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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真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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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威此时已年近半百,却突然成了一点骨血都没有的绝户了!当夜,他独坐家中,忽然有些心灰意冷,竟然假装有病,连一个人都不想见了。

    就在郭威哀坐家中的同时,整个大梁城却突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由于无人管束,再加上王峻在滑州时的许诺,数万大军登时就变成了数万恣意妄为的强盗,在城内大肆抢掠,四处放火,不但百姓们大受荼毒,就连朝廷大臣、开封士卒,也无一能够幸免。

    军士们都知道前滑州节度使白再荣在镇州捞了巨量的钱财,他自然是首当其冲!军士们闯入他的府第后,即将白再荣捆了起来。抢掠一空之后,有几个来自镇州的兵士又围到白再荣跟前,嬉笑着说道:“我等当年曾在阁下麾下奔走,如今对你如此无礼,以后还真不好意思再见阁下的面了!”说罢,竟将其首级割了下来,一哄而散。

    吏部侍郎张允家财万贯,但却生性吝啬,平常连其妻子都不让接触钱财,家中的所有钥匙都挂在他的外衣之下,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恰如女子环佩一般,故而,大梁人皆称他为“戴铃侍郎”。乱兵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财主”了,张允无奈,只好藏匿在佛殿的天井之上,不想,他稍一抖动,钥匙就叮当作响,因而很快就被乱军发现了。乱军们纷纷登上天井抢夺钥匙,因为人太多,板子被压塌了,张允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无法爬起。乱军一拥而上,将其衣服扯烂,夺走了钥匙,只丢下了张允一人。此时正是仲冬季节,天寒地冻,张允摔得很重,根本就无法挪动,可怜这位“戴铃侍郎”就这样被活活的冻死了!

    这一夜,整个大梁城都被折腾遍了,但有一个地方却是例外,这个地方就是怀中里!因为这里住了一个人,此人乃人称“赵童子”的右千牛卫大将军赵凤。赵凤对前来劫掠的兵士们说道:“郭侍中举兵是要诛除天子身边的奸恶之人,以安定国家;鼠辈们却如此妄为,又与盗贼何异?这难道也是郭侍中的意思吗?”于是,手执弓箭,盘踞胡床,坐在巷子口,只要有人想进入巷子抢掠,他便举箭射杀!乱兵们只为钱财,他们知道“赵童子”箭法如神,且武艺高强,故而谁也不愿去触这个霉头,因此,怀忠里数千家居民才得以保全。

    次日一早,乱军们仍在四处剽掠,王殷、郭崇威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再恳求郭威接见,郭威这才打开家门。王殷言道:“再不制止剽掠,恐怕到今天晚上,大梁就成了空城了。”郭威静坐了一夜,此时已然想开了,连忙下令,命诸将分头禁止剽掠,如有违反,可当场斩杀,大梁城这才终于安定下来。

    郭威听说窦贞固、苏禹珪从七里寨逃了回来,连忙遣人找到二人,并让他们各按原职问事。

    郭威命人将刘承佑灵柩迁至西宫,王峻建议应效仿魏高贵乡公的办法,以公礼安葬,郭威没有答应,说道:“虽说事起仓促,但是我等没能保卫好圣驾,罪过还是很大的,我乃人臣,又怎敢妄自贬君呢!”遂命前宗正卿刘皞主持丧礼。

    太师冯道率领百官谒见郭威,郭威却向冯道主动参拜,而冯道也一如从前一样,从容地接受了他的参拜,而且还说道:“侍中能安然回来,真是不易啊!”

    郭威心中大为失望,他本想群臣们会拥戴他称帝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毫无此意,自己又不便主动要求,只好率领百官前往明德宫去向太后请安,并奏称:“军国之事急促,请尽早确立嗣君。”

    太后说道:“郭允明弑逆,神器不可一日无主。河东节度使刘崇、许州忠武节度使刘信皆为高祖之弟;徐州节度使刘赟、开封尹刘承勋皆为高祖之子。可令百官商议,择一人为嗣君。”随即诰令天下。

    郭威、王峻与众大臣商议后,决定立刘承勋为帝,并前往万岁宫禀告太后,太后却道:“勋儿早就卧病在床了,无法起身。”郭威出宫将此话转告给诸将,诸将大多不信。太后便令左右抬着刘承勋卧榻出宫,高举着让诸将亲眼观看,诸将这才相信。于是,郭威与王峻商议,决定立刘赟为帝。

    刘赟乃刘崇之子,因刘知远极为喜爱,故而将其视为亲生之子。

    郭威率领百官上表,奏请以刘赟继承大统,太后当即颁布诰命,择吉日备法驾前往徐州迎接刘赟即皇帝位。郭威奏请遣太师冯道及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前往徐州奉迎,太后同意。

    郭威讨伐三叛之时,见朝廷诏书事理清晰,文词简约、通畅,大为赞赏,曾问使者:“这是谁起草的?”使者说是翰林学士范质起草的,郭威当时就说道:“真乃宰相之器也!”此时急需起草太后诰令,郭威首先就想到了他,连忙遣人去请。

    此时,范质正衣衫褴褛地坐在封丘巷茶肆内,眼望着窗外的漫天风雪品茗发呆,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材短小、面貌丑陋的怪人,径直走到他跟前作揖施礼道:“相公无虑。”

    范质见此人太过怪异,还礼道:“寒天风雪,京师纷乱,怎能无虑?”

    怪人道:“大寒去酷吏,清风来古人!范公他日当深究此弊。”说罢,即转身离去,消失在风雪之中。

    范质大是奇怪,正思索间,突有中使来到跟前:“范学士,侍中有请!”

    范质赶忙随中使入朝,行至袄庙后门,范质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只见门口有一尊土偶短鬼,依稀就是在茶肆中见过的那个怪人!范质大感奇怪。

    不一会,范质走进了朝堂大院,中使报道:“范学士到了!”

    郭威应声亲自出门迎接,只见范质踏雪而来,身上的衣服又破又单薄,瘦削的面颊都已冻得发紫了,连忙脱下自己的紫袍给范质穿上,并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命其起草诰令。范质稍一沉吟,即挥笔起草道:

    天未悔祸,丧乱宏多,嗣王幼冲,群凶蔽惑,构奸谋于造次,纵毒虿于斯须,将相大臣,连颈受戮,股肱良佐,无罪见屠,行路咨嗟,群心扼腕,则高祖之洪烈将坠于地。赖大臣郭威等,激扬忠义,拯济颠危,除恶蔓以无遗,俾缀旒之不绝。宗祧事重,缵继才难,既闻将相之谋,复考蓍龟之兆,天人协赞,社稷是依。徐州节度使赟,禀上圣之资,抱中和之德,先皇如子,钟爱特深,固可以子育兆民,君临万国,宜令所司择日备法驾奉迎即皇帝位。於戏!神器至重,天步方艰,致理保邦,不可以不敬,贻谋听政,不可以不勤,允执厥中,祗膺景命。

    郭威看罢,连声赞道:“好,好,情理得宜,文辞简畅,仓促之间,能有此等功夫,真是罕见!”冯道等人看罢,也是赞叹不已。

    冯道等离开大梁后,郭威又率百官上言:“新皇帝还需数十日方能到达大梁,眼下朝廷事多,请太后临朝听政。”

    太后答应了他,不过,朝廷机枢、军务却全都由郭威心腹典掌:王峻、范质掌握枢密,王殷掌典宿卫,郭崇威、曹英分别典掌宿卫骑军、步军,李谷掌判三司。

    不久,刘铢、李洪建及其亲党皆被枭首,但其家属却尽被赦免。王峻不解,问郭威道:“刘铢杀了你我全家,明公为何要赦免他的家人。”

    郭威言道:“刘铢屠杀你我家属,我若再屠杀他的全家,怨怨相报,何时能了!”

    临刑之时,刘铢对其妻言道:“我死后,你真的要为人家做奴婢吗?”

    刘铢之妻答道:“你自己想想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不该这样吗?”

    刘铢无言以对。

    王殷感念李洪建保全家人之恩,一再为李洪建求情,希望能免其一死。他本想郭威能答应,但他万没想到,郭威竟然一点余地都不留,执意将李洪建杀了。

    后匡赞逃到达兗州后,慕容彦超却把他绑了起来,送到了大梁,朝廷当即将其处死。后匡赞临死之前咒骂道:“慕容彦超,你枉为丈夫!难道你弃君卖友,讨好仇敌,就能有好下场吗?”

    李业到达陕州后,其兄陕州节度使李洪信也不敢收留,只赠送给了他一些黄金。李业只好带着黄金投奔太原,行至绛州,就被强盗杀死了。

    刘承佑被弑、郭威入京的消息传到潞州后,常思连忙将张永德释放了,连连向其赔罪。

    朝廷终于又安定了下来,但是,郭威、王峻、王殷等人的心中却并不安定:此次他们率军南下,大闹了京城,逼死了天子,一旦新皇帝继位,日后能放过他们吗?王殷对郭威道:“我等皆在朝中,并非良策。不如明公率领护卫之军离开朝廷,如此内外呼应,方可无虞。只是,明公如何才能离京呢?”

    郭威说道:“这个好办!”

    果然,几日之后,镇州、邢州即相继来报,说是辽帝耶律阮亲自率领数万铁骑南下,先攻陷了内丘,随后又攻陷了饶阳。郭威当即向太后奏请,说是要亲往魏州调度各军抗击辽军。太后不明所以,巴不得他尽早离开京城呢!当时就准了他的奏请。

    郭威“领命”,当即率大军离开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