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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何必小题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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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姓吴的一天一夜之内被揍了两顿,真是卖屁股抽大烟---两头挨棍子!冤得他欲哭无泪,只好哭丧着编排了一大堆那几家小子的不是,胡说他们如何如何对姑丈大大不敬,自己都报上家门了,还冷嘲热讽殴打不休,如此如此。丁谓何等聪明,知道这小子是想挑动自己去找那几家麻烦,给他出气。但他一生心胸狭窄,明知是谎话,忍不住还是把那几家当作了假想敌,寻思把最近被官家疏远的郁闷在这些人身上宣泄一番。

    幸好,吴公子画蛇添足的补了一句,忽然就浇灭了丁谓满腔的邪恶。小吴说道:“还有那个什么梁丰,明明是个布衣,也敢欺负侄儿,还踢了侄儿下人一脚!”

    丁谓听到梁丰的名字,蓦然想起当日这小子的那句“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不由得长叹一声,心想:“老夫纵横一生,莫非真不如这小子的胸襟么?”回思自己这些年来权势日重,偏偏行事越是毒辣,确实好生得罪了不少人,名声大损。心知此时在位,后果还不出来,可是最近帝心渐远,万一哪天步了王钦若的后尘,怕是人人都要补上一脚啊。

    立时之下,那争强好斗的心思竟淡了下去。

    于是丁谓诚恳地写了封信给冯拯,希望把这事放下,冯拯也配合他,回信揭过此事。

    不过,世上总有一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譬如这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在过完年的第一次朝议时被人提了出来。

    那天上朝的人不多不少,各个主管部门的尚书、学士、台阁、提举几乎都到了。官家商量的第一件事是去年以来,天下还算太平,只有秀州一路几个县遭了大水。相比往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正好江南转运使张士逊出差还没回来,就拟道旨,让他顺便去灾情,蠲免了一路的钱粮。

    第二件事是冯拯汇报说最近灵州的赵德明尽搞小动作,如今正跟吐蕃和回纥不太过得去,经常去攻打这两块地盘。赵恒是极怕打仗的,听都不愿听完,有气无力道:“赵德明内附多年,并无异心,贪些罢了,不消理会他。只教边军注意些就是,若其忽然内动再说不迟。”匆匆打断了冯拯的汇报。

    那就没什么大事了,大过年的,谁也不愿给这个离死不远的官家添堵,差不多就要散的时候,鲁宗道一个猛子扎进来奏道:“启奏官家,上元节观灯夜,有丁谓侄、杨延昭子文广、高廷赞子双卯、王德用子王英、冯拯孙冯程焯及布衣梁丰等人,在东华门外互殴,影响恶劣,百姓皆论之。虽无干人命,亦可见勋贵子弟平日横行,恶名甚远,请官家以为戒,对各家应申饬之!”

    帘子里的刘娥就皱了眉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当天夜里就有黄门来汇报过了。满朝都知道,大家只当个笑话听了完事。几个小孩子胡闹,吕夷简又处置得妥当,没啥了不起的啊,这都值得你拿来朝廷上说一气?

    真宗也是这般想的,道:“几家娃娃胡闹,各家回去约束,听说吕坦夫也羁了那几个小子一夜,还罚了银钱,也就罢了,何必专门申饬。”

    鲁宗道还没还嘴,陈执中就出来声援老鲁了:“陛下、圣人,虽是几个娃娃胡闹,亦可见其骄纵不法,连官家赏灯处都敢妄为,平日可想而知。况且照此发展,今日不出事,明日必要出事。若是平常人家倒还罢了,此几家均是朝堂重臣,若因此其了抱团之争,则离朋党不远矣!”

    这种上纲上线的话一说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立即在肚子里骂陈执中你这傻!莫非今后还不许老子们家的儿孙上街了?去你妈的!

    连最公道的王曾也听不下去了,出声道:“陈谏议过虑了,一些娃娃,意气之争在所难免,朝臣家中,又岂能尽绝?何必小题大做,据我所知,吕坦夫处理,各家都服帖了的,此事就不必再议了吧?”

    鲁宗道这个帮理不帮亲的老家伙听了就不依,插话道:“参政此言,下官不明,我辈行谏议职责,可风闻奏事,纳与不纳,官家未言。若小此事,日后酿成大祸,小处说坏了朝堂和气,大处说若有含私挟愤之小人因之报复,岂非今日之草灰蛇线所起么?”

    这一回瞎子都知道他在说谁了。飞镖脱手,威力很大,朝堂上忽然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响起一个人的名字:丁谓!原来鲁宗道和陈执中的目标是丁谓啊!

    其实鲁宗道和陈执中也不是俩傻子,怎么会揪着这么件小事不放呢?没别的,就是因为这小事扯上了丁谓。丁谓做的恶事挺多,但有一样,就是每件事他都领了圣旨再做,所以不敢过分攻击,投鼠忌器嘛。但他老少二位最近嗅到官家对丁谓日渐疏远,就想趁机下点烂药,让这厮离死再近一点。

    目的就是这样,只不过有了小小的偏离,鲁宗道脑子好使,说话却不太艺术,你搞政治斗争的人怎么能不知道点到为止是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呢?说出来让官家心烦一下就得了,挑明了有啥意思。这不明摆着招大家恨么?

    这时候丁谓出来说了一番大家都想不到会出自他嘴里的话:“启奏官家、圣人,此番闹事,的确是臣平日管束不严所致,臣外侄吴某,已被臣重责后遣送回乡管去了。臣前日也修书各家致歉,今日既然鲁、陈两位大人弹劾,臣也无言。今后若臣家人再有此事,无辜寻衅或欺压良善者,臣会即时辞差。若两位大人依然觉得此事须严查,那就请开封府按律执行,臣无异言!”

    丁谓神色自若,鲁宗道、陈执中有些愣神。按照他二人设想的剧本,不该这样演啊。丁谓之(丁谓字谓之)号称辩才无碍,从来都是进攻型选手。他二位正要引丁谓跟自己吵架,闹得官家不舒服,才达到目的。只是陈执中没想到鲁宗道如此直白就说出那番话,更没想到丁谓这招以柔克刚玩得潇洒之极。

    王曾暗暗摇头,其实丁谓最近的变化他多多少少还是瞧出了些的,脾气比先前和气了,做事也不太极端了,讲起话来锋芒渐渐内敛,不似以前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了。王曾不太明白丁谓的改变源自什么,但他是个君子,君子见别人有改进都会很高兴的。因此,今天鲁宗道和陈执中的胡说八道他觉得很没意思,这不是胡乱攀咬么?

    丁谓的改变其实就源自于那天在钱惟演家的一局棋和梁丰那小子的两句诗。

    大道理谁不懂?以他丁谓之才,要照梁丰那样的道理说一天都不带歇气的。关键是情景交融之下的感触,这个可难得啊。譬如佛家禅宗讲顿悟,就是一辈子在找那么个能举起大棍子把自己打醒的人而已。

    梁丰说的话,换在别人口中说出,老丁只会当作是对他的挑战。偏偏梁丰这个黄毛少年下棋赢了他,还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鬼样子说那么两句,这是丁谓横行多年想不到的情景。于是回到家去翻来覆去老是这小子的影子堵着自己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忽然也就想通了,是啊,战罢两棋分黑白,一样何处有亏成?我他娘的这是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