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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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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盈呆呆的瘫在椅子上,回想着蚩鸢在她心里的每一个样子。是啊,她的确清楚的了解蚩鸢的脾气,她也明白从和他相见的第一面起,他便不会放手了。若是自己早些随他去了,宇文成辉便不会来到南疆,不会无辜的被杀,贺兰家也不会惹上这样大的麻烦了。为什么不随他去呢?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伤害他,伤害父亲,伤害所有被卷进来的一切无辜的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操纵着她的一切举动,她就像只木偶,明知前面是万丈的悬崖,也只能被无形的线牵着,跳下去。这条线,将她牢牢锁在了贺兰家,一辈子也无法挣脱。贺兰盈闭上双目,不愿再想下去,错已经铸成,现在一走了之更是将家族陷于不义之地,无奈啊,只有如此继续的错下去了。

    窗外传来隐隐的猫叫,更似乎有人长叹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贺兰盈一惊,连忙的奔到窗边向外张望。有人在自己的院外,为何雪魄会没有动静?为何蚩鸢会没有发现?他看见蚩鸢了吗?他听见自己和蚩鸢的对话了吗?他会将蚩鸢的事情告诉给父亲吗?贺兰盈没看到一个人影,脑中的各种猜测却一直的旋转不停。白色的影子不知从哪里跃上了窗棱,贺兰盈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一晚上都没动静的雪魄。外面真的没人吗?贺兰盈小心的又看了一眼窗口,雪魄正坐在窗台上眯着眼睛舔自己的爪子。或许,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从蛮州到京城的路程如用快马加鞭的话,应该是二十多天,在这段时间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宇文化及接到自己的儿子被人莫名其妙的杀掉的消息时,贺兰尚几乎愁白了一半的头发。这二十多天里,府里每一个下人都被贺兰家和宇文家的人来回盘问了上百次,服侍宇文成辉的人更凄凉,一个个关进牢房,被打的就算是出来也只能是残废,连那只第一次品尝了人肉的看门狗也难逃厄运。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杀的宇文成辉,贺兰尚安插了大量的眼线放到了宇文家的队伍里,希望某天得到确切消息说宇文成辉的死是他们自己人干的。而宇文家的人则每日的逼问贺兰家的人,只盼望某日有人实在忍受不住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而供出谋害他们少爷的凶手是贺兰家的人。

    当镇南王府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提着脑袋过日子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还能悠闲的品酒睡觉。邢天实在是不想淌这个浑水,几次想要离开,却被告知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王府。王府的围墙虽高,守卫虽森严,这对于连皇宫都敢随便旅游的邢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现在的气氛明显表明,贺兰尚和宇文家都在寻找一个能将自己的损失减小到最少的“合理”解决方法。邢天早就发现自己身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人正在不断的增加,只要自己稍微有一点不对劲的举动,那么这个巨大的黑锅自己肯定是背定了。没有身家背景的人,本事再大也得夹着尾巴做人。邢天并不是怕背这个黑锅,只不过不喜欢背这样的黑锅而已,杀宇文成辉这样不入流的小角色,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耻辱。

    贺兰尚注意邢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邢天随宇文成辉进府起,他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那个神秘男子的动静。宇文成辉活着的时候,他查不出邢天的任何背景,宇文成辉死后,他更搞不清楚邢天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贺兰尚没有惊动邢天,却将自己将近半数的侦察精英安插在了邢天的周围。他却不知道,邢天若想偷偷溜走,便是玉皇大帝也不会知道。就在贺兰尚加派人手监视邢天的那天夜里,邢天突然想起来似乎还有半瓶桂花酒没喝完,翻找无果后,他悄悄的跑到了贺兰盈的院子,只不过想找雪魄要酒喝,结果导致了他越不想惹麻烦却是越多的麻烦主动找上了他。很有幸的,邢天成为了除贺兰盈,蚩鸢,多忧,雪魄外的第五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他那句感慨,似是在说那一对可怜人,究其真意,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鉴于以往的教训,邢天的这一招以不变应万变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这时间内无论是贺兰家还是宇文家都已被宇文成辉的死搅的元气大伤。朝廷似乎知道了两家所处的情况,当机立断的决定派钦差来解决此事。贺兰尚早就猜到朝廷的决定,但他没想到的是皇帝这次派下来的钦差竟然是皇家的人。得到这个消息后,贺兰尚连续的几天没睡着觉。南疆这地方本来就乱,宇文成辉一死那就更乱了,如今再来个皇族,那不就更是乱上加乱了?皇帝此举明显的是把一根随时会燃起的导火线拴在了贺兰家的门槛上,一个不好,整个贺兰家族必定灰飞烟灭。

    谨王杨逸是当朝皇帝杨广的侄子,在朝里除了身份名衔,什么都没有。可能是因为闲的发慌,也可能是因为不想再在他的皇帝叔叔眼皮下担惊受怕,在知道宇文化及的儿子死在南疆这个轰动一时的消息后,杨逸主动跑去跟皇帝请缨要去南疆彻查此事,理由是他跟宇文成辉情同手足,一定要手刃凶手以慰兄弟在天之灵。皇帝看他说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于是就成全了他的良苦用心。其实皇帝不知道,杨逸和宇文成辉所谓的固若金汤的友谊,不过是曾经在青楼里为一个妓女大打出手而已。

    杨逸虽说只是个没什么实用的酒囊饭袋,在朝廷里听他话的人还不到五个,可一出了京城,就凭他的姓氏足可以呼风唤雨了。他到蛮州的那一天,迎接的人比宇文成辉的迎亲大队的人马还要多,相比贺兰尚与宇文家的联合护航队伍,谨王爷自己的随从可就有那么一点势单力孤的味道。好在杨逸不是那种十分要面子的人,他到南疆本就是为了玩,玩当然不需要带很多的人马,安全问题有贺兰尚和宇文家共同负责,他自己还操心什么。

    如果说宇文成辉在镇南王府的表现是仗势凌人,那么杨逸便是无法无天了。刚来南疆三天,他就开始吵着嚷着说南疆是穷乡僻壤,连女人都没有。蛮州城中的居民大都是南疆当地的遥人,按当地风俗,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又怎会有女人供他随便调戏?别说他只是个失势的王爷,就算皇帝亲自来了,南疆人民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对于杨逸的无理要求,贺兰尚采取表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大动干戈的手段。为了巴结好这个钦差,他把王府里王府外稍有姿色的少女全部安排到了杨逸身边,对每天从杨逸房里传出的女人呼喊哭闹的声音充耳不闻。贺兰尚已经不在乎宇文成辉的死是否跟贺兰家有关,他只希望这位谨王爷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最好是玩够了就赶紧回京城老实的呆着。

    不过,事情的发展总是与人意料中的不一样,由于怕杨逸出门闯祸,贺兰尚耗钱耗力的花费大量的脑细胞才让这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王爷觉得镇南王府里的花比外面的野花香,谁知道杨逸竟误打误撞的找到了镇南王府真正的镇府之花。某日清晨,杨逸还没睡醒,就被外面阵阵的呼喊叫醒了。杨逸对女人的声音很敏感,只要听听声音,那么声音主人的岁数脾气,甚至容貌身段他都能猜出个**不离十来。这一次的来的,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而且应该还是很嫩的那种。杨逸来了兴趣,他突然的打开了门,正好看到院子里正追着满地乱蹿的雪魄那个活泼的怜玉。

    这一天,怜玉没有回来,雪魄也不知道哪去了。贺兰盈知道谨王爷的到访,也知道这些时日是非常时期,每个人的言行都要加倍小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担心,害怕怜玉也无故的被牵连进去,更怕她与蚩鸢的关系已经被人所知。担心之下,贺兰盈只有亲自去找。下了绣楼,出了小院,随便问问来往的下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雪魄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怜玉在什么地方。贺兰盈茫然的站在偌大的王府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家是如此的陌生。在这个家中,她的母亲早在六年前去世,她的父亲整日忙于在宇文家和谨王爷间盘旋,她的雪魄最近似乎总是不在身边,她的怜玉也破天荒的闹了一天的失踪。她虽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人,却基本上不与其他人打交道,来来往往的人,她竟都觉得是一些陌生的脸孔。无助的贺兰盈想去找父亲,却怕耽误了父亲的事,那么蚩鸢呢?不,自己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又有什么理由依靠他呢?

    贺兰盈失魂落魄一般向自己的小院中走去,未近门口,已然发现了自己的猫居然蜷缩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中。贺兰盈一怔,这个人,一袭白色长衫,似乎在哪里见过。不待贺兰盈开始回忆,白衣的男子已缓步走近,他将怀中的雪魄递给贺兰盈,轻笑道:“贺兰小姐可是在找它?”贺兰盈低下头,接过雪魄,轻轻摸摸雪魄的头,柔声道:“小东西,一天跑哪去了,看到你怜玉姐姐没有啊?”雪魄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对于贺兰盈的问话没有半点反应,贺兰盈有些奇怪,雪魄平时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生病了?被晾在一旁的邢天似乎看出了贺兰盈的疑虑,出声道:“小姐不必担心这小东西,它不过是心情不大好。”贺兰盈仔细的看看雪魄,只觉得这只小猫很没有精神。邢天继续道:“也许是我多嘴了些,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为何小姐对猫的感情确乎比对人的感情更好,怎么你身边的姐妹丢了那么久,你都不带过问的吗?”贺兰盈的手一抖,被邢天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有些没心没肺。当然,小姐的面子都是很薄的,打死她也不会承认邢天说对了。

    贺兰盈低着头,抱着雪魄便直接向院里走,她不想再跟这个陌生人纠缠下去,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男人话语虽是如此的温柔好听,却字字带刺,让这位不善言谈只会摆表情的小姐无力招架。贺兰盈刚刚迈进院门,邢天又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让贺兰盈大吃一惊。“如若你现在去向你爹求救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怜玉姑娘的性命。”邢天说完,飘然离去。贺兰盈转过身,想要问清楚的时候,那飘逸的白衣身影已转过墙角,消失在了贺兰盈的视野中。“若现在去向你爹求救,说不定还能保住怜玉姑娘的性命。”怜玉怎么了?那人又是谁?这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贺兰盈抱着雪魄来到了贺兰尚的房间,想要敲门,却又停住,生怕打扰了父亲的忙碌,思之再三,还是决定问一下怜玉的事情。贺兰盈的手指即将要碰触到门的时候,她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父亲的声音。还好没有敲门,不然真会打扰的父亲的事情。贺兰盈缩回手,刚准备离开,就听到了门里隐约有人说道:“那小姐那边……”跟自己有关的事情,贺兰盈当然没有理由不关注。她凑近了门缝,只听里面的贺兰尚说道:“什么都别让她知道,也别让她出院门,至于怜玉,就说她回老家嫁人去了。”贺兰盈心里一惊,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不能让自己知道?为什么不让自己出院门?怜玉又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门里有人说道:“怜玉那丫头也真是想不开,府里最近被王爷糟蹋的丫头还少吗?也就她一个寻了短见。”贺兰尚立即训斥道:“哎!这等话不准乱说,再让我知道谁再说起这事,莫怪我不讲情面!”贺兰盈傻了,怜玉被谨王爷糟蹋,寻了短见?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早上不过是让她出去寻找雪魄,却没想到这一去竟会是永别。自己竟真的如此无情,如此冷漠,将牲畜看的比人命还重要?

    贺兰盈一松手,雪魄咪呜一声摔下地,门猛然打开,贺兰盈的面前正是贺兰尚那张又惊又怒的脸。“盈儿……你怎会在这里?”贺兰盈死死的盯着贺兰尚,颤声问道:“爹,怜玉是不是死了?”贺兰尚左右看了看,连忙将贺兰盈拉进屋,同时向屋中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贺兰盈从未见过的人全部走了出去。贺兰尚拍拍贺兰盈的肩,一脸痛惜的说道:“盈儿,别往心里去,要怪,只怪怜玉命不好。什么地方不去,偏偏要在谨王爷的房前大呼小叫。盈儿,你知道,那是王爷,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啊。”贺兰盈看着自己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忽然觉得父亲也变的好陌生,她摇着头,后退了几步,说道:“你骗我,你明明可以阻止的!”贺兰尚道:“盈儿,爹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宇文公子死在我们家,整个大隋都在看着我们家,只要有一点点的动静,咱们全都得被押解进京,满门抄斩那。谨王爷又是皇亲,又是钦差,哪一样身份都能压死人。别说他只是看上一个怜玉,盈儿,就算他看上你……我也保不了你啊。”贺兰盈踉跄后退,她没想到自己一直尊敬,一直爱戴的父亲,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视人命为草芥,更不惜出卖自己的亲生女儿。

    贺兰尚似是不敢与贺兰盈那种绝望质疑的眼神对视,他转过身,长叹一声,说道:“盈儿,回去吧,没事不要出你的院门。现在府里太不安宁,爹不想你也卷进去啊。”贺兰盈没有像以前一样顺从的退出去,而是忽然大喊道:“宇文成辉是我杀的!你让宇文化及,让那个狗王爷把我押回京城砍头啊!你们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这件事牵连的人已太多,只要我一死,一切都了结了!”贺兰盈突然的爆发的确让贺兰尚吃惊不小,不过他并没有赞扬女儿的爆发力,而是一巴掌甩了过去。贺兰盈被贺兰尚一巴掌打瘫在地,殷红的血丝顺着小巧的嘴角蜿蜒而下,本是苍白的脸已有半边高高的红肿了起来。十八年来,一向慈爱的父亲,第一次打了她,打的这么重,这么疼,脸疼,心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