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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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强伯顿时不悦地从后面上前几步：“喂，你这小孩子怎么不识好人心？”
王宇也不说话，就是从下往上地翻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强伯。
强伯又好气又好笑。
王宇笑着伸手挡住强伯：“算了，让他慢慢吃吧。”
强伯才忍着气，转过脸去。
王宇自己一个人往旁边蹲了蹲。等吐完了，才用手背一抹嘴巴，小口小口地吃起剩下的杏仁酥。
“你爸爸妈妈呢？”简明问。
王宇继续吃杏仁酥：“……”有爸爸妈妈，他还用得着在垃圾箱里翻吃的？
“你是跟他们走散了？还是被人拐卖的？”
“……”这个人话可真多。
“没有找警察叔叔吗？”
“……”警察才不管这些小事。还警察叔叔……当他是三岁小孩儿吗？
问了这么多，简明总算安静了。大概是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吧。
王宇想，他总是不理他，他也该自己走开了。就在这时，却听简明再度开口。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王宇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他还没有反对，后面的强伯先喊起来。
“少爷！”强伯也瞪圆着眼睛，“这怎么行！”
简明还是笑着，正想说什么，但这次强伯没等他开口，就急急忙忙地抢在前面。
“少爷，你老往家里捡东西可怎么好！”
王宇很不高兴地瞪着那个老头儿：他可不是东西。
强伯才不理他，只是盯紧了简明：“平常捡个猫猫狗狗的，也就算了。小孩子可不是说捡就捡的。”
简明微笑地说：“是啊，小孩子可比猫猫狗狗重要得多，更不能放着不管。”
强伯语塞了一下，还是不同意：“少爷！”
“好了，强伯，”简明笑得有些腼腆，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叫强伯的人还是挺当一回事的，但说出来的话还在坚持己见，“就把他带回去吧。”
王宇停止了咀嚼杏仁酥，并不领情地瞪着简明。他只觉得这个人奇怪，真是自说自话。
强伯眼尖地看到了王宇的表情，马上振振有辞地指着他道：“少爷，你看看！小狗给根骨头，还会对你摇摇尾巴呢。你看他这是什么眼神！这种小孩就不能管。”
但他大概也知道简明肯定不会不管，所以又退而以求其次：“要不就把他送到警察局，或者福利院去。总之，这种事我们管不了，也不专业。”
简明转回头重新看上王宇。王宇故意用更凶狠地眼神回报他。
这一次简明却连微怔也没有，笑容不变地道：“别瞪了。瞪眼睛也是需要力气的。你就算要瞪我，也要洗干净了，吃饱了，睡好了，浑身有力气了才能瞪个高兴。”
“来，”他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王宇看着那只很白净的手，微微一怔。以前也有很多人会假装好心。就像那个给傻子吃玻璃渣的人，满脸笑嘻嘻的。
但是他们根本就不会碰他们。
王宇盯着那只手，又抬头看看简明的脸，犹犹豫豫地将自己沾满了糕点屑、脏兮兮的小黑手放在了那只手心里。
但是简明没有犹豫，马上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直到现在王宇仍然记得那一刻的触感。简明是身体羸弱的病人，就算是在夏天，手脚也会透着凉意。那时握着他的手，像干爽的海绵一样，又凉又软。
被简明捡回家以后，他就成了强伯的养子。强伯在很长时间里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强伯。总觉得都已经在这种时代了，居然还有人口口声声地管别人叫少爷。这种人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但是那个唠叨、对他戒心又很重的老头儿，还是看在简明的面子上，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一开始并不管简明叫少爷。事实上他从来不叫简明，也不叫强伯，都是省略称谓，有话直接说。从什么时候他们的心情开始发生变化，王宇也说不清。他估计强伯也说不清。
强伯死得非常突然。
一直都很勤劳的人，难得才伤风感冒，有一天捂着肚子疼得直冒冷汗。简明问他，他还强撑着说不要紧，躺躺就好了。结果被半强硬地送到医院，才发现竟然已经是肝癌末期。
最可笑的是，强伯既不抽烟也不喝酒，还经常锻炼身体。竟然也会得肝癌。
医生说，癌细胞都已经扩散了，只能保守治疗。
简明着急地问：治疗费不成问题，我要用最好的药。能控制得住吧？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眼简明，也看得出来钱对他真的不成问题。但还是面色凝重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回道：即使这样……也还能活半年左右。
简明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强伯不肯待在医院。简明的话对他也没用了。
简明让王宇帮忙劝劝他，王宇却赞同了强伯的想法：“少爷，强伯想回去就回去吧。”
简明和强伯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话，也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管简明叫少爷，管强伯叫强伯。
三个人在病房里静了一会儿。简明便微微低下头，不再坚持。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使治了也只能活半年，那么治不治还有多少意义？
回到家里，强伯忽然说想吃毛氏红烧肉，要吃地道的毛氏红烧肉。王宇才第一次知道，强伯原来不是本地人，是湖南人。可是听他说那么多年的话，竟然一点儿也没听出来。
简明沉默了一会儿，眼眶不知不觉地泛起潮红，最终还是答应了。
简明花双倍的价钱，特意从最地道的专做湖南菜的饭馆里请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厨师，让他拿出最好的手段做了一盆毛氏红烧肉。
强伯很高兴，还没吃就笑着说：“对，就是这个味儿。我闻一闻就知道对了！”
他一连吃了好几块，还让他们也吃。
那晚，强伯很早就休息了。以往，他都是最后一个才肯休息。
第二天，强伯就没再醒来。
那一年简明二十三岁。王宇十二岁。
也是在那一年，简明遇上了那个人。
王宇心口抽搐了一下，终于还是抬起头看上了简明通红得像在发烧的眼睛。
“少爷，”他的眼睛里也放射出像在燃烧的火光，“就算重来一遍，我也不会放你那么做的。”
简明一怔，眼神中透出点儿不敢相信。王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
王宇：“如果强伯还在，那个人还在，他们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简明抿紧了嘴唇，停了好几秒，才淡淡地道：“但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王宇：“可是我还在。”
“……”简明轻轻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成功了，他们都可以回来。”
王宇：“少爷……”
简明：“只要抓到狻，就可以回到从前。”他通红的眼睛又开始闪烁出光芒，强烈得让人觉得可怕，“不管做了什么事都无所谓，只要回到从前，一切都可以从没有发生。”
王宇也知道很难劝服简明。简明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不然这么多年，能改变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但是有些事，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也不能不去做。
“如果你失败了呢？”王宇问。
简明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脸色迅速地冷下：“我不会。”
王宇：“你会死的。”
简明却又笑了出来：“我现在跟死有区别吗？”
王宇一阵无语。他觉得很难过。
简明也觉得很难过：“我以为你会帮我。全世界的人都不会帮我，可是你会帮我。”
王宇心头一阵颤抖：“我是会帮少爷，永远都会。但只除了一件事不能帮你：我不能帮着你伤害自己。”
两个人沉默中对视，谁也没有退步。
最终，还是简明先笑出来，挣扎着动了一下肩膀：“扶我起来。”
王宇上前，利落而又不失仔细地扶着简明坐起来，还拿来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简明又吩咐道：“把香拿过来。”
王宇：“少爷，你才刚醒。”
简明：“拿过来。”
王宇欲言又止，只得拿来一只扁长的木制匣子。匣子很像装画笔、筷子用的，但打开来，里面只放了一根长香。香很粗，大约有成年小指粗细，头上已经有焚烧过的痕迹。
王宇也没拿香炉，就将那一根香往桌头柜上一放，香便稳稳地立住了。
简明盯住香头，凝神静气。因为身体虚弱，过了好几秒钟，才见烧黑的香头亮***点红色的火光。渐渐的，青烟开始弥漫、缭绕。
在淡淡的烟雾中，一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个容颜绝丽、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肤色白腻得如同上好的白瓷，两只妖娆妩媚的桃花眼，还有一张鲜丽的红唇。这样一张红唇，要是摆在别人脸上就显得略大，下嘴唇还偏厚，但摆在她的脸上，反倒透出一种妖艳、魅惑。
“真没想到，你还会找我。”女人笑起来。
马晓南猛然惊醒。但是奇怪的是，人已经惊醒了，眼睛却没能睁开。
王宇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强伯顿时不悦地从后面上前几步：“喂，你这小孩子怎么不识好人心？”
王宇也不说话，就是从下往上地翻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强伯。
强伯又好气又好笑。
王宇笑着伸手挡住强伯：“算了，让他慢慢吃吧。”
强伯才忍着气，转过脸去。
王宇自己一个人往旁边蹲了蹲。等吐完了，才用手背一抹嘴巴，小口小口地吃起剩下的杏仁酥。
“你爸爸妈妈呢？”简明问。
王宇继续吃杏仁酥：“……”有爸爸妈妈，他还用得着在垃圾箱里翻吃的？
“你是跟他们走散了？还是被人拐卖的？”
“……”这个人话可真多。
“没有找警察叔叔吗？”
“……”警察才不管这些小事。还警察叔叔……当他是三岁小孩儿吗？
问了这么多，简明总算安静了。大概是也没什么可问的了吧。
王宇想，他总是不理他，他也该自己走开了。就在这时，却听简明再度开口。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王宇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他还没有反对，后面的强伯先喊起来。
“少爷！”强伯也瞪圆着眼睛，“这怎么行！”
简明还是笑着，正想说什么，但这次强伯没等他开口，就急急忙忙地抢在前面。
“少爷，你老往家里捡东西可怎么好！”
王宇很不高兴地瞪着那个老头儿：他可不是东西。
强伯才不理他，只是盯紧了简明：“平常捡个猫猫狗狗的，也就算了。小孩子可不是说捡就捡的。”
简明微笑地说：“是啊，小孩子可比猫猫狗狗重要得多，更不能放着不管。”
强伯语塞了一下，还是不同意：“少爷！”
“好了，强伯，”简明笑得有些腼腆，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叫强伯的人还是挺当一回事的，但说出来的话还在坚持己见，“就把他带回去吧。”
王宇停止了咀嚼杏仁酥，并不领情地瞪着简明。他只觉得这个人奇怪，真是自说自话。
强伯眼尖地看到了王宇的表情，马上振振有辞地指着他道：“少爷，你看看！小狗给根骨头，还会对你摇摇尾巴呢。你看他这是什么眼神！这种小孩就不能管。”
但他大概也知道简明肯定不会不管，所以又退而以求其次：“要不就把他送到警察局，或者福利院去。总之，这种事我们管不了，也不专业。”
简明转回头重新看上王宇。王宇故意用更凶狠地眼神回报他。
这一次简明却连微怔也没有，笑容不变地道：“别瞪了。瞪眼睛也是需要力气的。你就算要瞪我，也要洗干净了，吃饱了，睡好了，浑身有力气了才能瞪个高兴。”
“来，”他向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王宇看着那只很白净的手，微微一怔。以前也有很多人会假装好心。就像那个给傻子吃玻璃渣的人，满脸笑嘻嘻的。
但是他们根本就不会碰他们。
王宇盯着那只手，又抬头看看简明的脸，犹犹豫豫地将自己沾满了糕点屑、脏兮兮的小黑手放在了那只手心里。
但是简明没有犹豫，马上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直到现在王宇仍然记得那一刻的触感。简明是身体羸弱的病人，就算是在夏天，手脚也会透着凉意。那时握着他的手，像干爽的海绵一样，又凉又软。
被简明捡回家以后，他就成了强伯的养子。强伯在很长时间里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强伯。总觉得都已经在这种时代了，居然还有人口口声声地管别人叫少爷。这种人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但是那个唠叨、对他戒心又很重的老头儿，还是看在简明的面子上，把他照顾得很好。
他一开始并不管简明叫少爷。事实上他从来不叫简明，也不叫强伯，都是省略称谓，有话直接说。从什么时候他们的心情开始发生变化，王宇也说不清。他估计强伯也说不清。
强伯死得非常突然。
一直都很勤劳的人，难得才伤风感冒，有一天捂着肚子疼得直冒冷汗。简明问他，他还强撑着说不要紧，躺躺就好了。结果被半强硬地送到医院，才发现竟然已经是肝癌末期。
最可笑的是，强伯既不抽烟也不喝酒，还经常锻炼身体。竟然也会得肝癌。
医生说，癌细胞都已经扩散了，只能保守治疗。
简明着急地问：治疗费不成问题，我要用最好的药。能控制得住吧？
医生上下打量了一眼简明，也看得出来钱对他真的不成问题。但还是面色凝重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回道：即使这样……也还能活半年左右。
简明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强伯不肯待在医院。简明的话对他也没用了。
简明让王宇帮忙劝劝他，王宇却赞同了强伯的想法：“少爷，强伯想回去就回去吧。”
简明和强伯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话，也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管简明叫少爷，管强伯叫强伯。
三个人在病房里静了一会儿。简明便微微低下头，不再坚持。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使治了也只能活半年，那么治不治还有多少意义？
回到家里，强伯忽然说想吃毛氏红烧肉，要吃地道的毛氏红烧肉。王宇才第一次知道，强伯原来不是本地人，是湖南人。可是听他说那么多年的话，竟然一点儿也没听出来。
简明沉默了一会儿，眼眶不知不觉地泛起潮红，最终还是答应了。
简明花双倍的价钱，特意从最地道的专做湖南菜的饭馆里请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厨师，让他拿出最好的手段做了一盆毛氏红烧肉。
强伯很高兴，还没吃就笑着说：“对，就是这个味儿。我闻一闻就知道对了！”
他一连吃了好几块，还让他们也吃。
那晚，强伯很早就休息了。以往，他都是最后一个才肯休息。
第二天，强伯就没再醒来。
那一年简明二十三岁。王宇十二岁。
也是在那一年，简明遇上了那个人。
王宇心口抽搐了一下，终于还是抬起头看上了简明通红得像在发烧的眼睛。
“少爷，”他的眼睛里也放射出像在燃烧的火光，“就算重来一遍，我也不会放你那么做的。”
简明一怔，眼神中透出点儿不敢相信。王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
王宇：“如果强伯还在，那个人还在，他们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简明抿紧了嘴唇，停了好几秒，才淡淡地道：“但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王宇：“可是我还在。”
“……”简明轻轻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成功了，他们都可以回来。”
王宇：“少爷……”
简明：“只要抓到狻，就可以回到从前。”他通红的眼睛又开始闪烁出光芒，强烈得让人觉得可怕，“不管做了什么事都无所谓，只要回到从前，一切都可以从没有发生。”
王宇也知道很难劝服简明。简明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不然这么多年，能改变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但是有些事，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也不能不去做。
“如果你失败了呢？”王宇问。
简明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脸色迅速地冷下：“我不会。”
王宇：“你会死的。”
简明却又笑了出来：“我现在跟死有区别吗？”
王宇一阵无语。他觉得很难过。
简明也觉得很难过：“我以为你会帮我。全世界的人都不会帮我，可是你会帮我。”
王宇心头一阵颤抖：“我是会帮少爷，永远都会。但只除了一件事不能帮你：我不能帮着你伤害自己。”
两个人沉默中对视，谁也没有退步。
最终，还是简明先笑出来，挣扎着动了一下肩膀：“扶我起来。”
王宇上前，利落而又不失仔细地扶着简明坐起来，还拿来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
简明又吩咐道：“把香拿过来。”
王宇：“少爷，你才刚醒。”
简明：“拿过来。”
王宇欲言又止，只得拿来一只扁长的木制匣子。匣子很像装画笔、筷子用的，但打开来，里面只放了一根长香。香很粗，大约有成年小指粗细，头上已经有焚烧过的痕迹。
王宇也没拿香炉，就将那一根香往桌头柜上一放，香便稳稳地立住了。
简明盯住香头，凝神静气。因为身体虚弱，过了好几秒钟，才见烧黑的香头亮***点红色的火光。渐渐的，青烟开始弥漫、缭绕。
在淡淡的烟雾中，一个女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个容颜绝丽、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肤色白腻得如同上好的白瓷，两只妖娆妩媚的桃花眼，还有一张鲜丽的红唇。这样一张红唇，要是摆在别人脸上就显得略大，下嘴唇还偏厚，但摆在她的脸上，反倒透出一种妖艳、魅惑。
“真没想到，你还会找我。”女人笑起来。
马晓南猛然惊醒。但是奇怪的是，人已经惊醒了，眼睛却没能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