻叹了一声,她终究还是要杀他的,他摇了摇头,捧着温热的药碗,僵硬着动作徐徐送到唇边,辛辣的味道让他有些眼眶湿润,若她要自己死,就说明这是大晟朝不让自己活下去,那么就算不是这碗毒药,也会派来刺客,说不定身边早已有了监视之人,也许他提早准备的对应之策真的不得不用上了。

    尽欢别过脸,想要挪动脚步不想再看什么七窍流血的画面,可她却动也动不了,一咬牙,抬眸,伸手将药碗一把甩到一边。

    药碗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叽里咕噜地滚出老远。老伯有些惊诧地指着药碗道,“姑娘,你为何要摔我的药啊?”

    尽欢有些哽咽,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尤其是对他,她咬了咬唇,摇头解释道,“想到刚刚好像忘了放一味药,怕是疗效不好,还是重新煎了给老伯您比较好,您稍稍等一等,我会快去快回的。”

    尽欢不敢去看杜仲的神色,如逃跑般快速冲出了小院,直奔药房而去。

    而杜仲终于从刚刚的惊诧中缓过神,手上尚沾着的药液让他确信之前的不是梦境,他扯了扯唇角,低喃道,“真是个心软的姑娘。”心中却叹道,如此,自己也不好轻易夺了她的性命。

    老伯不懂他的意思,却顺当地接话道,“是个心好的姑娘,杜大夫,老伯我看得出来,这位姑娘是喜欢你的,你也别太严厉了,好好对人家。”

    杜仲微微讶然,摇头道,“老伯,我们不是......”

    老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打断他,“你若对这姑娘无情,又怎的肯带着她,她若对你无心,又怎的肯跟着你?”

    杜仲低眉一笑,我肯让她跟着是因为我要在她无知无觉中杀了她,她要跟着我,是因为要找机会杀我。但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故而,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复道,“老伯,我们之间比较复杂。”

    正说着,尽欢规规矩矩地将刚刚的方子仔细地煎煮好,给老伯送了过来。

    杜仲正好接过药碗,尝了尝,递给老伯,老伯一口饮尽之后,杜仲看了看老伯的神色,说道,“现下一副药还看不出什么,我们在这里呆上两日,等老伯病情稳定之后我们再走。”

    尽欢胡乱地应着,担心杜仲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失败的杀戮计划,一边担心他会因此伤心,也一边惧怕他会转而动了杀自己的心思。

    在小院字里用了晚饭,尽欢随意扒拉了两口饭,急忙就跑进了屋子,不想和杜仲有丝毫的交涉。估摸了一下他们吃完饭的时辰,尽欢偷偷跑出来帮老伯洗碗,却见杜仲在井边等候着谁的模样。她有些慌乱,急忙转身就要跑。

    “你不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吗,尽欢公主?”后面的咬字格外清晰。

    尽欢听到这个称谓不觉心下一沉,也明白自己注定逃脱不过,讪讪地回身,挠了挠头,并不否认,低声问道,“段王爷有何吩咐?”

    杜仲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顺手扔给了尽欢,“吃罢,解药。”

    尽欢微微讶异,瞪了瞪眼睛,摩挲着冰凉的瓶身,问道,“解,解,解药?”

    杜仲往前走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一片寒光,“就像你知道我是段无忆一样,我也知道你是夹谷昭。就像你有心接近我一样,我也是顺水推舟。就像你准备杀我一样,我也不想让你活。但,终究,今日你放过了我,所以,我也只能放过你。我从不欠别人的,尤其是人情。”

    尽欢闻言,顺手将瓶中的药尽数倒进自己的嘴里,自嘲一笑,“能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下毒,总归,我还得感谢段王爷的不杀之恩咯?谢啦。”她忽而想到既然他有心杀自己,又怎么会给自己伤害他的机会,进而想到了他特意嘱咐自己的事情,蹙眉继续问道,“你今天本来就是要用这个来试探我的?”

    “不错。”杜仲见她如此信任自己,不觉心中一暖,毫不含糊地应道。

    尽欢忽觉背后发凉,往后倒退几步,“若,今日我不打翻药碗,死的人就是我了,对吗?”

    “差不多。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人不犯我,我还要犯人呢,更何况,你也犯了啊。”杜仲一字一顿,说起来格外理所当然。

    虽然此刻的他眼中有着不可靠近的危险,但白日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略显清冷的杜仲感觉更像一个面具,而夜晚这个终于撕下面具,带点狂傲不羁,只勾起一边唇角的段无忆才更有真实感。而这个真实感,让尽欢反而不觉得那么危险了。这份真实让她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她偏头一笑,“不错,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后悔没有杀你了。”

    “可惜,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杜仲,应该说是段无忆,自信满满地笑道。

    “会有的。”尽欢往前走了两步,笑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决定说给他,“因为,我决定嫁给你了。”

    段无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指着她,不解地质问道,“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要嫁给我,你确定你此刻的思绪是正常的吗?”

    尽欢偏头一笑,背过手,饶有兴味地解释道,“要么死得其所,要么活得折磨,我杀不得你,也不会放你过得逍遥啊。我就,想了那么一想,发觉,唯有嫁给你,在你身边看着你,才能保我大晟朝的最大威胁做不出什么真正撼动根基之事。而且,打入皇族内部,不是你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吗?”

    段无忆摇头,觉得尽欢分外不自量力,轻叹道,“公主,你也莫要低估了我,你将你的目的说的如此清楚,难道我会买你的账,真的如你所愿吗?”

    尽欢摸了摸鼻子,望着天上一轮满月,笑了笑,“因为,利大于弊,你的家臣们也会同意的。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知道,对于当今圣上来说,我比夹谷珩,夹谷昱都好用,也能够为你带来最大的利益。”

    “你是想要让我赌一赌吗?”段无忆听到她如此说,倒也放松下来,斜着身体,觑着她问道。

    “那你呢,要不要和我赌一赌?”尽欢扬了扬下巴,颇有些傲气,笑着问道。

    “那就试试看罢。”段无忆见她如此自信的模样,眸色微微一亮,忽而觉得若不能杀她,娶她倒也不错,至少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趣了。他含笑,略略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