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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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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严实刚走进使厅,就感到情势有些不对了——只见昨日刚刚俘获的唐将常行儒、王珂、李师泰三人,竟俨然端座在宾座之上,他正欲开口质问,冷不防,几个亲兵冲过来就把他按倒在地,不由分说地绑了起来,他大叫道:“大帅,这是为何?”

    朱温双目半睁半闭,默不做声,在座诸将也一片默然,王珂却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到严实跟前,俯首笑道:“朱将军现在已是大唐同华节度使了!严将军,所谓良禽择木,良将择君,不如你也归顺朝廷吧?”

    严实没有理睬王珂,只是圆睁双眼瞪着朱温,高声问道:“这是真的吗?”

    朱温双目茫然,仍是不作一声。

    严实见状,知道事情已难以挽回,遂叫着朱温的小名大骂道:“朱三,大齐皇帝对你不薄呀?你身为四大卫将军之首,却做下如此勾当,难道就不怕后世人耻笑吗?”

    朱温面色阴沉,冷眼瞟了一眼郭言,郭言会意,当即从亲兵手中夺过一把利刃,一刀砍向严实脖颈,严实立时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临咽气前还骂道:“朱三,奸贼!你不会……有……有好……下场的……”

    当日下午,朱温大开城门,亲率部将至郊外迎接杨复光、王重荣入城。

    入城之后,朱温对杨、王二人百般讨好,但杨复光却甚为冷淡,倒是王重荣好像有心与他结纳,对他甚为热情。朱温说他母亲姓王,与王重荣同宗,愿对他以舅父相称,并发誓说:“阿舅于朱某有再造之恩,只要朱温一息尚存,必对王氏之人以性命相报!”

    王重荣大喜,连说:“言重了,言重了!”

    朱温对“忠武八都将”也有心接纳,尤其是对韩建,更是一见如故,说不出的亲切。韩建,字佐时,许州长社人,他不仅与朱温年龄相仿,而且长相也与朱温颇为相似,故而,二人极为投机,共约为兄弟,发誓将来要互相扶持。

    当晚,朱温大摆酒宴,宴请杨复光、王重荣与众唐将。酒酣之际,朱温向杨、王献计道:“华州刺史李祥素与在下交好,我已写好书信,劝其归顺,不知妥否?”

    王重荣连声叫好,催道:“事不宜迟,速派使者前往。”

    酒宴散后,谢瞳将杨复光命他前往成都行在的事告诉了朱温,朱温甚为不舍。谢瞳道:“此一去,谢某恐怕一时就很难再回到主公身边了。”

    朱温大奇,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谢瞳忙道:“主公万莫多心!此乃杨复光之计,杨复光对主公心存防范,想借此机会让谢某离开主公。”

    朱温恍然大悟,恨恨地骂道:“这个绝根的老太监,真是阴毒!”

    想想谢瞳一走,他立时就要幕中无人,不禁急道:“若无先生相助,我朱温一介武夫,这可如何是好呀?”

    谢瞳道:“主公不必着急,尊夫人贤德有才,遇事可多与她商议。另外,当今乱世之下,尚有许多贤者,或隐居,或流落,主公可留心拜请。”

    朱温问道:“不知当今能有哪些贤者可助朱温?”

    谢瞳随即向朱温推荐了四位贤者:第一位是咸通十年的进士,复姓司空,名图,字表圣,自号知非子,泗水人,后移居河中;第二位姓韦,名庄,字端己,京兆杜陵人,乃韦应物的四世孙,此人年纪虽轻,且数次应举不第,但才学满腹,声名远播;第三位是钱塘人,姓罗,原名横,字昭谏,因十举不第,而改名隐,此人不但满腹锦绣,诗词传誉天下,而且富有机略,实乃当世大贤;第四位姓韩,名渥,字致尧,小名冬郎,号玉山樵人,京兆万年人。

    朱温倒是听说过四人的声名,尤其是韩渥,此人少时为李商隐推崇之事,至今犹在朝野传扬:韩渥之父韩瞻与李商隐既是同年又是连襟,大中五年,韩渥十岁,李商隐赴梓州幕府就职,韩渥即席赋诗相送,李商隐大赞其少年才俊,诗思敏捷,诗风老成,超越乃父,曾经赠诗道:

    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听罢谢瞳介绍,朱温道:“此四人,我倒也久闻大名,只不知他们现居何处?”

    谢瞳道:“司空图、韩渥可能隐居于河中中条山,罗隐、韦庄听说正寄居洛阳。”

    朱温心中记下,次日亲自为谢瞳饯行。

    谢瞳离开同州后,依照杨复光嘱咐,先往灵感祠拜复了宰相王铎,然后晓行夜宿,不几日就到了成都,上朝觐见僖宗。僖宗览表,大喜过望。

    说起来,僖宗李俨实在是个命犯煞星的大唐皇帝:他十二岁即位的当年,天灾**就接连不断,许多地方饿殍遍地,流民满路。到了第二年,王仙芝、黄巢就先后起兵造反,只五、六年间,就把一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唐天下,搅动得烽火四起、焦土满地。到了去年,黄巢竟然率军攻陷了长安,把他赶出了京城,经过半年多的颠沛流离,他才好不容易辗转到了成都。

    偏安成都以来,僖宗时常北望长安,整日里双眉紧锁,愁肠深结,直到今天才终于迎来了这件大喜之事。看罢王铎、王重荣联名的奏章,听罢谢瞳的奏告,他自是兴奋不已,竟当朝颁下诏书,授朱温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充河中行营副招讨使,还特地颁旨,给朱温赐了一个新名——全忠。

    当晚,僖宗就把这一喜讯告诉了田令孜。

    田令孜,字仲则,本姓陈,僖宗为太子时,他就是东宫太监,整日里与僖宗同餐同寝,甚为僖宗所依赖,现已官居观军容使、制置左右神策军使、护驾十军使等职;其胞兄陈敬暄眼下为西川节度使,兄弟二人可谓是权炽内外、盛极一时。

    田令孜初闻朱温降唐也是面露喜色,但听罢僖宗的封赏,笑容就从他那肉嘟嘟的胖脸上渐渐消失了,抱怨道:“陛下,这事怎么事先也不跟老奴商量一下呢?”

    僖宗有些不解,说道:“阿父今早不是到节度使府去了吗?朕哪来得及给你商量呢?这封赏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田令孜沉吟道:“是有些不妥。”

    “奖赐太重了?”

    “那倒也不是,就是赐朱温这名有些欠妥。”

    僖宗释然一笑:“嘿,不就是一个人名吗,有啥大不了的?”

    田令孜伸出食指蘸了点茶水,在书案上边写边道:“陛下请看,全,人王也;忠乃中心。”

    “哦,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不妥……”僖宗心里也有些悔意了。

    田令孜道:“微臣听说,这朱温眼下武有朱珍、庞师古等骁将,文有谢瞳、蒋玄晖等能人,假以时日,此人若对朝廷忠心倒还罢了,若一旦对朝廷不利,其害定当不浅!”

    僖宗闻言,脸上当时就有些窘意了,嘟囔道:“朕已经当殿下旨,不好再更改了,阿父,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田令孜的胖脸上,看上去满是奸计,轻声笑道:“陛下乃万圣之君,一言既出,岂能更改?不过,咱也得多个心眼防着他,眼下倒也无妨,他尚有杨复光、王重荣节制着,待长安克复后,咱就把他差遣到一个四战之地,让他自找活路去。至于那个谢瞳,听说此人颇有机略,那是万不可再让他回到朱温身边去了,不如就授他个陵州刺史的实缺。朱温没了谢瞳,谅他一介武夫,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僖宗听罢,脸上的窘意这才消散,伸出拇指,连声赞道:“好,好,还是阿父有办法!”

    华州与同州一样,都是屏护长安的战略重镇,大齐皇帝黄巢自然明白这一点,因而,他才让他的两位爱将李祥、朱温分别镇守。李祥与朱温素来交好,当他接到朱温的密书后,也明白了黄巢目前的处境,几经思量,也决定起事降唐。不想,李祥行事不密,走漏了消息,就在朱温降唐的第三天,黄巢之弟黄邺以赠送战马和粮饷的名义突然抵达华州,趁李祥出城迎接之际突然动手,将其拿获,并当即押至长安斩首了。

    朱温降唐、李祥谋叛,两件大事一出,令大齐王朝上下皆感震恐。黄巢深知,同州一失,长安整个东北防线就被打开了个大缺口,直接威胁着长安的安全,因此,必须立即收复同州!于是,他决定御驾亲征,以赵璋为先锋军使,林言、尚让为左右军指挥使,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同州。

    消息传到同州,杨复光、王重荣虽觉是意料之中,但终究还是惊惧不已,只好紧急召朱温商议对策。

    此时,朱温已接到僖宗的封赏圣旨,虽觉谢瞳去而不返有些怅然,但终归是朝廷封赏远超过自己的期望,心中不免大为兴奋,黄巢此来,正好立功报效,他向杨、王献计道:“西南方向,距同州城约二十里地的梁田陂,是黄巢进犯同州的必经之地,此处地势,正可设伏。”杨复光、王重荣按计调军,并快马飞报宰相王铎,请其速调大军增援同州。

    赵璋的先锋军到达梁田陂时洽是正午时分,他毕竟军情滋熟,放眼一看梁田陂的地势和情势,就判断此处必有伏兵,但是,六、七年与唐军交战的经验告诉他,唐军大多是一触即溃——黄家义军的气势就可令唐军闻风丧胆,区区伏兵是挡不住他的!因此,他并没有下令停止前进,只是传令让各军注意伏兵。

    但是,赵璋忽略了一点:今天等待他的是河中、昭义、忠武、义成四支劲旅!一年多来,他们已与义军多次交战,虽然败多胜少,但也绝对不是养尊处优的弱旅,所以,两下一交手,义军顿时就有些吃不消了,幸好林言、尚让的左右大军及时赶到,这才不至于让赵璋的前军全军覆没。

    林、尚的义军虽然个个骁勇,人人向前,但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已略显疲态;而唐军却是以逸待劳,占尽地利,只是兵力明显不足,有些捉襟见肘,两军渐呈胶着状态,恰在此时,黄巢亲率中军大军赶到了。

    黄巢这两年在宫廷之中虽然豪侈、舒适,但终究是有点憋闷,他早就想出来散散心了。他一见眼前近二十万人奋力厮杀的血腥场面,竟忍不住地双手发痒、热血冲顶,当时就要挥剑杀入战阵,但周围的护军却前后簇拥着,死活不让他出战。黄巢无奈,只好驰上高坡举剑高呼道:“儿郎们,你们眼前就是唐军中所谓的精锐,只要杀光这些鳖孙,我们的大齐天下就稳定一统了!”

    义军一见他们原来的“冲天大将军”现在的大齐天子亲临战阵,陡然间人人血脉贲张,精神大振,口中尽皆高叫:“大齐万岁!大齐皇帝万岁!”“杀啊,杀唐狗啊!”个个像疯魔一般,皆不顾一切地奋勇向前,乱砍乱杀。唐军见状,尽皆暗自心惊,心中就有些发怯,只好连连后退。

    就在唐军节节后退之时,唐军左路突然有一支数千人的骑兵杀到,直向黄巢斜刺里冲来,当先一员战将,正是刚被唐僖宗赐名为朱全忠的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