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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钱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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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菱,今天是几月初几了?”絮屏斜倚在院中柳树下的竹榻上,用团扇盖了脸,懒洋洋地问道。

    秋菱坐在一边的小杌子上,轻轻地给絮屏打着扇子,“今天是七月初一,二爷也就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了。”

    此时虽然日头已经坠了下去,但空气中残留的暑气还是在人身上烘出一层细细的汗渍,黏黏的很不爽快。

    絮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真希望我能是个男孩子,就可以跟着爹爹四处游走了。爹爹每年都去闽南收茶,回来说起那里的风土人情,和咱们江南一带大相径庭,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要是我也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

    秋菱往前坐了坐,手里的扇子加大了力度,撇了撇嘴,道:“姑娘说得好轻巧,我听说闽南一带的人没有受过教化,大多像是野人一样,肉都是吃生的,衣服也不成样子,到处露着肉。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去了,一不小心就被野人抢回山里做压寨夫人了!”

    絮屏抢过扇子轻轻敲了一下秋菱的脑袋,笑啐了一口,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闽南一带鲜受教化不假,但也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茹毛饮血。我听爹爹说,那里的人虽然大都不识字,但是却是民风淳朴,浑然天成。”

    秋菱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可是您是林家的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去闽南呢?”

    絮屏满脸的失落,“就是啊!别说去闽南了,我连西湖都没去过几次。上回出府门还是清明时候跟爹去给娘亲上坟。”

    秋菱想了想,笑意飞上了眼角,“姑娘忘啦?上次老爷不是答应今年让您去看钱江潮吗?”

    絮屏眼中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那也还有一个半月呢!唉,真是闷死人了。”她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叹息道:“如果我真的是一朵柳絮,那该多好?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最后一缕夕阳终于在天尽头熄灭了,头顶上的天空还没有完全黑透,幽幽地透着一抹群青。星子们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那些星子或许是冰碴做的,一闪一闪的,人身上那层细细的汗渍便悄悄地退去了。

    同样望着这片天空发呆的,还有这个府里的二奶奶——杭素云。

    一到夏天,每当太阳刚落下去,杭素云屋里的丫鬟们就赶着打了井水一遍一遍地洒在院子里。冰凉的井水落在滚烫的石砖地上,瞬间便腾起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直到水洒下去不再起雾了,院子里便清凉了许多。

    此时杭素云正躺在廊下的藤编躺椅上乘凉,丫鬟碧莲在一旁替素云剥葡萄,“二奶奶尝尝,这葡萄用篮子吊了在井水里湃了一个多时辰了,清甜可口,最解暑气了。”

    杭素云没有理会碧莲递上的葡萄,只望着天边淡淡的一缕云丝发呆。

    碧莲见素云不吃,只得把葡萄放在一旁的青釉纹盘上,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扇子,替素云摇着,“算算日子,二爷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了。二爷这次出去时间长,足足两个半月了。总算就要回来了。”

    空气里时不时地飘来几丝夹竹桃的香气,香气中含着几乎难以察觉的苦味。杭素云这些年开始有些发福,身子圆润了许多,也因此更怕热些。虽然碧莲在一边打着扇子,她仍觉得有些燥热,额上密密地渗出一排汗珠,****了额发贴在脸上,让她很不舒服。她伸手撩开那几缕恼人的发丝,声音却冰凉得好像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回来了又怎样?他在家时也很少来我屋里,又有什么区别?”

    碧莲叹了口气,暗暗地挥了挥手,把一边伺候得丫鬟们都赶走,赔笑道:“您想多了。二爷也是生意忙。我听说二爷常常起更了才回来,许是怕打搅奶奶休息,才不常来。”

    杭素云哼了一声,道:“怕打搅我休息?我每天都要过了二更天才睡,他若是心里有我,怎会不知?”

    碧莲小心地劝道:“瞧奶奶这话说的,二爷心里怎么会没有奶奶?二爷如今只有您这一房夫人,心里若没有奶奶,还会有谁?”

    “还会有谁?”杭素云冷笑道:“他可是无论多晚回来,都会去那小贱人的屋里坐坐,说说笑笑的。”

    碧莲一怔,很快便想明白了,释然道:“二奶奶真是说笑了,二爷的确每天都会去看望屏姑娘。可那是二爷的女儿啊,您是二爷的夫人,这完全不搭界啊!二奶奶怎么吃起这门干醋来了?”

    杭素云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不觉得那小贱人越长越像她那死去的娘了吗?”

    碧莲眉心一沉,道:“的确是越来越像了。可是再像,二爷再疼她,也只是二爷的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对您构不成任何威胁啊!”

    杭素云的目光在碧莲脸上陡然一转,声音凌冽如三九天的寒风,“谢婉仪生前就处处压着我一头,好不容易被她自己的女儿克死了,让我终于熬到了正房奶奶的位置,可偏生她的女儿越长越像她,这不是时刻提醒润辰曾经有她那么个人,为了给润辰生孩子死了吗?他会把所有对谢婉仪的遗憾都补偿在她的女儿身上。这样润辰就永远也忘不了她,即使把我扶了正,他心里也只有她谢婉仪一个人!”说到后面,话语中竟带了几分凄凉。

    碧莲伺候杭素云多年,她知道杭素云性子刁蛮任性,争强好胜,却很少看到她这样凄苦的神情,不免心疼,但仍然勉力劝慰道:“二奶奶想多了,其实二爷还是挺疼您的。您看这一院子的夹竹桃,不也就是因为您不喜欢之前院子里种的竹子,二爷才巴巴地把那些他最喜欢的竹子统统刨掉,给您种了您喜欢的夹竹桃吗?”

    “夹竹桃?”杭素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是笑,可那笑声里就仿佛夹带着几千把磨得雪亮的冰刀,让人听在耳朵里冷冰冰地疼。“夹竹桃……哈哈哈……”杭素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碧莲有些慌了手脚,“二奶奶,您……您笑什么啊?”

    “夹竹桃……夹竹桃!”杭素云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起身慢慢踱到最近的一棵夹竹桃下,摘了一朵花在手上,借着廊上挂着的灯笼投下的光线,凝视着那怒放着的粉红色花朵,“夹竹桃,像桃却非桃。谢婉仪生前住的那个院子里,种满了桃树。我虽然恨她谢婉仪,却也喜欢她那一院子的桃花。谢婉仪死了,我曾向润辰提出想搬去那边院子住,可润辰不肯。我知道他是想留着那个院子缅怀死了的人,便安慰自己,谢婉仪在那个院子里难产死了,到底晦气,不搬去也罢。可我说想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些桃树,润辰竟也不肯,最后才种了这些不伦不类的夹竹桃。”粉红色的花朵被杭素云在手里揉成一团红泥,杭素云摊开手掌,死死地盯着那团红泥,森然道:“润辰喜欢竹子,谢婉仪喜欢桃花,他给我种了这些夹竹桃,是在告诉我,他和谢婉仪才是一对,我只是夹在他们之间的小角色。即使我被扶了正,但就像夹竹桃一样,只是个傀儡,是个冒牌货。”

    谢婉仪在杭素云心里就是一根刺,碧莲也不敢在她面前多提关于谢婉仪的话,为着不让杭素云更生气,只能努力想些别的话题岔开去。她凝神片刻,道:“对了,奴婢听说奶奶舅老爷家的小姐被选上了秀女,明年春天就要进京待选了。”

    “哦?是吗?”杭素云果然被这个话题所吸引,扔掉了被揉碎的花朵,接过碧莲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上次在舅舅家见到银珠,她才刚长到桌子高,一转眼竟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了。我记得当年见她,虽然年幼,但眉眼也是生得很好的,估计如今也出落成个美人了吧。”

    碧莲见杭素云心情好转,总算松了一口气,忙附和道:“可不是吗?银珠小姐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这次选秀一定能被皇上选中。将来宠冠后宫,舅老爷的官位也能往上拔一拔。奶奶的娘家也多少能跟着沾沾光。”

    杭素云眉头皱了一皱,深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一切来得太晚了。若是早些年,我娘家能有些地位,我也不必屈居人下,给人做小,处处不招待见;即使熬到了正房的位置上,也不配在院子里种桃花。”

    碧莲有些慌了神,今天怎么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这些杭素云平时最忌讳的话题上。正在想着再用什么话题岔开,杭素云却吩咐道:“去看看坐胎药煎好了没有。二爷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我也要好好准备一下。”

    碧莲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急急答应道:“奴婢这就去!二奶奶这样想就对了,什么桃花夹竹桃的,都是小事,好好调理了身子才是要紧的。若是能早日生个一男半女的,看看还有谁敢轻视您?”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月十八,为着这天能去看潮,絮屏已经兴奋了好几天。起初林夫人和王曼妮还有些犹豫担心,好在林润辰并不坚持总将女儿束诸闺阁,倒也愿意带她去看潮。林永道也因为之前自己答应过絮屏,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也终究不好出尔反尔,只是千万叮嘱林润辰要小心。

    八月十八大潮,年年江堤上都是人满为患。林家的马车到了江边,江堤上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观潮的人们摩肩接踵。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絮屏连连跌足,后悔出来的晚了,若是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和她一样要来看潮,天不亮就该早早地赶来,在前排抢个好位置。

    起初林润辰还牵着絮屏的手,为了保护絮屏不被人潮挤到,便尽量找人少一些的地方。可人少的地方的视野毋庸置疑不会好,絮屏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看潮,自然不肯马马虎虎将就着看,终于不耐烦地甩开林润辰的手,带着秋菱,仗着自己个子小,三钻五钻地,就挤到人群里去了。林润辰急着去追,奈何他不像絮屏和秋菱那样灵活,几次都被人群挤了出来,他高声叫着絮屏不要太靠近江边,注意安全,可他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之中了。

    絮屏拉着秋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在沿堤的木栏边找到了一处视野最为开阔的所在。絮屏倚在木栏上,一阵江风吹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潮潮的空气中带着江水淡淡的水腥气,这是她从没有闻过的味道。放眼望去,靛蓝色的江面越向东越宽,颜色也渐渐化成了苍青色,最后不动声色地和天空融为了一体。江面上微微地泛着鱼鳞般的小小波澜,仿佛吹皱了的缎面,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很快这里就会是一番“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的壮景。

    絮屏向着江面张开双臂,任凭江风吹乱头发,吹起裙摆,她觉得自己和江上往来的江鸥一样能够凭虚御风,任意地在江面上翱翔穿梭。这样的自由,是她从未拥有过的。“秋菱,秋菱!你看,我就要飞起来了!我就要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絮屏兴奋地叫着,她的欢畅也感染了秋菱,秋菱也学着絮屏的样子,张开双臂,拥抱着这难得的自由和欢畅。

    正在张望间,脚下的大地微微地震动起来,观潮的人们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此时隐约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像是盛夏的雷声,又像是千军万马的奔驰声。这声音虽然很远,听起来却仿佛是从地底下传出来一样。

    絮屏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那潮声由远到近,越来越清晰,天水相交之间也隐约闪出一条细细的白线,随着隆隆声的渐渐逼近,白线也越来越粗,越来越清楚,地面震动得也更加明显了。人们的欢呼声也伴着轰鸣的潮声再一次沸腾起来,潮头滚滚而来,人群也开始涌动。后排的人们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由地向前挤上来。絮屏和秋菱人小,根本挤不过大人,很快就被挤得贴在木栏上,周围没有一点空隙。

    絮屏一心等着潮头奔涌过来,倒并不在意被挤得已经毫无转圜余地,可却不料她所依靠的木栏年久失修,承受不住人群的推搡,突然咔嚓一声断裂开来。絮屏早就被挤得紧紧贴在木栏上,木栏断裂,她便跟着木栏一起跌下堤去。秋菱一把没有拉住,吓得大叫起来。

    人们听说有人跌下了堤坝,顿时骚动起来,林润辰闻声奋力拨开人群挤到堤岸边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没有晕过去。定睛向堤下一看,万幸大堤下一丈处有一头镇江的铁牛,絮屏不偏不倚正落在铁牛背上,只要再偏半分,便就坠入江中。

    林润辰看到絮屏被铁牛接住了,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意识到万顷波涛正汹涌而至,回头看看潮头已经越来越近了,一条白线也清楚地变成一座白色的高墙自东面压了过来。絮屏从一丈高的堤上摔落下来虽然多亏铁牛暂时保住性命,但也摔得不轻,连伤带惊吓,伏在铁牛背上动弹不得。堤坝内侧满是青苔,要想沿堤爬上来根本不可能,要找绳子拉上来亦已来不及了。林润辰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秋菱吓得要哭都哭不出来,怔怔地呆在那里。观潮的人们也是爱莫能助,眼看连山似的潮头越来越高,说话间就要倾倒下来,絮屏若再不被救上来,必定要被巨浪卷入水底。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人群的头顶上噌地越过,翻下大堤,落在那铁牛背上,滑不溜秋的铁牛背他站上去却是如履平地。他俯身双手抱起絮屏,脚踏堤壁登上坝顶。人们尚未反应过来,这人已将絮屏平平稳稳地放在大堤上了,与此同时,数丈高的潮头早已呼啸而过,再看堤下的那头铁牛,也已淹没在滚滚潮水之中了。

    看到絮屏平安地被救了上来,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絮屏此番惊吓不轻,仍然半天说不出话来,秋菱好不容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此时周围观潮的人也缓过神来,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少年的义举。林润辰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拜谢。定睛一看这英勇救人之人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姿挺拔,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虎目虽多少留有些稚气,但亦炯炯有神;身穿月白色竹纹衣袍,腰束一条三指宽松花色滚边的白色缎带,扎巾箭袖,外罩竹青滚边英雄大裳,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林润辰上前一步揖道:“承蒙小英雄临危相助,救得小女一命,多谢了!”

    那少年连忙还礼:“官人言重了。我们习武之人,义字当先,岂能见死不救?况且举手之劳,您不必客气。”说着低头看看絮屏,对林润辰说:“官人,这位小姑娘看来摔的不轻,又受到惊吓,我家就在六和塔下,家里有现成的跌打大夫,不如带她到我家里请大夫看看,喝点热汤压压惊,如何?”

    林润辰看絮屏的神情也是十分担心,见这少年如此说也就不多推辞,和秋菱搀起絮屏跟着那少年往六和塔方向走去。絮屏伤得颇重,虽然被搀扶着,刚走两步就又摔倒在地上,疼得哎哟叫了出来。林润辰俯下身子想要背着絮屏走,怎奈自己也上了些岁数,絮屏伏在自己背上竟站不起来了。

    那少年回身见状,请示了林润辰,便抱起絮屏,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林润辰和秋菱在后面跟着,走了不到一里,就见六和塔的下面有一处庄院,朱漆大门上悬挂一块匾,上书四个大字“乾坤镖局”,那少年抱着絮屏直往门里进去。门两边的守卫都纷纷向这少年行礼。林润辰微微怔了一下,心想:难怪这少年如此义勇,原来是他。

    林润辰跟着那少年走进镖局,路遇的镖师们见了那少年个个恭敬地称呼一声“少局主”,少年和善地对每个人微笑点头。镖师们向那少年打过招呼,也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对于他手中抱着的女孩儿以及身后跟着的林润辰和秋菱却不多过问,甚至没有人会多看他们一眼。林润辰不禁暗暗称叹,乾坤镖局能在江南一带独负盛名,绝非偶然。单从这些镖师们纪律严谨,不相关的人和事绝不多问来看,就可见一斑。

    那少年抱着絮屏在镖局里饶了几个弯,穿过前面的镖局的营业铺面以及镖师们的营地操场,走进了后庭。刚迈进大门,从里面迎出一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身穿蜜合色窄袖短衣,下着琥珀装缎长裙,外罩一件鹅黄色对襟小褙子,裙边系着豆绿色宫绦。见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很是意外,“大哥,这小姑娘是谁?”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絮屏,见絮屏衣服上沾了不少青苔和泥污,四肢无力地向下垂着,更是吃惊,问道:“怎么像是受伤了?”

    少年答道:“这姑娘看潮时不小心被挤下江堤,幸好有铁牛接住了。我把她救了上来,不过看来摔的不轻而且受了惊吓,所以接她回来瞧瞧大夫。正巧你没出去,借你房间让这姑娘歇歇,你去请朱师父来替她看看!”

    女孩儿顺从地点了点头,“好,你带她去我屋里吧,我这就去请朱师父。”说着向前面厅堂走去,少年抱着絮屏穿过一扇月亮门进了一座小院落。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正在浇花,见少年抱着个小姑娘进来,便迎上来问道:“哎哟,少局主,这是怎么了?”少年简要说明情况,那侍女便领着一行人进到屋里。少年把絮屏轻轻放在床上,吩咐丫鬟去准备些安神的汤药。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黄衣女孩儿带着一位三十多岁,短打装束的男子进了屋。少年上前打了一声招呼,“麻烦朱师父替这位小姑娘瞧瞧,从江堤摔到铁牛上,看来摔得不轻。”

    朱师父点点头,走到床边,和声问絮屏:“小姑娘,哪里疼吗?”

    絮屏受惊不小,一直到此时都昏昏沉沉,恍惚见觉得被人救上了岸,又进了一间屋子。这会儿听到有人问,只是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什么。朱师父见状,拉过絮屏的右手号了脉,对众人说:“还好,应该没有内伤。”随即开始排查周身的骨头,当查到腿上的骨头时,絮屏疼得浑身颤抖了一下。朱师父点点头,对絮屏说:“小姑娘,骨头断了,我帮你对上,你忍一忍。”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握住断处两侧,熟练地一抖手,剧痛之下絮屏“啊”地叫了出来。

    秋菱之前因为絮屏的堕堤吓得一直哭,此时见絮屏承受断骨之痛,又忍不住咬着帕子在一旁掉眼泪。她心里深深地歉疚,如果刚才在堤坝上,她能多生一个心眼,出事的时候伸手快一点,抓得紧一点,拉住絮屏,就不会让絮屏受这些苦了。她甚至宁愿掉下堤坝的是她,哪怕没有人来救她,被潮水卷走了,也比让絮屏在这里受苦的好。

    朱师父接着从背包里取出一副夹板夹在腿骨两边,用绷带缠紧了,起身对守在一旁的少年和林润辰说道:“还好,只小腿骨折了,我替她接好了。不过俗话说‘伤筋动骨养百天’,百日之内不可行走,好好静养,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秋菱听言抢先一步问:“大夫,你确定我家小姐只是伤了腿骨吗?你看她一直昏昏沉沉,不会有别的伤吗?”朱师父笑笑:“不防事的,这位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了。喝点热汤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说话间方才那个丫鬟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少局主,小姐,汤药来了。”秋菱熟练地接过汤碗,那丫鬟帮忙扶起絮屏,慢慢喂絮屏喝下几口。絮屏咳了两声,喉咙里嘤地一声缓了过来,哇地哭了出来。秋菱见絮屏哭了出来,更是忍不住哭出声。

    那黄衣女孩儿见状走上前来安慰絮屏,林润辰见絮屏缓过来了,大舒了一口气。回头向众人抱拳道谢:“多谢各位仗义相救。如果在下猜得没错,这位该是乾坤镖局的少局主郭少侠吧?”

    那少年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正是郭剑棠。官人怎么知道我姓郭?”

    林润辰感激地说道:“少侠英名在下早有耳闻。在下在杭州城内有一些茶叶生意,曾经请贵镖局保过几趟镖。今年春天鄙号送贡茶进京,就是请贵镖局给保的镖。偏偏在浒墅关遭遇了抢匪,多亏少侠英武,才赶走了抢匪,为鄙号避免了丢失贡茶的灭顶之灾。今天若不是少侠,只怕小女……”

    郭剑棠了然地笑了一笑,谦恭道:“原来是沁园斋的林老板。往常都是和贵宝号的掌柜联络生意,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见到了江南最大茶庄的东家,实在是三生有幸。我们做保镖的,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保护客人的货物,本就是应尽的职责,林老板不要客气。至于今天的事情,见义勇为是我习武之人的本分,况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又向林润辰介绍道,“这位是鄙局的朱鹏师傅,是治伤的圣手!咱们做保镖的,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多亏有朱师傅,总是能妙手回春,兄弟们也都受益不少。这位是冯总镖头的千金,苇晨姑娘。”

    朱师傅和苇晨分别与林润辰见了礼,客套了几句,见絮屏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林润辰便急着要带絮屏回家休养。剑棠和苇晨也没有多挽留,由于事出突然,林府自己的马车还在江堤上,来不及去招呼,苇晨便让人把镖局的马车拉出来,仍是剑棠帮着把絮屏抱到了车上,两下里道了别,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