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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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染很无奈地摇头,伸手想去拉柳宣的手,却被她甩开了,她只好开口:“不是那样的,宣宣,我从来不想惹你生气,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在这样的小事上干涉我太多,只是一顿晚饭而已,吃什么不一样啊。”

    “你觉得我干涉了你?”柳宣一向很会挑重点听,于是脸色更不好了,一张精致的脸陡然变得雪白,在大热天里实在是很有消暑的作用。

    “你慢慢想,我要走了,跟或不跟,随便你。”那壁厢艾染还在天人交战,对面柳宣却已耐性全失,最后瞪了她一眼,权作示威,并补充一下迫人的气场,尔后扭身便走。

    “宣——”后一个宣字还卡在喉咙里,艾染便已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宣宣,我想说,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生气,我一直想让你总是开开心心的,所以我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你说好,我就会尽力去做。可是,就算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也有我的原则,不管它有多小,多不起眼,可是,原则就是原则,不想被打扰,不想被干涉。

    为了一顿晚饭计较的人,不是我,是你呀……

    抱着一袋臭豆腐边吃边往家走,到了楼下,柳宣的车果真已经开走了,艾染叹气,唉,真是大小姐呀大小姐。摇摇头,继续吃豆腐。

    “你回来了。”

    “咦?”傻傻地杵在自家门口,用下巴夹住袋子才要掏钥匙开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若不是对这把嗓子她已经烂熟于心,必然是要以为撞到女鬼了的。

    “嗯、嗯!”说来也真是郁卒,不管平时如何的妙语如珠,可只要到了她的面前,她便笨拙得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连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口。

    白若臻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艾染怔怔地望着她,那浅浅的一笑蓦地映入眼帘,便如催生了一路的姹紫嫣红,直映得她整颗心都亮堂了起来。耳根有点热了,而那热度还有持续蔓延的趋势,她慌忙掩饰地低下了脸,再不敢看向她,讷讷道:“有……有什么事吗?”话一出口,人便后悔了。讨厌,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啊,难道没事就不能跟她说话么?搞不好她以为自己不耐烦跟她说话呢,郁卒!

    低着脸,她看不到白若臻的表情,只听到那清幽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泠姐说,那天的事真的多亏了你呢,一定要请你吃饭,答谢一下的。”

    “吃饭?吃饭好啊,我喜欢吃饭。”艾染听了她的话,便忍不住有些闷闷。泠姐说,泠姐说,这三个字便像个魔咒一样在她耳边不断回响,那如果泠姐没说,你是不是就不会主动跟我说什么呢?这样想着,心头便很是委屈了起来。

    “泠姐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你没有接。”白若臻又道,“所以……”

    “喔,真不好意思,我白天睡觉呢,可能没有听到吧。”艾染闷闷地解释着。

    “你睡得可真沉。”白若臻轻笑,唇角轻勾,一抹淡得几乎瞧不出的浅浅笑颜便旖旎着漾开了。有些女子是天生为这三分的浅笑而生,白若臻便是。那极淡极淡的一抹浅痕在她的脸上展露,便如冰雪之中含苞待放的雪莲,三分清冷,七分妩媚,茕姿独立,风骨天成。

    “我下午来找过你,还以为你不在家……你……?”白若臻的声音蓦地梗在了喉咙,她惊诧地望着艾染下颚处赫然一点晶莹凝聚,尔后瑟得一声轻响,滴落在手臂上的石膏上,很快便氤氲了开来。

    艾染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用左手在脸上胡乱地扒拉着,牛皮纸袋跟着在脸上划了几下,在颊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她支吾着:“好像有东西跑眼睛里去了,没、没事!”

    这是怎么了?艾染脑中如被塞进了一团的乱麻,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与她交谈,听她说话不正是自己所期待的吗?而她居然主动地来找自己,不管是为了什么缘由,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吧?为什么要流泪呢?为什么要破坏这好好的气氛呢?艾染,你究竟在想什么,在计较什么呢?只是因为她口中屡次提及的那个泠姐,只是因为你觉得她来找你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受了谁的嘱托,你就可以这样任意地发泄情绪么?

    白若臻本来只是想告诉艾染,沈善泠安排了一个饭局,希望她能出席。而这些话全部说完其实也只需十秒钟而已。说完要说的话,就可以立刻转身回去,但不知怎地,面前这小女孩别扭地梗着嗓子说出的这句“没事”却隐隐地影响到了她,也许,不能就这样扭头走开……她静静地站在她身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小女孩似乎有着什么不愿说出口的心事,而如果这时她像从前一样扭头走开了,她也许会更加难过。

    很奇怪的想法,但,她就是这样想了。

    太安静了,气氛便容易诡异,诡异到令两个人都隐隐不安了起来。白若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下也觉得尴尬地紧,只好试探着轻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泠姐她——”

    话音未落,艾染却突然打断了她:“我手臂受着伤,去哪都不方便,吃饭什么的,等我拆了石膏再说吧。”

    “……好。”白若臻静静点头,并未因着她突然打断她的说话而有丝毫不快,目光定格在她的伤臂上,“既然受伤了,就不要到处乱跑。”

    本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可艾染心头却陡然一阵暖流淌过,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蓦地一阵穿堂风吹来,只听砰地一声。

    “糟了!”她惊呼,“你家的——”

    白若臻一怔,忙循声望去,却见自家房门已随着那阵风砰得一声关上了。她面上一白,不由轻呼:“啊!”

    “门……”艾染终于说完了整句话,望着白若臻被晚风轻轻吹动的额发,那细致温润的眉眼,脑中蓦地一激灵,如果——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以至于快到她几乎抓不到自己究竟是怎样冒出这个念头的。脑中只反复响着一个声音,如果她没带钥匙,而现在又很晚了,她没地方可去的话,是不是可以……

    “住我家吧!”她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白若臻转身望她,见她一脸兴奋莫名,瞳孔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突然有点不安了起来,嗫嚅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钥匙?”

    “呃……”艾染嘿嘿笑了笑,理直气壮地开口:“猜的!”

    白若臻没有再理会她,微微低了脸颊沉吟起来。怎么办?她搬过来后便自行换了门锁,所以房东那里并没有她的钥匙,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要找人开锁也只能等到明天。这么夜了,去找泠姐也实在不太妥当,何况她身无分文什么也没带。可是,住这个小姑娘家里就妥当了么?她们从认识到现在不过才几天而已。

    那壁厢白若臻自顾自地天人交战,艾染却已喜滋滋地开了门,转身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若臻好看的侧脸。“请进!”

    白若臻有些迟疑,“不会麻烦你么?”

    “怎么会!”艾染喜孜孜地,伸手便去拉她的手臂。“我一个人住,没关系的!”

    “你先坐!”艾染转了几圈这才发现白若臻还在门口处傻傻站着,紧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上前将她拉坐在沙发上。

    白若臻看她吊着受伤的胳膊披头散发跟个小猴子一样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自己哪坐得住,在被她第n次询问要喝点什么时,她终于无奈开口:“艾小姐,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已经很打搅你了,所以……”

    “不会不会啊!”艾染连忙摇头,一脸诚恳地蹲在她面前,仰望着她弧度纤细优美的下颚,一时便又有些欢喜到了极致的恍惚,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会麻烦,我求之不得呢!”

    话一出口,望着白若臻蓦地睁大的双眼,耳根不由自主热了起来,登时懊恼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都在说些什么呀!忙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左手在脸颊旁不断扇着,“好热好热,你热不热?”

    “……”白若臻淡若远烟的秀眉不经意轻挑,目光追随着那明显顾左右言其他的小女孩,望着她径自打开了卧室的门,冲她道:“进卧室休息吧,卧室里有空调!”

    “好。”她应声而起,走进卧室在床尾坐下。艾染拉开衣柜门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裙放在床上,笑道:“这件睡裙是干净的,你换了吧,穿这身睡觉不舒服。”

    白若臻微微迟疑,看了看那件橘黄色,胸口还有一只流氓兔,腰间两只超大口袋的睡裙,眼中神色登时瞬间万变。艾染也有些尴尬,摸摸头,“不好意思,我的睡裙都是这样的。”

    “……没关系。”她傻傻的样子映入白若臻眼中,却令她浮出会心的微笑。是呢,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令她在面对她时能够没有一点压力,可以这样简单地说话,相对,甚至走进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不会感到恐惧,不安。就是这样傻傻的微笑,让她的心随之萌生愉悦的心情,在她面前,她不会感到惶惑,排斥,可以这样轻松地微笑,呆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

    艾染怔怔地望着她轻言浅笑,面上那点红潮愈发扩大,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白若臻先妥协了。

    “我……要换衣服。”她指了指腿上放着的那件睡裙。

    艾染这才反应过来,忙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点头笑道:“正好,我去洗洗。”

    正走到门边,白若臻却迟疑地喊住了她:“你——”

    艾染回过头,“怎么啦?”

    白若臻指了指她的伤臂,犹豫道:“你这样,不能洗吧。”

    “一身的汗,不洗洗,蚊子都能被我熏死。”艾染哀叹。

    白若臻哑然失笑,“熏死了蚊子,不是正好么。”

    “咦?”艾染有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惯常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她居然还会开玩笑!

    白若臻放下衣服走到她身前,“我帮你,你的手臂不能沾水。”

    “咦?”艾染继续吃惊,在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一张脸却是唰的一声彻底红了,直红到了耳根。

    白若臻被她两声咦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了,隐隐觉得自己也许过问太多,她有些尴尬,“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不是!”艾染慌忙辩解,“怎么会不方便,方便得很,方便得很!”说完又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脸上潮红欲滴。

    我都在说什么呀……

    一直到进了盥洗间,艾染还是觉得身在雾中,走路都是一脚深一脚浅,仿佛在云雾里飘着。她说要帮她擦洗?她居然愿意帮她擦洗?!好吧,大家都是女人,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可是她看起来是那样优雅而淡漠的人啊,居然愿意帮她擦洗!真的很让人脸红耳热啊……她实在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大家都是女人,虽然她喜欢看她了点,喜欢和她说话了点,喜欢和她呆着了点,但大家都是女人,别说只是帮她擦洗,就算一起洗澡,就算裸裎相对,又能怎样?

    哎哟,又能怎样呢……?

    艾染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背对着白若臻脱了身上的t恤。因为有些慌乱,t恤胸口处的印花在眼睛上刮了一下,有些刺疼,她忍不住咝了一声。

    “小心点。”白若臻近前扶住她,帮她将t恤从头上扯了下来,搭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谢谢。”艾染扭头一笑,伸手划拉了一下被衣服刮得乱糟糟的头发。这么一捋,头发便直直地向脑后绷着,隐隐能见着头皮。

    这么靠近着看,就着盥洗间有些昏黄的灯光,白若臻赫然瞧见艾染捋地紧绷绷的头皮上,沿着额头往上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疤痕,蜈蚣一样蜿蜒扭曲着直没入发际。许是年岁久了,痕迹已是极淡,但仔细看仍是能看的清楚,约莫小指宽,不知究竟多长。

    她一时有些发怔,赶在大脑主导自己的意识之前,已然探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艾染正弯身想褪下仔裤,被她突然的一下碰触惊得身子一震,本能地扭头望去,却见她一脸恍惚地盯着自己,右手手指还保留着一个抚触的姿势僵在空气中。

    她也愣住了,忽然反应过来她定是看到了自己头上的疤痕,有些尴尬,伸手在那伤疤上摸了摸,自嘲道:“挺瘆人的吧?”

    白若臻摇头,眼中有异样的光华流转,令人分辨不清的情绪如暗潮汹涌,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抖动,忽然便抓住了她的手,哑声道:“很、很痛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