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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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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马车上,却陡然为自己颠沛流离的命运生出一丝不甘来。

    我从来不曾祈求过荣华富贵,沈府破败的时候,我只希望能够活下来,于是不得已入了宫。而宫闱之中如海潮莫测的汹涌心机也让人无力招架,于是我便只得逃出来。之后遇见森爵,再遇见石崇……

    我误以为能得自由,然而却终究是命运手中牵扯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从来没有定数。

    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孙二跳下马车扶着我,“姑娘,太守大人的府邸已经到了,请随奴才下车吧。”

    我抬起头,看见门口一对石狮子张牙舞爪,而夜色深深,这座宅院似乎和外头的花灯会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热闹和繁华不属于这里,它像是被浓夜吞噬在腹中。

    孙二敲了敲侧门,立刻便有人引我进去,他却只是顿了顿,我蓦地想起来的时候他曾说过自己还要去护卫苏裴安,便遥遥对他颔首道:“多谢孙护卫一路相送,大人想必还在茶楼之中,孙护卫此刻赶回去,想必来得及。”

    他微微一怔,站在门口的目光有些许的复杂,这才双手抱拳道:“多谢姑娘体恤。”

    苏府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奢华无度,反而有楚国江南的柔婉清丽。假山层叠,隐约还能听见溪水潺潺。前来接引我的是一个手提灯笼的女孩,大概十三岁的样子,低眉敛目,穿在身上的一件青色外袍也旧旧的。

    走了片刻,这府里头终于热闹起来,依稀有丝竹之声悦耳,我顿住了脚步往不远处看去,果然瞧见在一处凉亭水榭,有一群看不清面貌的女子正在宴饮。丝竹之声悦耳动听,然而我冷眼瞧着,却觉得那些女子并不显得多么欢愉,有几个坐在水榭旁,一动不动,竟然像是木偶似的。

    “那些都是大人的妾室,也有一些是进献来的女子。”那丫鬟见我停住了脚步,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轻声答道。

    “太守大人对她们不好么?”我微微蹙眉,这些女子锦衣玉食,然而脸上还是有愁苦之色。

    女丫鬟依旧低眉顺目,“太守大人对任何一位女子都是极好的,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份好,什么时候会要了她们的命。”

    我情不自禁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也是清秀的,只是过于谨慎,便带着大人一般的稳重,在那样稚嫩的面孔上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我笑了起来,却并没有再说话,但心中已经暗暗下了决心,眼前这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拉拢的。

    因为我想起在茶楼上,苏裴安因为喜欢春令的手,于是下令斩断她的双手。

    在苏府,不受宠爱自然是生不如死,可要是太受宠爱,心思难测的苏裴安,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那丫鬟颇为讶异的看了我一下,却很快又低下头去,“姑娘要过去么?还是让奴婢带路,姑娘先去歇息再说?”

    “不,不用过去了。”我将目光收了回来,心中已经觉得困倦。

    她果然乖觉,一言不发带着我来到一扇紧闭门前。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听见她站在门外说,“奴婢叫芸儿,姑娘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叫奴婢一声就是了。”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是根本难以入睡。心中有千万个念头在辗转,然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便是心中的恐惧。苏裴安性情息怒不定,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对我,或许……他一个念头反复,因为觉得我弹琴的声音好听,便下令也砍掉我的一双手。

    我惊出一身冷汗来,霍地从床上坐起身。这座宅邸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庇护我了。无论是森爵还是石崇,他们都不在我身边,竟然连一个人都是靠不住的。

    今夜的月色格外通透,我伸出手,看见如水银泄地的的月光照亮我手掌上崎岖的纹路。

    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无论是谁都是靠不住的。我误以为想要山长水远的自由,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如果没有力量守护自己,那么所谓的自由,终究不过是虚妄而已。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权势和力量有了难以自制的渴求。或许是我终于明白了,当初一心一意想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度日是多么的可笑和荒谬。

    什么都没有的人,就算求来了自由,也不过是无根的浮萍,被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

    我虽然渴求自由,但我不想再成为这样虚弱无力犹如浮萍柳絮一般的事物。将摊开的手掌一寸寸收拢成拳,仿佛真的像是握住了什么一般。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窗台前梳妆。上面摆放着一些胭脂水粉,有一些已经有人用过了,我挑选几样为自己梳妆。芸儿一双巧手,为我梳了一个灵蛇髻,将头发编成几股最后凝成一团,中间埋入一颗珍珠,其余的地方则抿进一些茉莉花,微微凑近便能闻得到茉莉清香,却不见花踪,仿佛是人的长发天然散发出来的香气。

    “姑娘先去用早膳吧,按照奴婢的猜测,今天早上太守大人想必就会召见姑娘的。”芸儿一边为我梳妆一边说道,神色淡然。

    我没有说话,只是任凭她为我梳着发髻,最后在脸上扑一层淡淡白粉,然后扫过一横胭脂,那是有名的飞霞妆。艳丽而不失温和,像是早上一抹将红未红的云霞。

    我从来未曾这样精致梳妆过,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一刹那的失神。母亲是江南水乡来的女子,生来带着柔弱无骨让人怜惜的孱弱,我原本很像母亲,但是眉目之间的坚毅,却隐约是另一个人的样子。

    就连芸儿都忍不住赞叹道:“姑娘真是极美的,我为好多为小姐妆容,可是都没有姑娘这样好看。”

    我微微侧过头,抹了口脂的唇呈现一种琥珀色泽,“是你的手很巧,既然你说苏大人会传召我,那么你去端一碗粥过来吧。”

    芸儿有些讶异,终于福了福身,“是。”

    我喝下白粥,便静静坐在屋内等待着。芸儿收拾好了碗筷站在身旁,她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唇,这才问道:“姑娘……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我唇角微微上扬,“我应该问些什么?如果我该知道,自然就会知道,若我不该知道,就算问你,你也不敢说,不是么?”

    芸儿的眼中有碧澄澄的颜色,她原本有几分迟疑,此刻也露出了淡淡笑意,低着头不再说话。

    苏裴安为人性情冷漠不定,下人们恐怕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就像我方才说的,有些话流于表面,当然是知无不言。可是有些事,芸儿不敢和我说,那么问了也是白问。

    况且……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原本并不想在苏裴安面前得宠,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然而我枯坐了一个早上,苏裴安也并没有宣召我。芸儿的眼中也透露困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裴安像是全然忘记自己府邸之中还有我这样一个人,而当日在茶楼的种种,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

    我渐渐有些紧张起来,如果面对苏裴安,就算有再大的艰难险阻,终究还是可以相处办法来解决。然而他此刻却像是忘记我,就像是积蓄已久的力气,重重一拳打过去,然而不过是砸进一堆软绵绵的柳絮之中。

    我偶尔推开门出去,便能看见飞檐翘宇,最为豪华的那一座,便是苏裴安住的地方。

    这宅邸就像是一个复制的小小宫殿,让人瞠目结舌。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石崇对苏裴安如此放在心上。他在黎世几乎已经达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而此地位处边关,天高皇帝远,石崇就算有滔天的富贵,终究还是绕不过苏裴安的手心。

    可是……如果苏裴安迟迟不见我,那么,我如何能拿到那本译书?

    三日之后,事情还是毫无起色。我在府邸之中不能自由走动,只要走出那所属于我的小小庭院,门外便有穿着青衣的侍卫面无表情的拦上来,“姑娘要去哪儿?”

    我气的拂袖而回,却知道自己已经被苏裴安软禁在了府邸之中。

    他派人看着我,却又并不想见我,难道……是对我的身份起疑了么?

    我摇摇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沈家早已经破败,就算要查,苏裴安是魏国的封疆大吏,他的手伸得再长,终究也长不到楚国去。

    但心底却不是不慌乱的,在黎世没有一个人能帮的了我。石崇在茶楼之上虽然不愿,但终究还是答应了我入苏府。那个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了,石崇是心中有天地的男人,我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幻想棋手会不顾一切打破平衡来救一枚棋子,我虽然天真,却也还未曾愚蠢到这个地步。

    我能够依靠的,从来只有我自己。如果得不到译书,那么石崇就不会耗尽心力将我从苏府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