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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崔家三个高考生全考上大学,这是啥概念?牛屎沟瞬间炸开锅了!

    就是方圆两百里内也没听过谁家孩子这么出息的啊!就连李家沟的人也听说了,知道三个准大学生在高元珍厂里帮忙,社员们成群结队来看稀罕,状元不游街,但街坊们上门拜访来了。

    春晖的燕大自不必说,这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排名第一第一梯队的名牌大学,友娣上师专也不赖,就是春苗居然也看不上本省大学,原本报的是上海财经学校,没掉档到广州财经学校。

    无论上海还是广州,对于高原上的小村庄来说,这都是妥妥的金凤凰,再加上已经去了北京五年的春月,老崔家这群闺女要逆天啊!

    七个里头走出去四个,谁家也没有这么高的成才率不是?

    数来数去,现在就剩三个小的最没出息。

    可她们骄傲呀,在村里溜达的时候,那小胸脯都挺得高高的,就等着别人问起她们姐姐,她们炫耀的话能有一箩筐不带重复的。

    食品厂那边,过年也没能好好过,因为隔壁另外两个县的供销社也跟高氏老字号下订单,一共七千多个罐头的大生意,高元珍两口子年夜饭都是随便糊弄过去的。

    从来不敢想的机遇摆在眼前,他们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字——干!

    必须大干一场!

    知道时间紧,任务重,黄柔也没在婆家和娘家多待,初三就带着妯娌侄女们帮忙去了,赶在开学前,让她们每人挣到一百块钱。高元珍和王满银商量一下,又从自个儿分红里给她们每人包了个大红包,让她们去买两身新衣裳。

    崔老太同样每人一个大红包,奖励她们好好学习,让她们上市里自行选购东西,而出远门摆在第一位的,就是行李箱(包)。

    刘惠和王二妹嫁过来的时候带来两个红木箱子,但二十年前的东西,油漆斑驳拿不出手不说,锁也坏了。听说现在火车上乱得很,到处是扒手,没锁可不行,姐妹三个决定周末上百货商店买行李包去。

    星期六一大早,姐妹七人趟着露水来到公社,坐上第二班开往市区的公共汽车。春芽和小彩鱼没怎么去过市区,从昨晚就兴奋得睡不着,一上车就扒玻璃窗上,伸着脑袋看大马路,看到啥稀罕景象还要跟幺妹分享一下。

    可怜的崔绿真,睡眠没补上,被她们拉着看了一路的大马路拖拉机摩托车。好容易熬到下车,又赶上元宵节庙会。

    是的,庙会。

    停了十一年的农村传统庙会,居然开了!还是开在最热闹的班车站附近,来往车辆行人,谁都能看见。

    因为大家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开,所以没往下头穿消息,她们在牛屎沟居然没听人说过,能来了才知道,十里八乡的社员都来了!比年前城南自由市场还“自由”,那叫一个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可以说,在幺妹有限的人类生涯里,除了劳教场,她从未见过如此热闹非凡的场面!

    那么多的农民挎着背篓提着竹篮,里头有的是土特产,农副产品有的是便宜买的豆腐豆芽,那么多的干部职工们推着自行车挂着网兜,里头有还带着露水的新鲜蔬菜,有要去供销社和副食品商店排队才能买到的农副产品……甚至有人当街支起一口大铁锅,炸着起热腾腾油条。

    幺妹惊呆了,她这几个月都在李家沟帮忙捏柿饼,没想到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这样热闹的,生机勃勃的社会图景,不禁让春晖湿了眼眶。

    多少年了,她终于能再次看到这幅美丽的,激动人心的画面,祖国母亲这位巨人,她的病好得越来越快了!

    “姐姐你怎么啦?”幺妹晃了晃她的手。

    春晖横着袖子,十分粗鲁的揩掉眼泪,“没事,咱们看看去。”

    正月里的蔬菜横竖就那几样,崔家自留地里也有,可她们就是觉着,卖的比自家的好!

    油条早上才吃过,可她们就是觉着卖的比家里炸的更香更金黄!

    一样的鸡蛋一样的土豆红薯大白菜,可幺妹就是按捺不住掏钱的小手,叔叔婶婶们的吆喝声比百货商店不知动听多少倍,没有居高临下的玻璃柜台挡着,任何人都能随意看,随意挑拣……这才叫买东西,才叫快乐!

    当她再一次想要掏钱买鸡蛋的时候,春芽彻底急坏了,跺着脚说:“妹你咋一点儿也不听话,这臭鸡蛋咱们家有,不能花钱。”

    可幺妹指指她怀里的大白菜,你不也抱着人家的菜不撒手吗?

    还有你小彩鱼,不许笑,你嘴里叼的油条咋回事?

    ……

    忽然,只听“砰”一声巨响,七仙女们吓得抱着头蹲下去,这是炸药,去年炸山的时候就是这么响的!要是躲不及时,石头落下来会砸坏脑袋嘞!

    然而,庙会上的人不为所动,依然面色如常的该买买,该卖卖,也没出现地动山摇石头飞溅的场面,倒是一群小孩“哇哇”叫着往不远处冲过去。

    幺妹一愣,赶紧站起来跟上,她的小鼻子呀,闻见一股陌生的焦香味啦!

    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堆脑袋,大的小的高的矮的,都在“吸溜”口水。以幺妹的身高居然看不见里头是啥,必须动用她的地精灵力才行。

    “哇爆米花!”

    “我要回去拿玉米!”

    “我要我要半斤还有吗?”

    中央焦点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叔叔,准确来说是一个黑漆漆圆溜溜的大肚子似的铁家伙,两端各有一段细长的“烟囱”一样的部件,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在那神奇的堪称“航天火箭”似的东西上。

    “火箭”下头是一个烧得旺旺的风炉,只见叔叔驾着“火箭”在火上旋转,大家的眼睛跟随它转啊转,奇怪的黑烟升腾起来,叔叔忽然在“火箭”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砰——”

    一声巨响,什么炸开了,一堆雪白的菜花样的小东西呈现在众人面前。

    幺妹用力吸了一口,哇哦!好香呀!

    “叔叔我要半斤!”

    “我要一斤!”

    等候多时的孩子们,争先恐后递上他们的小钱钱,买到的故意嚼得“嘎嘣”脆,馋得没买到的孩子直咽口水。

    幺妹手快,在排了三轮以后抢到两斤,用油纸包成两个巨大而蓬松的纸包。

    才吃一粒,大厨崔友娣尝出来,“玉米爆的。”

    “对,叫爆米花。”

    “那为什么比玉米好吃?”

    “因为它是爆米花。”

    “又脆又香,为啥嚼吧嚼吧还有股甜味儿?”

    “因为它是爆米花。”

    ……

    无论姐姐妹妹们问啥,幺妹都用“爆米花”三个字回答,大家笑归笑,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道理嘞!

    大家嘴巴忙得不可开交,只听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嘎嘣”声,庙会还没逛完,油纸包就空了。

    再罐一瓶“大白梨”下肚,爆米花顿时成了发面馒头,撑得一个个肚子胀鼓鼓,再也吃不下别的东西。

    今年的庙会是真庙会,除了摆摊的,还有石兰省最出名最传统的文艺节目——唱山歌。

    中国地大物博,民俗文化源远流长,千奇百怪的同时又各有特色,东北有二人转,西北有扭秧歌,南方有迎妈祖舞大龙,石兰省有的,正好是唱山歌!

    石兰省属于少数民族较多的省份,汉族跟能歌善舞热情奔放的各族同胞们杂居久了,就演变出这种神奇的文艺节目。一开始是唱古诗,譬如《将进酒》之类耳熟能详的,可只局限在少数识字人的群体里。

    后来,唱得人多了,就变成自个儿随机应变对对子似的唱法了。

    譬如此时,层层叠叠的人将一男一女围在中间,男人用悠扬婉转的调子唱了一句“石榴开花麼叶子薄,今年粮仓麼耗子多”,可不就是阳城市农村的真实写照?

    人群“轰”一声鼓起掌来。

    对面的女人穿着破败不堪的花棉袄,“耗子多么社员不怕,国家带着咱搞四化”。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仿佛一条唱着歌奔跑的溪流,叮叮咚咚,涓涓流淌,一听就让人心旷神怡,更别说这通俗易懂又紧抓热点的歌词,今年报纸上出现最多的可不就是“建设四个现代化”?

    立马,人群里响起雷鸣一般的掌声。双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颇有种“将军对垒”的气势。

    这几个准大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如果这样的“歌词”是读书人说出来的,可能就是稀松平常,甚至显得太通俗易懂,太白话,可从大字不识的老农民嘴里冒出来,还是根据上一个人的歌词临时想词,见招拆招……这样的应变能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要知道,哪怕是玩成语接龙,读书人也不一定能反应这么迅速,接这么多回合。

    春晖哽咽着说:“中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有这么多伟大的农民。”

    几个妹妹悄悄吐舌头,觉着春晖姐姐真是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国啊家的,感动得眼泪哗啦啦,她们可就坚强勇敢多啦,爱也不会随便说出来哒。

    太阳渐渐升高,气温升起来,她们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班车站,来到百货门市部,直奔卖旅行包的柜台。

    这年代也没啥像样的旅行包,款式老旧,料子暗沉,还不如崔家以前帮刘向前做的双肩包好看呢。幺妹很失望的叹口气,也没看见伯娘们做的小包了,以前可是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呢。

    唉,现在的大人们,都不喜欢她们的刺绣小包了吗?那么多小熊猫,她可是会一直喜欢一辈子哒。

    “他们都喜欢什么包呀?”幺妹不由得小声问了句。

    恰巧柜台后的售货员听到了,看她们一个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穿着打扮还挺像干部子女,就好心的指着左侧的柜台说:“人造革皮包,在香港最流行的。”

    那是三个黑漆漆的长方形皮包,有提手,有挎带,上面还印着“为人民服务”,不土不洋的。

    小彩鱼见它们黑漆漆的像一块什么动物的皮子,纹理也像手上的皮肤,滑滑的,顿时来了兴趣,好奇的伸手,踮起脚尖想要摸一把。

    谁知手刚伸出去,幺妹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别摸”,售货员就“啊”一声叫起来,“你们谁家孩子啊,父母哪个单位的,叫啥名儿?谁允许你们摸我皮包的,啊?”

    小彩鱼没怎么出过门,被她吓到了,悻悻的缩回手,“我……我就……”

    “就什么就,这是郝书记家订的,你能摸得起吗你?”售货员恶狠狠地说着,心里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她就不告诉她们了。一面赶紧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帕子擦了擦,仿佛小彩鱼手上带毒。

    可小彩鱼压根连碰也没碰到啊!

    崔绿真气呼呼的问:“多钱一个?”

    “九十。”

    财大气粗的崔绿真立马掏出这段时间的工钱+压岁钱,“我们买了。”

    售货员倒是对她刮目相看,可还是摇头道:“没货了,这三个已经让人订了。”

    崔绿真仔细打量她神色,倒不像说谎,可问题是,这种皮包真这么贵?值这点钱吗?哪怕是真皮,也不至于这么贵吧!

    要知道,一头百来斤的小肥猪也就这个价,那一身猪皮得做多少个这样的包呀?

    售货员见她出手阔绰,倒是很快道歉了,“刚才对不起啊小姑娘,阿姨不是故意凶你们,是这包它实在太金贵了,又是郝书记订的,我不敢马虎,不然大领导发个话我这工作就保不住嘞……”

    幺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而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有没有这种人造革的皮箱?能装许许多多行李的。”

    “有啊,咱们门市部没了,你去三门市,上星期刚进了四个,估计还没卖出去呢。”

    “为啥没卖出去?”

    售货员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小妹妹你不知道吧,一个皮箱两百块,阳城有这条件的可不多。”

    两百块,几乎是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半年的工资,怎么可能卖得出去?不过,说不定这几个女孩有这条件呢?毕竟,九十块她们都能眼睛不眨的掏出来。

    售货员眼珠一转,“你们去三门市吧,去了就说是我介绍的,卖货的叫廖彩霞,她说不定还能便宜你们几块钱呢。”

    小地精虽然醇厚,可她不是憨傻的,这售货员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估摸着是被她的财大气粗给惊呆了,想要继续挣她的钱呢。

    于是,走出门市部,她忽然小声的跟春晖姐姐说了几句,春晖笑眯眯的揉揉她脑袋,“小机灵鬼。”

    春晖和友娣先抄近路去三门市,春苗带着她们慢悠悠的走大马路,太阳几乎是九十度垂直地烧烤着路面,烤得地面都冒烟了。

    老天爷是不是忘了,现在才正月啊。

    小彩鱼热成了小热鱼,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缠着幺妹牵着她,慢悠悠的像乌龟爬,还一路吐出舌头“哈哈”的喘气,就跟小橘子热的时候一样。

    唉,好想小橘子呀!

    自从刘珍阿姨怀孕后,小橘子就被赶出家门,满厂区游荡,她和菲菲每天偷偷躲着喂它好吃的,瘦倒是没瘦,可……唉,用胡峻哥哥的话说,“不知道被哪条臭狗祸害了”。

    无家可归的小橘子它居然怀孕啦!

    真真是让她们生气,她们小学都还没毕业呢,它居然就能怀孕了!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呢,怎么能背着她们偷偷怀孕那段日子,她们满厂找“凶手”,大热天的也不放过。

    更过分的是,两个月后小橘子还一口气生出三只小丑狗来,黑不溜秋的毛,黑不溜秋的脑袋嘴巴,丑兮兮的,一点儿也没遗传到小橘子的美貌。

    而“凶手”也再无所遁形,就是蔡厂长家大黑狗,蔡明亮作文里写过不知多少次的“黑豆”,不止长得丑,还特凶。她们从门口过,它都会凶巴巴的冲出来,对着她们凶巴巴的吠!

    有一次高玉强故意用棍子吓唬它,还被它凶巴巴的追了三条街,这哪里是狗狗,明明就是大坏蛋!

    当然,小橘子也嫌弃它那三个丑孩子,等它们能吃饭后就懒得带它们玩儿了,好在胡峻哥哥帮忙找到三户人家愿意收养它们,等刘珍生完孩子搬去另一套房里住,她们又把小橘子接回家了。

    此时的崔绿真,好想小橘子,想rua它软软的黄毛,想给它扔球球,想带它上菜市场买肉骨头。

    十岁的崔绿真,在菜市场已经是一把老手了呢,所以,她才会跟春晖兵分两路,想要看看售货员到底玩什么花样。

    果然,等她们乌龟爬到三门市的时候,春晖和友娣已经等在那儿了。

    “怎么样姐姐?”

    “我们一进去,她说要二百,我们说能不能便宜点儿,她说能便宜两块钱,我们又磨着砍价,最后砍到195嘞!”友娣迫不及待的说,砍价可是她的功劳。

    “姐姐真厉害!皮箱好看吗?”

    友娣跟个庄稼汉似的,咂吧咂吧嘴,“那还用说,一个个黑油发亮,纹理滑溜着呢,还特牢固,看着也大,能把咱们所有行李装下,关键底座还有两个小轮子,可以拖着走嘞!”

    幺妹眼睛一亮,“真的吗?”

    “那是。”友娣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跟那几个外国人的一样。”

    那一次北京之行,可是让她长见识了。

    幺妹看出她的渴望,又看看春晖姐姐,见她也是渴望的,心道:放心吧我的姐姐们,我一定会帮你们买到哒!

    她们现在每个人都有一百多,将近两百块钱,除了皮箱外,还要置办肥皂香皂毛巾被褥内衣裤卫生带以及两套像样的不被北京人笑话的新衣服……预算明显不够。

    幺妹心里有了主意,让她们走远一一点儿,别让售货员看见,她和春苗再进去。

    三门市部和刚才的一门市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装修布置,卖箱包的地方也在同一个位置,她们煞有介事的直奔过去,对着一个瘦瘦的售货员问:“阿姨你好,请问你是廖云霞阿姨吗?”

    “我是,怎么?”

    “我们是一门市杨小红阿姨介绍来的,她说你这儿还有人造革皮箱,说她名字的话你能便宜我们好几块钱……”话未说完,她就指着不远处那三个黑亮的大家伙,“就是这个箱子!”

    售货员一愣,刚想说你们买得起吗?忽然大喜过望的问:“真是她介绍来的?”

    “对呀。”乖巧。

    “那她说多钱一个啊?”

    “二百……二百多少来着,我忘了。”

    售货员的笑终于直达眼底了,她绝对想不到,两个看着挺老实的,操着一口地道周边农村口音的女孩子,会骗她。

    售货员立马喜笑颜开,爽快地说:“当然能便宜你们啦,本来我卖二百二的,既然是她介绍来的,就是我的朋友,我便宜你们五块钱,215怎么样?”

    原来如此。

    幺妹终于知道她们眼里的笑是什么意思了,两头讨巧,哄她们吃呢!

    三门市的售货员居然相信一门市的话,同一件商品居然喊出三个不同的价,这是当她们年纪小,好骗是吧?

    难怪爸爸最近下班的时候会皱着眉头说“时代变了人也变了”,可不是嘛?以前虽然说服务态度不好,可至少价格是全公司统一定的,谁也不会搞区别待遇乱喊价,也想不到这样的歪门邪道。

    现在中央要求“解放思想”,却解放出这样的歪风邪气来!

    说实在,天天看参考消息的崔绿真,挺失望的。

    “阿姨,你们的商品价格不是统一售价吗?”

    “是的呀,怎么会不是呢。”售货员还在狡辩,忽然想到什么,她又立马改口,“因为你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我才便宜你,去了别的门市部,她们可不会便宜你哦,一毛钱也不会。”

    崔绿真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我们刚才在六门市问过,她们只卖一百六呀。”

    “怎么可能你可别瞎说,一百六还挣什么钱。”

    崔绿真摇头,很老实的说,“我不知道的呀,可能他们刚开业,会有优惠吧。”

    “不可能!他们是承包出去的柜台,要自负盈亏的,不可能比公家单位还便宜,谁给他们兜底?”售货员气得眼睛都红了,低于国家定价这么多,这不是扰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秩序吗?

    扰乱了秩序,她们别的柜台还怎么挣钱?

    女人恶狠狠地想,她明儿去核实后,一定要上公安局工商局税务局物资局举报!计划经济大过天,他们怎么能这么不按计划来?

    却哪里想到,她自己也是乱喊价的。

    最应该被举报的,是她们自己!

    幺妹气冲冲的走了,春苗一愣,追着问:“妹你不是说帮我们买……咋……”其实,她也挺心动的,主要是洋气!

    太洋气啦!

    人造革可是大领导才能用的东西呢,以前需要凭票供应,可最近“解放思想”后,只要有钱,多加点钱还是能买到的。如果能拎着这么大这么洋气个皮箱子去学校,那得多风光呀?

    这不是虚荣,这是自尊的需要,前提是在崔家条件允许的前提下。

    她们虽然知道家里不缺钱,可具体存着上有多少,她们是不知道的,反正当着父母的面不好直说,奶奶送她们的时候一直追到村口外,悄悄跟她们说,可着劲的挑,无论买作多少,不够的她再给。

    奶奶是真的想要奖励她们。

    年轻女孩嘛,有了这份底气,腰杆子硬起来,以前不敢想的,也都动心思了。

    崔绿真却悄悄拽了拽她,直至走到三百米外与春晖她们汇合,“咱们去六门市看看。”

    “啥?还真去啊?你刚不是诈她的吗?”

    幺妹甜甜的笑,“对呀,可她也没说六门市没皮箱呀。”

    “可,可那是承包给私人的呀,那得多贵啊?”友娣也忍不住了,六门市是半年前才开起来的百货门市部,最近在搞什么改革,把箱包这样价格贵,生意不好的柜台承包出去,让私人自负盈亏。

    私人的东西可不好砍价。

    幺妹伶牙俐齿:“可公家的东西才不好砍价呢!”在友娣想要反驳之前,她抢着问:“咱们去医院能砍价吗?去银行存钱吃利息能砍价吗?”

    友娣:“……”她竟无言以对。

    其他人:“……”绿真说得好有道理呀!

    大家只好跟着城市通小绿真走,顶着大太阳往最偏远的百货六门市去,路上自然要一人来两根冰棍儿啥的,甜丝丝凉爽爽,心情也美美哒!

    六门市不仅地理位置偏僻,连交通也不方便,其它门市前都有公共汽车站牌,这儿却连车子也开不进去,只能容一辆自行车进出。门市里售货员也没几个,柜台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堪称“门可罗雀”。

    她们一进去,里头正在打瞌睡的售货员们,勉强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她们,见她们没停留在自个儿柜台前,那就继续睡。唯有最深处最不起眼的那个柜台后,跑出一个年轻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细眉大眼。

    眉毛是特意修剪出来的弯弯月牙儿,有种莫名的喜感和亲近感。

    “小姑娘你们要买什么,我可以指给你们。”说话也这么平易近人,一点儿也不像其他售货员,不买她们的东西就不理她们。

    幺妹一眼就看见她柜台后的皮箱,一模一样的人造革皮箱!用手指了指,“姐姐你能便宜点儿吗?我三个姐姐考上大学,要去北京读书了呢!”

    春苗小脸一红,妹妹这也太骄傲了吧,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她逢人必说她们考上大学的事儿,好是好,可这说得多了,总觉着有点骄傲过头的感觉?

    年轻售货员一愣,瞬间喜笑颜开:“恭喜恭喜你们呀,你们真厉害,我也去考了,却没考上呢。”

    几个高考生这可就有共同话题了,都问她考的文科理科,哪个考点考的,得知她们班一个也没考上,这可更让小地精骄傲了——我姐比所有人都聪明都努力哟!

    春晖忙礼貌性的安慰她,“你别气馁,今年马上又要报名啦,好好努力一把,肯定能上的。”

    谁知小姑娘想起那么难的题目还是后怕不已,拍着胸口说:“哎哟我不考啦,要不是我爸非让我去,我连去年也不想考,我啊,就想快点参加工作。”

    她指了指箱包柜台,“这是我爸承包的,让我来锻炼锻炼。”

    听这语气里的轻松自在,以及她穿着打扮,谈吐的自信与可爱,崔家姐妹猜她一定是干部家的孩子。而在改革试点刚开始的时候就能承包到柜台,说不定还是百货公司的干部呢。

    女孩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呀,我差点忘了,你们要买皮箱是吧,来,你们打开看看,买不买的无所谓,看看。”

    说着,踩在板凳上,拿下三个皮箱,在地下垫两张报纸,把皮箱放平,打开扣子,“你们看,里头是双层的,盖子这层还有暗袋,可以装值钱东西。”

    小彩鱼大胆的伸手摸了摸,还真是嘞!

    春苗三个大的,也好奇的跟着摸了摸,看了看扣子,试着扣了几下,“卡塔卡塔”的脆响,打开了少女们的心扉。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她们心动的。卖货少女说:“你们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有好东西给你们看嘞。”

    一会儿回来,怕她们等不及,又主动请她们一人一根冰棍儿,给她们找来几个板凳,坐着聊起天来。其他售货员看见,不咸不淡撇了撇嘴,继续打瞌睡。

    反正呀,她们的工资是国家发的,只要国家在一天,她的的工资就照打不误一天,哪像这姚家父女,苦哈哈的只能自个儿挣……人呀,还是不能太自信,总以为能干出点啥来,现在后悔了吧?居然要腆着脸讨好几个小丫头!

    原来,这女孩叫姚安娜,她的外祖母是俄罗斯人,给她取的名字也特别有异国风情,她爸爸老姚是阳城市百货公司的销售经理……当然,这一条,崔家姐妹是后来才知道的。

    姚安娜很会讲笑话,又见多识广,听说她们即将去北京,道:“北京我没去过,我只去过广州,听说那边经常有外国人来呢。”

    “广州吗?”春苗眼睛一亮,自从考上广州的大学后,广州的一切,都是她感兴趣的东西,包括但不仅限于它的天气,它的人文风俗,有时候单听到一个“广”字,也会格外的留心。

    姚安娜给她们说了许多广州的事儿,尤其强调的是——听不懂那边人说话,像卷着舌头。

    众人震惊,“他们不说普通话吗?”

    姚安娜有点为难,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广州人那一言难尽的拗口普通话时,老姚给送货来了。

    他送来的,是三只昨天刚到货的花皮箱,还散发着浓浓的人造革和化工染料的气味,微微刺鼻。

    是的,花皮箱!一只红底黑花,一只红底白花,还有一只红白条纹的,刚提进来就让女孩子们眼前一亮,这也太漂亮了吧简直就是春天万花筒一样的美物!

    幺妹一看见就爱不释手,轮番把三只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姚安娜一看,不用她再多作介绍,这笔生意成了。

    “我爸爸的进货价是一百五,你们如果要的话,给我一百八就行,多出来的三十块是运费和柜台承包费,只赚你们一点点。”

    她这么爽快,春苗她们也不好再讨价还价,爽快的付了钱,又用剩下的钱,在她的介绍下,置办齐除了外衣外裤之外的所有必需品,把三只新皮箱装了大半。

    回到家,崔家人知道她们花这么多钱买了三只皮箱,大多数人虽然心疼,可还是高兴和鼓励的。毕竟,上大学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自然要风风光光,更何况花的也是她们自个儿挣的钱。就是刘惠,虽然肉疼,可也被崔建国打怕了,不敢多说啥。

    罢了罢了,反正春苗和友娣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没花外人身上。当然,她得连夜叫社员们来“围观”一番的,她刘惠的闺女用的可是价值两百元的皮箱子!

    没几天,在小地精十二级灵力作用下,荷兰豆居然就开花了!一开花,这结果就会非常快,一般开花后两个星期内就必须完成采摘,不然豆荚长老长硬,就不好吃了。

    所以,大学开学跟荷兰豆采摘撞一处去了,原本说好的王二妹和崔建党一起送春晖友娣上北京,也去不成了。去北京固然重要,固然吸引他们,可比黄金还贵的荷兰豆,好容易静心伺候出来的“金疙瘩”,谁也放不下啊!

    王二妹作为全大队部干活最细致最精巧的女人,荷兰豆离不开她。

    而原本说好的崔建国和刘惠送春苗下广州,也泡汤了。

    荷兰豆离不开大队长,大字不识的刘惠离不开老公。

    “那正好,我跟春晖一起去报到,我俩学校挨得近,你们放心吧。”友娣自信的说,她可是单独去过许多次首都的人啦。春晖也懂事,她们俩结伴出门,家里没有不放心的。

    关键是春苗。她没出过门,胆子又小,居然还听说“广州人不会说普通话”,这可真是问路都不知道咋问的呀!可大人们要么有工作,要么照管荷兰豆,再也抽不出人手来了。

    忽然,黄柔轻声说:“我们送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