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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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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娘也不知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这已经是她第二回遇上歹徒了吧?在国子监门口那回是被人用刀抵着腰,现在是被这莽汉箍住喉咙。她垂眼瞟见铁柱一般粗壮的胳膊,再对比一下自己的小细颈子,觉得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她要硬碰硬的话只有一个下场——找死。

    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美娘并非好汉,只是区区弱女子。也许是经过上回那事她胆子练出来,又或许是因为挨着谢安平久了,她连那种混世魔王千年煞星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位看似落难的绿林英豪。于是美娘点头答应他的要求,抬手指了指花园的角门。

    这人便挟持着美娘往那方走去,脚步沉稳但呼吸略有不平,美娘猜他可能是受了伤,不然怎么会抹她一脸的血,难闻死了。

    但此时不是抱怨娇气的时候,美娘带着他胡走乱窜,暗暗祈祷能被人发现,救她脱离魔掌。不料她运气就是这么差,走了一路居然连个鬼影都没撞上!反而还让身后的人起了疑。

    “还没到?别想骗老子!”

    美娘嘴里呜呜,鸡啄米似的点头,随手指着旁边一间房。这人便一脚踢开房门,推美娘进去再迅速关上。

    美娘跌进去撞在桌子上,小腹那块儿被磕得疼痛,她不敢叫喊勉强咬牙吞下,却听到旁边“咚”一下,那人背靠房门摔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呃……。”

    美娘回头看他,发觉这人果然是个络腮胡的大汉,浓密的胡须把面庞遮得看不清容貌。但她感觉他年纪不小了,从露在外面的眼睛还有额头来看,可能有四十岁左右。此时大胡子正手捂腹部坐地喘息,不时有血从指缝中渗出来。

    如此情形她还是怕的,连脸颊的血污也来不及擦,惊恐地往后退。

    “过来!”大胡子见她动作低吼一声,但美娘连连摇头愈发后退,最后直接躲在了墙角里。大胡子的胡须动了动,美娘觉得他在发笑,寒恻恻的:“你躲到哪儿去?”

    他从靴筒里摸出个东西,随便扬手一扔。美娘只觉眼前银光乍现,“镗”一下就有什么东西掠过耳畔,钉在旁边的墙上。她侧目而视,发现竟是一枚梅花镖,与此同时她的头发掉了一缕,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落地。

    大胡子沉声威胁:“下回你不听话,这枚镖就直接扎进你喉咙里面。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死得那么难看,你也不想罢。过来。”

    美娘牙关打颤,双腿僵冷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她拖着木然的身躯走过去,咬紧唇不敢哭出来。

    大胡子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视线落在她的下半身,忽然道:“裙子脱了。”

    美娘大惊:“不行!”双手死命按住裙腰。

    大胡子把脸一沉:“别让老子说第二遍,脱!”

    美娘白着一张小脸,凝目怒视大胡子,一副宁死不屈捍卫贞操的倔强神情。大胡子盯着她一会儿反应过来,垂头看了眼还在冒血的腹部,嗤道:“老子再卑鄙,也不会占一个能当闺女的小姑娘便宜,老子要干净的布包伤口。”

    咦?美娘出乎意料,又有些将信将疑,但此人目露凶光明显不是善茬,她只得先行应承,吞吞吐吐道:“那……你等着……我、我换下来给你。”

    他们误打误撞进的是间住人的厢房,美娘绕到床头,把幔帐一拉隔住视线,脱掉里面的白绫裙儿,幸好她今天在外面还罩了层绸裙,不至于露出腿来。

    “给。”美娘把裙子扔过去,仍旧是避得老远。

    大胡子缓缓放开捂着腹部的手,解开衣襟露出身躯,美娘瞥见是个他腰腹右侧有个三寸来长的刀伤,看样子伤口还不浅。大胡子一手重新捂住伤口,用牙咬住裙子用另一手撕扯,撕出一块块布条,然后费力地包扎腰腹,动作娴熟。美娘就在墙角怯怯地看着他。

    这人应该是惯匪,身上伤疤无数,也许还是江湖上什么帮派中人,胸口那里有处刺青,状似虎头。

    勉强包好伤处,红色又瞬间蔓延到白布之上,大胡子喘着气命令美娘:“找壶烧酒来,还有针线。”

    美娘磕磕巴巴:“哪、哪里有酒……。”

    大胡子道:“问人要。”

    话音一落,院子里行雁已经找过来了:“姨娘——姨娘——您在不在屋里?”

    大胡子使了个凶狠眼色给美娘,美娘颤颤巍巍答应:“诶……行雁我在这儿。”

    行雁得到回应来叩门:“姨娘,咱们该回府了。”

    美娘站在门背后,脚踝被大胡子捏住,握得很紧。她只得撒谎:“我刚才在花园里跌了一跤,裙子被划破了,你帮我找条干净的来换,对了,还要针线和水,我要洗洗……还有,要一壶烧酒。”

    针线缝补说的过去,但烧酒?行雁不明白:“烧酒?”

    “嗯……因为膝盖也摔破了皮,我想拿烧酒擦一擦。”

    行雁赶紧道:“那我给您找大夫来看看吧!”

    美娘急忙拒绝:“不用不用,外人面前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没什么事,你按我吩咐把东西送来放在门口便是。”

    “好嘞,那小的送金疮药来,姨娘稍等。”

    行雁步履匆匆地去了,美娘暗自庆幸这座宅子平时没几个人,所以才能糊弄过去。她徐徐吐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下来,抬头擦了把额头汗珠。

    “你这么小就嫁人了?”这时大胡子问道,眼里有些诧异。

    美娘没好气道:“给一个混蛋当小妾而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见她语气不好,大胡子又问:“被他抢去的?”

    “算是吧,反正不是我自愿的。”

    大胡子沉默了,没再说话。很快行雁就把美娘要的东西送来放在门口,因着顾忌美娘不方便见他,他就又走了。之后美娘悄悄打开门,飞快把那些东西拿进屋里,然后又关紧了房门。

    大胡子让美娘帮他清洗伤口,然后用烧酒消毒,最后拿针线缝合起来。美娘哪儿见过这样的亡命之徒,拿着针抖抖索索,半天都不敢冲皮肉刺下去。

    大胡子笑了:“又不是你痛你怕甚么,快点,不然老子血都流干了。”

    美娘一狠心,闭着眼扎下去,然后一针针缝起来,不断麻醉自己这是布不是肉,是布不是肉……

    大胡子硬是一声都不吭,任随美娘这样缝合了伤口,又涂上金疮药。他见美娘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可一双眼睛好看动人,透出一种熟悉的善意,不觉心神出现一丝恍惚。他抬手在美娘额头摸了摸:“跟着我怎么样?”

    美娘避开他的手,不悦嗤鼻:“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也当你的小妾吗!”

    “哈哈哈……。”大胡子觉得好笑,“老子才没那么恶心,老牛吃嫩草糟践小姑娘。老子什么都不缺但缺个闺女,看你有胆色又机敏,想收你当干女儿,怎么样?”

    听大胡子这般一说,美娘觉得他其实也不算穷凶极恶。但她不屑道:“我爹娘还好好的,用不着认什么干爹当靠山。再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就算亲爹亲哥也一样,说卖你就卖,眼皮都不眨一下。”

    大胡子忍俊不禁,对美娘的刁钻连连摇头:“伶牙俐齿……抢你回去的那人受了不少气罢?”

    说到这个美娘莞尔一笑:“他是贱骨头一个,就喜欢我气他。”

    屋子里刚收拾完,行雁也回来了:“姨娘您好了吗?小的让他们把轿子抬进院子来了。”

    美娘可怜兮兮的望向大胡子,大胡子神情严肃,微微点了点头,最后缓缓放开了她。美娘按捺住欢喜雀跃,故作镇定地打开门走出去,坐上了软轿。轿帘放下来的一瞬,她简直高兴地想哭。劫后余生,就是这种感觉。

    “姨娘,爷说老夫人明天就搬过来,那小的今天是不是留几个人在这儿?”

    行雁在轿外询问,美娘想起大胡子,犹豫了一下道:“不用了,等过几天再搬,咱们都回侯府吧。”

    既然他放她一条生路,那她也不能赶尽杀绝,希望他休息休息就尽快走吧。

    回到侯府已是下午,美娘还没缓过劲来,连吃东西的胃口也没有,关了门倒在床上就睡,可是又睡不着。

    她越想越觉得今天真是太危险了,这样的意外兴许不会再碰到,但万一下次是有人要害她呢?那煞星的仇家肯定不少,瞧他一天那跋扈的劲儿就知道。另外侯府里的姑妈姐姐都深藏不露,不得不防。且不说其他,单讲那大胡子是怎么进了二姑妈买的宅子,行雁又为什么那么久才来找她,里头的弯弯道道恐怕没人能说清楚。

    美娘想到这里一阵后怕,开始怀疑起今天的意外究竟是不是意外?她心中拿捏起主意来,没心腹跟在身边是不行,出嫁的时候不想黄莺她们跟过来受气,所以没要陪嫁丫头,再说一个妾侍哪儿能摆那么大谱,进门还带丫头,存心落人话柄呢。不过现在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必须赶紧弄两个能干的人陪着,形影不离最好。但侯府里的人都不知底细,现在还不能用,最快最好的法子是从以前家里找两个相识又听话的。

    打定主意,美娘起来更衣梳洗,招呼下人好好准备晚膳,等谢安平回来她陪他吃两杯酒,吹吹耳边风一定能成。

    可是谢安平一夜都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