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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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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日,正是科考放榜之日,金榜之前人山人海。杜荀鹤、张曙、吴仁璧、李琪与罗隐虽然一大早就赶了来,但还是来晚了,只得在人群后掂着脚尖巴望着金榜。杜荀鹤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姓名,位于金榜第八名,不禁欢叫道:“昭谏兄,你看,有我,第八名。”张曙、吴仁璧、李琪也在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各人兴奋之情自是不言而喻。罗隐心中虽然有些发酸,但他毕竟是豁达之人,随即也就释然了,连连向四人道贺。

    李琪是从江陵特意赶来应考的,罗隐是节前奉钱镠之命来长安供奉面君的,特意寻到了杜荀鹤,由此也结识了李琪、吴仁璧等人。但有些事情他却并不知晓,杜荀鹤此次赴考,是带了朱温给主司春官裴贽的荐函来的,而张曙则是在考前拜谒了新拜宰相崔昭纬。崔昭纬自从中和四年中得状元之后,凭着他善于钻营的本事,果然是一路官运亨通,仅仅七年就当上了宰辅相。由此,罗隐对卜者罗尊者之能就更加信服了。

    张曙与杜荀鹤同年而生,今年刚好都是四十五岁,而杜荀鹤的诞辰恰巧又正是此次放榜之日——正月初十。罗隐大感有趣,特意献诗道:

    金榜晓悬生世日,玉书潜记上升时。

    九华山色高千尺,未必高于第八枝。

    春闱过后,张曙、李琪准备留京候用,杜荀鹤想去大梁,吴仁璧则打算先回苏州老家省亲,罗隐自然是要回杭州,但却表示愿陪杜荀鹤到汴州一游。吴仁璧自从与罗隐相识后一见如故,故而也愿意先陪他们去大梁。杜荀鹤大喜,三人便结伴东行。

    三人行至陕州,听说朱温正在攻伐魏州,罗隐突然提出要往魏州一游,杜荀鹤大感不解:“魏州正在用兵,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罗隐尚未回答,吴仁璧却插口道:“魏州眼下虽有杀星,但不久就会月明风清。”罗、杜二人知道,吴仁璧精于易术,颇有先见之名。

    罗隐说道:“罗某此番进京,钱公还给了我另一个使命,那就是借机交好北方诸镇,尤其是汴、魏二州,以共同应付淮南之乱象,眼下,汴、魏却打起来了,罗某必须弄明白:这朱温为何无缘无故地要攻伐魏州呢?”

    罗隐哪里知道,朱温攻伐魏州,纯粹是为了出气!去年,朱温怂恿朝廷大出王师与诸侯之师讨伐李克用,可谓声势浩大,但却被李存孝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搅得七零八落,丢尽了颜面,致令朝廷雪上加霜,更加一蹶不振;而汴州更是损兵折将,声威大减,心中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便移怒于罗弘信,竟以魏州交好河东不助王师军粮之名,令各路大军向魏州杀去,敬翔苦劝不住。

    汴军进入魏州后果然是所向披靡,各路捷报频传:丁会、葛从周、牛存节连取黎阳、临河等十邑;先锋将牛存节竟以千余人大破魏军一万二千人;庞师古、霍存则接连攻陷淇门、卫县。朱温大喜,当时就有了借机平定魏州的想法,便亲自率大军随后继进。

    罗弘信大恐,匆忙召集了八万大军,并在内黄摆开了大阵,意欲与汴军大举决战。不想,两军接战之后,汴军五战五捷,魏军大败而逃,汴军一直追至永定桥,斩首一万余级。

    罗隐等进入魏州后,先遣人给罗弘信送去了一封自荐信。罗弘信此刻正为魏军连败之事烦着呢,哪有功夫看信,便让判官安乘亿代阅。不想,安乘亿拆书看罢,竟是气愤不已,对罗弘信言道:“这个罗隐真是狂士,书中叙述家世,竟称主公为兄长。此人不过杭州一介幕僚,却竟敢如此蔑视朝廷大镇诸侯,实在可恶!”

    罗弘信虽说出身行伍,但却极为看重文士,一听说是罗隐的书信,当时就把信夺了过去,并对安乘亿说道:“罗隐名振天下,许多王公大夫都被他轻薄,他能称呼老夫为兄长,老夫已经是够荣幸的了,他现在何处?”

    安乘亿答道:“罗隐和新科进士杜荀鹤、吴仁璧马上就要到魏州城了。”

    罗弘信一听,当即起身,亲至郊外迎接,并以兄弟拜见之礼与罗隐相见,随后就延请他们至节度使厅,设宴招待。席间,罗弘信殷勤备至,一口一个“贤弟”,其子罗绍威虽也年过三十,但对罗隐更是恭谨有加,张嘴闭嘴称地叫着“叔父”。罗隐见罗弘信对自己如此谦恭;心中甚是满意,又见罗绍威状貌堂堂、英姿勃发,更是喜爱不已,一张丑脸满是笑意。

    李山甫与罗隐素有交往,说话也就随便些,说道:“昭谏可知,少帅虽是武将,文采却也不俗,尤其喜欢你的诗文。你不是自号江东生吗,少帅便将他的诗集取名为《偷江东集》。”

    罗隐大感兴趣,笑道:“我老罗有什么好‘偷’的?快取来让我瞧瞧。”

    罗绍威忙令人取来了《偷江东集》,双手呈给罗隐,谦恭地说道:“都是小子涂鸦之作,定是辱没‘江东’二字,还请叔父不要笑话!”

    罗隐接过,就在席上翻阅起来,果见佳作连篇,其中一首《咏柳》诗道:

    妆点青春更有谁,青春常许占先知。

    亚夫营畔风轻处,元亮门前日暖时。

    花密宛如飘六出,叶繁何惜借双眉。

    交情别绪论多少,好向仁人赠一枝。

    咏《白菊》诗道:

    虽被风霜竞欲催,皎然颜色不低摧。

    已疑素手能妆出,又似金钱未染来。

    香散自宜飘渌酒,叶交仍得荫苍苔。

    寻思闭户中宵见,应认寒窗雪一堆。

    罗隐连声称“好”,再看《夏荷》一诗,当读到“楼前淡淡云头日,帘外萧萧雨脚风”时,不禁拍案起身,连称“妙得很!”当即令人取笔墨来,要为罗绍威赠诗。罗绍威大喜,忙亲自磨墨伺候,罗隐立成一律:

    寒门虽得在诸宗,栖北巢南恨不同。

    马上固惭销髀肉,幄中犹美愈头风。

    蹉跎岁月心仍且,迢递江山梦未通。

    深荷吾人有知己,好将笔力当英雄。

    罗绍威视若至宝,后来,他就将该诗放在了《偷江东集》的卷首。

    众人复又入席,席间,军报不断,竟全是魏军败北、汴军挺进的消息,罗氏父子心情烦躁,越喝越是无味,但罗隐却充耳不闻,只管与李山甫、杜荀鹤、吴仁璧谈诗饮酒。罗弘信父子见他酒兴正浓,不忍打扰,可李山甫却忍不住了,说道:“昭谏有所不知,汴军眼下正大举攻魏,情势已是十分危机,今日这酒恐不能尽兴了!”

    罗隐丑脸一抬,奇道:“这与我等喝酒何干?”

    罗弘信此时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贤弟有所不知,实不相瞒,我军连败,情势危机,正拟遣使太原,向李公求救呢。”

    罗隐一听,连连摇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罗弘信问道。

    罗隐见罗弘信一脸的挚诚,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正容说道:“自从李克用占据邢洺之后,魏州已夹在汴、晋之间,已成二雄必争之地。以罗某观之,李克用有勇少谋,不足依赖。朱全忠属下文武满帐,称霸中原,就在眼前。魏州欲保安定,必须与朱温罢兵言和。”

    罗弘信道:“汴军此时势头正劲,岂会罢兵?”

    罗隐道:“罗某明天就去见朱全忠,定保汴军撤兵。”

    罗绍威闻言大喜,说道:“若能如此,则是魏州大幸,只是有劳叔父,侄儿心中难安。”

    罗弘信虽然心中有疑,但却没有说破。

    次日,罗隐三人即与罗弘信父子拜别,罗绍威道:“侄儿盼望叔父早日返回,早晚好请教一二。”

    罗隐道:“见过朱全忠,我须得及早回杭州复命,就不再返回魏州了。”

    罗弘信父子闻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汴军入魏之后,连战皆捷,多少有些出乎朱温的预料,他本来只是想惩戒一下罗弘信,以解北伐兵败的怨气,此时见魏军如此不堪一击,便与敬翔商议,不如趁机彻底灭掉魏博军,占据魏州,敬翔此时也有些心动,但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正当二人在内黄筹谋如何用兵之时,杜荀鹤到了。朱温已知杜荀鹤登第之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便想:看来此人倒是没有忘本,当可大用。

    杜荀鹤拜见过朱温,便回说一同来的还有罗隐、吴仁璧。朱温一听罗隐之名,连忙问道:“罗隐在哪里?”

    “就在营外!”

    朱温急遣人将罗、吴二人迎入帐中,不一会,二人进帐,分宾主落座。

    朱温暗自打量吴仁璧、罗隐,心中不禁发笑:这二人一俊一丑,真是天差地别:一个美,真如潘安再世;一个丑,活脱脱就是庞统再生。这自然逃不过罗隐的眼睛,笑道:“对不起,东平王。”

    朱温道:“先生何出此眼?”

    罗隐道:“小可五官错位、颜色不正,实在有辱观瞻。”

    朱温哈哈大笑:“这又不是先生之错。”

    罗隐脸有不悦:“那是谁的错?”

    朱温随口要答,敬翔连忙插嘴道:“是上天之错!”

    罗隐大感兴趣,两眼直视着敬翔,追问道:“敬父子如何说?”

    敬翔从容言道:“定是上苍嫉妒,玉帝曾言:‘隐有腹中锦绣,面无观瞻之颜’,这个‘隐’不就是说先生吗?”

    罗隐哈哈笑道:“久闻敬夫子韬略可比孔明,未曾想也是如此有趣之人。”

    敬翔看着杜荀鹤,笑道:“说起有趣事来,我倒想起一件更为有趣的事:彦之自去年离大梁后,你的大名在大梁可就路人皆知了。大梁有个富家子弟,人称杜四郎,心慕杜荀鹤大名,竟更名为杜荀鸭,还经常在其家墙壁上题诗。亲朋好友见其诗实难让人拜读,只好用黄泥涂抹。杜荀鸭随后又继续题诗,家人又涂抹,就这样,题了涂,涂了题,已有半年之久,墙也加厚了一倍,最后,这位杜荀鸭气坏了,便在新墙上写下两行大字:三十年来尘拂面,如今始得一锨泥!”

    众人听罢,尽皆捧腹大笑。

    朱温笑罢,问道:“昭谏公此来有何指教?”

    罗隐煞有介事地说道:“罗某正在替东平王筹划一件事情。”

    “哦!”朱温大感兴趣,忙问:“何事敢劳尊驾费神?”

    罗隐正色道:“我三人离京东来之时,路过广武,夜里做了一个怪梦,竟梦见了黄帝和仓佶。黄帝问仓佶:‘卿家造字功在千秋,但是,有两个字却造错了!’仓佶道:‘哪两个字?’黄帝道:‘射字和矮字!射乃寸身,自然应是矮的意思,矮是委身发矢,本为射的意思。’仓佶道:‘这只是一解,矮也可解作如箭矢如禾苗一样高的女子。如照陛下解释,魏字不就是委身于鬼了。’黄帝道:‘魏地多战,也真有此意。’”

    罗隐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半晌不语。

    在座之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他什么意思。良久,朱温问道:“先生是不是觉得朱某伐魏不妥?”

    罗隐双手一拍,笑道:“大王果然英明!”

    朱温沉下了脸:“请问阁下,有何不妥?”

    罗隐一张丑脸直视着朱温,从容言道:“不妥有三:大王宏图大志,天下可敌者唯李克用也!大王一旦占据魏州,则势必会与沙陀直接接境,将成来往对决之势,两虎过早相争,无论谁胜谁负,双方势力都必将削减,难道还有余力争霸四方吗?此一不妥;大王已占据中原,正可趁势自强,尽早占有兖郓、青齐、江淮、关中,以魏州做梁仓与缓冲之地,然后再图沙陀,当水到渠成,此时伐魏,徒增消耗,此二不妥;闻听李克用已出兵援魏,如大王一旦不如意,则魏必为沙陀所有,汴州平添一强敌,此为三不妥。”

    朱温沉吟良久,问道:“那么,以先生之见呢?”

    “不如趁胜与魏修好,罗公必会感激涕零,魏州自然也就成了大王称霸的有力后援和粮仓了。”

    正说之间,罗弘信使节到了,厚礼请和。朱温当即下令:停止焚掠,归其俘虏,全军班师回大梁。

    罗隐见朱温处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心中大为敬服。

    罗弘信既感激又欣喜,自此便真心归服于汴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