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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病,是全世界难题,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关注世界新闻的人才知道,在欧美国家,这已经达到世界大流行了。

    随着国门的打开,有人来旅游,疾病也就传过来了。

    果然,不出段书记和绿真所料,没多久,阿根廷大使馆的消息传来,这少年真的是艾滋病,在美国确诊的。可问题是他来到我国后,并没有活动轨迹追踪,只知道他去了西安,中途去过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是否有什么接触却不得而知。

    但这也足够给老一辈无产阶级战士敲响警钟了!

    段书记指示,必须把《大河故事》办好,办成功,他以后有空一定会去大河口乡实地考察。

    并亲自带头,给他们单位预定了一年的《大河故事》,又让他的儿女们帮忙,给各自所在单位也订了,甚至小区内外认识不认识的老头老太们,外加带她们上各大小机关事业单位、邮局、大小报刊亭走访游说,真正的“朝里有人好办事”,黄柔陈静来了三天,就发展出好几千的订单。

    当然,她们相信,只要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路就会顺畅得多。

    单卖一本八角钱,一整个月订阅的话只需一块半,能直接省下一角钱,哪个单位不想试试?当然,这时候机关事业单位订报刊读物管得不严,即使跟业务关系不大的,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丰富职工精神文化生活罢了。

    因为售价不高,刨除征稿费用、诗社人工、印刷、运费成本后,单本的利润还不到三角钱,再加有的地方太远,运费成本高昂,评论利润只能维持在二角左右。可黄柔和陈静还是开心啊,一本两角,十万册就是两万,一个月保守估计能出二十万我0册,那就是四万块的净利润!

    薄利多销,比以前出诗集还挣钱嘞!

    虽然家里是不缺钱,可能通过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挣到钱,关键还比男人们挣得多,她们底气也更足不是?想买啥也不会再舍不得了,反正是自个儿挣的钱。

    绿真不知道她就出个点子的事儿,居然给她爸和郝叔叔“制造”了平生最头疼的问题。她最近也有烦心事,准确来说是胡峻的烦心事。

    胡峻的师弟,就清明节一起爬东阳山的师弟,莫名其妙被人告了。告他的还是他曾经抓捕过的一名诈骗犯,自个儿在审讯室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转口就指认他严刑逼供,这可是触犯工作纪律的事儿,光明师弟被处分了,胡峻受他所托,忙着帮他想办法。

    本来,光明师弟前途一片光明,留在刑侦队是板上钉钉的,可来了这么一出后,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胡峻不信他是这种冲动到能打犯人的人,毕竟平时的他是那么阳光,开朗,温和,为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耽误了前途,他做师兄的也看不过眼。

    几乎可以肯定,诬告他的人一定是受人指使,因为光明跟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而调查最近他有可能得罪的人里,他发现这事还跟他有关系。

    自从清明节从东阳山回来后,他就一直觉着东阳村不对劲,自己忙着别的案子,他只能把自己的直觉跟光明说了,拜托他帮忙跟一下这条线索,看有没什么问题。本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刑警队一年得有几百起刑事案件,正经事儿还忙不过来呢。

    只是不跟,他又觉着是自己作为刑侦人员的失职,明明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光明师弟是个很负责的刑警,在连续日夜不停的一个月蹲点后,他发现东阳村居然半夜三更往外运送药品。因为怕自己已经被村民记住了,他甚至拜托朋友去试探一番,发现他们往外运送的居然是一种叫“御方清肺化痰颗粒”的中成药,还给拿到了一份成分说明书来。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光明家就是世代中医,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份号称宫廷御医流传出来的名贵药方里,单看川贝、白芨这两样名贵药材就犯嘀咕。

    他们哪儿来的川贝白芨?从没见过什么运药材的车子进村。

    而且,按说说明书上十几味中药,在加工成颗粒的过程中能没气味儿吗?酸苦甘辛咸五味俱全!可他在村子外围蹲守一个月,只见他们源源不断的往外运送成品,却没闻见哪怕一丁点儿的中药味。

    这不科学。

    好好的制药就制药,为什么大白天不运,偏要半夜三更出去?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而且,这款“御方清肺化痰颗粒”,他也没在北京地区见过,无论是大小医院还是私人诊所,甚至连赤脚大夫那里他都走访过,周边河北天津等省市,也没看见过这款药。

    他们把药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才是最引人深思的。

    他把这些怀疑告诉胡峻,胡峻在外头忙着,也没时间回来,只让他快打个报告把这些事跟局里领导说一下,领导会安排人手给他。

    谁知报告才打上去没几天,光明就让人举报了。这分明是打击报复,不知道消息从哪个缺口走漏了,东阳村的人知道他正在查他们。

    “胡峻哥,要不让我去探探,东阳村我熟。”

    胡峻无奈,“你怎么熟?”

    “我……我去……过……”好多次啦。绿真小声叭叭,不能让他知道,因为他说过那村子不对劲,嘱咐她别去的。

    胡峻叹口气,“傻丫头,车子一到周末就不见踪影,你以为我能不知道?”光明在外围蹲守那么长时间,早第一时间告诉他了,他能做的,就是让他好好看顾她,别让她遇险。

    绿真吐吐舌头,“好吧,那你更应该放心啦,我进进出出那么多次都没事的,正好也该给东阳爷爷送稿费了,我还想给他送个电风扇,天越来越热啦。”

    现在村子里正防备着公安,甚至升级到凡是生面孔都进不了村,把登山入口也给封了,想要借口登山是不可能的。

    “不行,里头的人不是好相与的。”

    “我不怕,你忘了我可是二中女子短跑冠军?”她眨巴眨巴眼,得意极了。她的“短跑冠军”可是货真价实的,中学时天天跟好朋友们走路,一走就是六年,有时候为了赶时间还生死时速夺命狂奔,跑着跑着就练出来了,每年运动会她都积极报名,每次都能拿第一名。

    胡峻把脸一板,“胡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会尽量帮你搜集证据,大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我的飞毛腿他们想抓还抓不着嘞!”

    听听,听听,这是啥孩子话,胡峻很想瞪她一眼,可心里总觉着暖暖的,还怎么舍得说她一句重话。小丫头呀,也是替他着想,想帮他的忙。

    他知道,她是世界上最有实干精神,最不怕事的小姑娘,一旦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他即使不同意,她也能想到办法偷摸着去。

    “行吧,但咱们约定好,如果两个小时你还没出来,我就进去找你。”又从单位拿来一把信号枪,“到时候要遇到危险,你就放枪,我一定第一时间进去,别怕。”

    “我才不怕呢,我可是小地……”

    “小弟?”胡峻哈哈大笑,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嗯,有自觉,不错。”

    绿真气哼哼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胡小峻大臭屁,你才是我小弟!”

    小姑娘的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像有星星碎在里头,胡峻一时愣怔住,目不转睛。

    绿真这才终于有了年轻女孩的羞怯,两抹红晕爬上脸颊,“不许看啦。”

    胡峻一愣,忽然“恶”向胆边生,看着她红艳艳又比一般女孩肉嘟嘟的嘴唇,“吧唧”一口亲下去,软软的,甜甜的,真舍不得离开啊。

    见她愣着没反应过来,他忽然微微用了点力,啄了一下,像吸又像咬……一瞬间,像有一股电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两个人的身体,又酥又麻。

    两个人再一次迅速弹开。

    可这美妙的滋味,却在心里扎了根。

    爱情啊,真是让人既渴望,又害怕,还该死的甜美!

    在约定好的日子,绿真拉着满满一后备箱的生活用品粮油肉蛋,来到东阳村。

    大老远就闻见一股熟悉的怪味儿,绿真就知道今儿来对了,他们又开工了。果然,村口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大孩子,正百无聊赖的吹着牛,一听见车子声,神情忽然警觉起来。

    “谁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的少年问。

    绿真把车玻璃摇下来,“我找东阳爷爷。”

    “你谁啊?”

    “嘘……她不就那个陈东阳老头儿的选房亲戚吗?常给他送吃送喝那个。”

    绿真不耐烦的翻个白眼,“他在家吗?”

    少年也不说在不在,一个围着车子打转,在后备箱上拍了拍,又趴在车屁股上,想要通过缝隙看到里头去,另一个也没好到哪儿去,半个身子都快伸进车窗去了。

    绿真嫌弃的捂住鼻子,“去去去,离我远点儿,臭死了,穷鬼!”

    两个少年顿时红了脸,大家都知道陈东阳这位漂亮又有钱的亲戚,可那都只是“传说”阶段,近距离接触这还是第一次。少年的自尊心被她伤到了,恶狠狠瞪着她:“有钱了不起啊?总有一天我也要比你们城里人有钱!”

    绿真翻个白眼,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这才是富家千金该有的模样。

    就像爸爸说的,有些人你越对他客气,他越觉着你别有所图,就是按照他们以为的富家千金该有的样子来“演”,他们才越不会怀疑。

    各个巷道岔路口都躲着几个老人孩子东张西望,绿真视若不见,也不管会不会擦到墙,一鼓作气将车子开到废弃糖厂门口。

    “绿真来了,哎呀,不是让你别买这么多嘛,你也是花爸妈的钱,我哪儿忍心要……”陈东阳赶紧出来帮忙,直到进了糖厂,关上大门,绿真背上的目光才被隔绝开。

    绿真掏出八百块钱,“爷爷,这是您的稿费。”

    陈东阳嫌太多了,不愿收。可绿真带过样刊来给他看,确实是百分之八十都会出自他的创作,听说一本卖八毛钱,现在全国的销量都很大,八百块也确实不算多。

    绿真把他拉进屋,“爷爷你们村的糖厂是不是只是个幌子,不生产糖?”

    陈东阳一愣,“别问了,这事不该你管。”

    “爷爷,你不说的话我来猜,才对你就点点头怎么样?”也不待他答应,绿真继续道:“制糖厂不是制糖,而是制药,对吗?”

    陈东阳怔了怔,在小姑娘清澈的眸光里,他没办法撒谎,没办法再回避。

    虽然没点头,可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绿真松口气,看来陈爷爷也是知道的。

    “他们制的药只有一种,叫‘御方清肺化痰颗粒’对吗?”

    陈东阳点头。

    “是假药,对吗?”

    陈东阳心头猛地一震,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这孩子太聪明了,他什么都没说过,她只是来过几次就把那些黑心肝的套路给摸到了。

    “而且,他们的假药是用银耳和糖精做的,对吗?”

    这下,陈东阳的嘴巴张了张,眼睛瞪圆,一副见鬼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猜对了。

    绿真再次松口气,她虽然没亲自见过尝过那款药,可她有分析能力,只听过一次光明讲的摸排情况,她就跟胡峻一起分析出来了。

    要是好端端的正经药,至于偷偷摸摸不敢拿出来吗?至于不敢卖在本地吗?没有生产资料来源,又没有生产加工过程,这哪是制药,压根就是制假!

    得到他的承认,绿真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制假药啊!这可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说难听的生孩子没屁眼那都是活该啊!

    假衣服假皮鞋那顶多就是骗点钱,假药那是啥?本来人家就生着病,吃了假药没作用不说,还耽误最佳治疗时机,给人小病吃成大病,大病拖成绝症……吃不好是要人命的!

    你就说吧,这世界上还有比制假药更可恶,更缺德的行为吗?

    绿真气得拳头紧握,她已经多方了解过,银耳具有滋阴益胃的功效,属于药食同源的东西,正常的话是无毒无害的,可霉变银耳却是有毒的,东阳村的人拿的银耳肯定是霉变的,吃多了会吃出问题的。

    况且,即使没坏,吃多了也是有害的。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这就是一群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混蛋!

    解放思想解放思想,他们解放得连底线都不要了,崔绿真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爷爷,你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儿吗?”

    陈东阳叹口气,“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倔,你个人的力量斗不过他们的。”他顿了顿,“当年,我的制糖厂就是让他们挤垮的,刚开始我也跟你一样,觉着只要拿到证据就能抓住他们,可……”

    在这个小村子里,村霸宗族的力量,比外人想象的严重多了。

    大集体时期选生产队队长和书记,这伙地痞能把书记队长会计出纳妇女主任通通包揽,社员们有什么办法?没有他们开的介绍信,上公社都困难。得罪了他们,年末算工分分粮食的时候,他们能让你一家子饿肚子!

    后来,包产到户后,生产队长变成村长,各家种各家的地,再也不用依赖队上统一分粮,许多以前就跟他们不和的人家,全都自立门户了。陈东阳因为要承包制糖厂,不得不继续跟他们打交道,也就是这时候,他才知道作为一名外姓人,想要在宗族势力如此强大的村子生存下去有多难。

    吃过亏,受过苦,他是真的怕了他们,要不是无处可去,他早不想待村里了。

    而就在他的糖厂被挤垮后,他们自己的糖厂也被劣质假糖玩儿死了,这时候不知是谁想出用银耳粉兑糖精的办法,做出一批假药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你就说吧,一斤银耳才几块钱?一斤糖精又是几块?可两斤东西混在一起愣是能做出几十盒“御方清肺化痰颗粒”来,能卖几百块!毒品算啥,这比毒品还暴利!至于崔家人引以为豪的人造革皮包,那都是弟弟。

    马克思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1】。

    从几块钱到几百块,何止是百分之三百!

    在这样的暴利面前,良心是什么?法律又是什么?

    良心能让他们脱贫吗?能让他们盖得起洋楼吗?能让光棍汉娶得起媳妇儿吗?法律能带来金钱吗?能带来扬眉吐气吗?

    翠绿真心绪复杂,如果社会不发展,还处于大集体时期,坏人是不是少了很多可乘之机?可社会要是不发展,这片土地上将有更多的穷人,穷人滋生更多的坏人……这,大概就是爸爸常说的“发展的阵痛”。

    无可避免的疼痛。

    “爷爷你对这村里还熟悉吗?”

    陈东阳一愣,“我经常四处捡垃圾,他们看见也不撵我,家里几百户人家倒是熟悉。”

    翠绿真咬着嘴唇,“那你能帮我画幅地图吗?只需要标出假药窝点在哪儿就行。”

    陈东阳再次犹豫,“丫头,这不是咱们单枪匹马惹得起的。”他一把老骨头不怕死,他只是觉着这孩子要是让他们害了……他无法原谅自己。

    “放心吧爷爷,公安刑侦大队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制假行为了。”至于已经在四周做好的布控,她倒是没说,怕隔墙有耳。

    陈东阳眼睛一亮,小声道:“公安?”

    “对,爷爷您放心,绝对不会牵扯到您,您只需要帮我们标记出村子各个入口,各条小道,以及制假药窝点就行。”今儿正好是制假药的日子,抓个正着。

    陈东阳激动起来,他相信小姑娘不会乱说,心口顿时起伏不已,像要控制不住咳喘一般,肺叶大张,“好,好,我给你画。”

    他当年跟着他爹讨饭讨到东阳村,在这儿安了家,正好遇到全国解放,把户口落下来,这几十年就没离开过村子,哪里有个坑有条沟他一清二楚。更何况这几年满村的捡垃圾,有变化的地方他也能说得上,熟悉程度可以说是胜过村里任何一个人。

    绿真找他还真找对了。

    老爷子很快的画好地图,又把他发现的疑似藏有制假工具、制假材料和假药的地方标出来,“我虽然不能确定到底在哪儿,可就这几个地方,八九不离十。”

    东阳村的制假药以村长为首,他领导着村里最大的宗族力量——何家。何家整个大家族一共有两千多号人,盘踞在东阳山下几百年,可惜,没一个有出息的。

    这算不幸,也是幸运。

    南方宗族势力强大的地方,那多是出了几个名人大官儿啥的,朝里有人好办事。可东阳村是个例外,这是彻头彻尾的穷村子,几百年来连地主乡绅都没出过一个,以前没有出过秀才,现在也没出过做官儿的,很不幸,新时代了连乡政府没一个出自何家的。

    十里八乡说起东阳村老何家,那都是摇头加叹息的。

    为啥?文盲率最高,扫盲班拉他们去上课都能把扫盲教员的钢笔墨水儿顺手牵走。

    光棍数量最多!

    因为穷,因为恶劣的品行,恶臭的名声,没有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进来。

    可自从制假药风生水起后,全族人的生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真实写照,高楼平地起,小汽车嘀嘀嘀开进村,村口还开起了罕见的私人饭店,羊肉馆,牛肉锅子,驴肉火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到什么繁华乡镇。

    曾经最穷的村子摇身一变,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富裕村,外村姑娘们也都愿意嫁进来了,人口多起来了,兴旺了……村里老人们都觉着是祖坟冒青烟。

    其他没有参与制假药的人家,虽然看不过眼,可假药没卖在本地,至少没祸害他们不是?同时,村子兴旺起来,连带着他们开饭店卖菜种菜的也能挣几个小钱,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丫头,爷爷跟你说,不是咱们东阳村的人瓜怂,是他们太坏了啊!”老人家指指村口位置,“那儿进来第三家有个瘫子,你见过没?”

    绿真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头长发又脏又乱,紧紧的贴在头皮上,脸上经常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怎么样,绿真曾亲眼见过一次,有小孩往他脸上扔狗屎……最关键的,他的下半身是残废的,双腿还在,可却像两条空荡荡的裤腿,软软的弯曲着。

    “那叫赵红文,今年才二十八岁,可你看看他哪儿像二十八岁的小伙子?”陈东阳抹了抹眼角的泪,咬牙切齿道,“他的腿,就是让那群断子绝孙的给活活打断的啊!”

    原来,三年前的赵红文,是东阳村为数不多的高中毕业生,以前还是村办小学的代课教师,一腔热血,青春勇敢。因为何家一个后生喝醉酒后吐露出他们制假药的事儿,赵红文热血冲头,气不过就去县公安局举报了。

    可谁知,公安局还没来人呢,他就被何家一群二流子打断了腿。好好的一米八大高个,愣是被他们打断双腿,还在村口拦着,不让送医院,活生生给耽误成了瘫子。这几年,他就跟个傻子似的,天天拖着两条废腿,爬到大门口,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偶尔看看人,看看村口,一脸淡漠。

    村里人都说,赵家这高中生疯了。

    赵红文的行为不仅给自己招来了灾祸,一辈子无法逆转的伤害,同时也是对村里其他人的一个警告,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失败案例——你们尽管去告,不打死你算我们输。

    大家都是几辈子在这儿的老人家了,故土难离,总不能为了告他们就远走他乡吧?更何况,以他们的能耐和狠劲,就是踏破铁鞋也会找到告密者。

    “不是大家怂,是这世道,它就是……”陈东阳仰天长叹,两行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滚落。

    翠绿真心头酸楚不已,她以前以为,张爱国杨发财那样的人就是最坏的人,却哪里想得到,就在同一片天空下,还有人比他们更坏,更肆无忌惮!

    “爷爷你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抓到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绿真摸摸书包里的信号枪,如果现在放枪,按照事先演练过的,胡峻哥他们应该是五分钟之内就能冲到旧糖厂来。

    可她就怕他们无法在五分钟内冲到这儿,拿不到地图,就找不到制假药的证据,给了时间让坏人销毁证据……那么窄一条进村道路,但凡出来几个老人孩子,往路上一躺,就能给坏人争取到时间。

    必须出其不意,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爷爷现在几点钟了?”

    陈东阳看了看手表,告诉她一个时间,距离跟胡峻约好的时间,还差半小时。绿真想了想,把地图塞给他,“爷爷你能出去村口找一下我哥吗?他有这么高,眼睛这么大……”

    其实,不用她比划,陈东阳对胡峻还有印象,“好,那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叫他来。”

    翠绿真点头保证,地图内容已经背下来了,等他一走,立马蹑手蹑脚出门,绕到旧糖厂后一条小路,一路走一路跟两旁的植物聊天,有它们做她的“探头”,前方大概几米有人来,来了几个都会提前告诉她,她能事先绕路或躲起来。

    一路来到地图上标记的制假药工厂。

    那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门口挂着两个掉色的红灯笼,门口左右两侧各站着几个年轻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吹散牛呢。围着院墙一圈,也都每隔几米站着一个年轻人,绿真让半山腰上的竹子帮她看过,里头的制药车间正干得热火朝天呢!

    要带动大型制药设备,就需要大额使用电量,绿真想了想,让植物们帮忙,把村里变压器上的电闸掰下来就好啦。

    这么重要的任务当然是要交给爬山虎的,他们肢体可伸可缩,柔韧性很好,能进入夹缝,也能爬到电线杆上,当然……也跑得快。

    “别说拉电闸,小爷我能直接把他们变压器烧坏,你信不信?”

    绿真没空理它,自从第一次来陈东阳家给它挠过一次痒痒后,这家伙就赖上她了,每次她一来,他就跟屁虫是的追在她后头,给她炫耀它的各类体操技能。

    “不需要烧坏,只要拉电闸就行,懂?”她一把揪住爬山藤,逆时针拧了一把,疼得它“哎哟哎哟”直叫,“小姑奶奶你轻点儿,我懂,我懂还不行嘛?”

    绿真放手,它一瘸一拐撅着嘴爬走了。

    很快,“轰隆隆”的机器忽然“呜呜”一声停了,原本在生产线上忙碌的“工人”们,立马奇怪道:“是跳闸了吗?还是乡里又断电了?”

    他们用电量大,普通的民用变压器承受不住,时不时就会跳闸停电……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有某种莫名的骄傲和兴奋。

    看吧,这就是咱们搞生产搞断电的!

    “华子,你去后山变压器那儿看看,是不是又跳闸了。妈的,大白天停什么电,也不知道是哪家狗日的又跟他们抢电!”

    “我看肯定是姓赵的,他们家专门跟咱们唱反调,咱们不开工他们也不开工,咱们一开工他碾米机就开始转……说来说去还是那死瘫子害的!”

    是啊,自从赵红文被打断腿,整个赵家一族就跟何家结仇了,他们不敢来明的,就经常阴着来,抢抢电添添堵,要是敢打架,他们赵家也不是独门独户,一百来人武斗也能支持半小时。

    可那是晚上,用电高峰期才会这样,白天发生还是第一次。原本躺在院里抽旱烟的老头儿立马眼冒精光,旱烟枪一挥:“不对劲,赶紧的,收收收!”

    这位何村长在他们这一辈里排行老七,村里人都尊称他一声“七叔”。虽然路都快走不稳了,可那一双死鱼眼依然是精明得如同老鹰一般,随时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好嘞七叔!”其他人赶紧忙乱起来,查看变压器故障的,把风的开始四处转悠起来,收机器的收机器,收原材料的收原料,藏药的藏药,甚至还有人把假白砂糖拿出来充数的,装模作样收拾炸糖机器的……害,要不是亲眼所见,翠绿真都要信了,这就是一套完整的,科学的,成熟的应急预案。

    这不是普通农民,这是一批训练有素,合作默契,动作熟练的制假机器人!

    翠绿真气得牙痒痒,好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看见他们的应急预案流程,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在哪儿,甚至还用心的把哪些人负责哪块工作给记下来了。

    很快,电来了,可大家都不敢动弹,不敢开工,只怯生生的看向何七。

    老头儿悠哉悠哉的抽着旱烟,还把烟锅在地上轻轻磕了几下,一直等到查看变压器的华子回来,他才问:“怎么着?”

    “还是变压器的问题,七叔,又跳闸了。”

    老头儿敲了敲烟锅,“行,接着干吧。”

    于是,刚才的动作又倒放一遍,收进去的机器、原料、药盒子依次搬出来,停掉的机器“轰隆隆”又响起来。绿真发现每一块的工作还是刚才那几个固定的人,据此推断他们的分工是固定的。

    这就好办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终于,陈东阳也带着胡峻为首的几十名警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着今儿的行动特别顺利,像有什么替他们把风似的。不仅把风,还提前帮他们把对方把风的人都干倒了。

    这不,一路过来已经看见好几个倒地的小喽罗了,只见他们眉头舒展,脸色如常,呼吸平缓,跟睡着了一般,要不是知道没有“蒙汗药”,他们都要怀疑敌人是不是被下蒙汗药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胡峻感觉到绿真所在的方向,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点点头。

    绿真回头,用嘴型对身后的十几株曼陀罗说:谢谢你们哟。

    何七老头儿抽了会儿旱烟,总觉着门口安静得太过了,平时守门那几个小子哪天不是要东家常西家短的说半天,屋后那几个还要打牌输两把才过瘾……他只是看着老,其实耳聪目明。

    他觉着不对劲,心头猛跳,感觉有什么将要发生,立马大喝一声:“停!别干了。”

    “为啥不干啊七叔?”

    “就是,这都快完工,最后一批了,咱们今晚就得运到火车站去,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钱……”

    话未说完,就听“嘭”一声,原本紧闭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普通农民打扮的人像兔子一般,敏捷地跳进来,“不许动!我们是第五刑侦大队的。”手里端着黑洞洞的家伙。

    院里众人吓傻只是一瞬间,下一秒,训练有素的他们,立马四处逃散,但该搬机器的,该销毁证据的却有条不紊……七叔说了,只要不是当场抓到,打死不认。

    “再次警告,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何家人知道法不责众,笃定他们不敢开枪,压根没把胡峻的话放心上,眼见着就要把满满几大桶冒热气的“颗粒”制剂倾倒出去,忽然只听“嘭”一声,“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