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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君不知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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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万般思绪都只在数息之间转过,唐申倒退几步,面上摆出满满的震惊:“爹,这……这可是谋反啊……”

    钱有财叹气:“爹自然知道这是谋反,是大逆不道要株连九族的事情。可是富贵险中求,当时的情形也不容我们有第二个选择。要知道那位大人抓住了我们的把柄,若是不与他联手,钱家百年基业就要毁在我们手里。与他联手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如果他成功了,我们就是复国功臣,前途无量啊!”

    那么,如果失败了呢?

    唐申大体能够明白钱有财口中“那位大人”的布局。

    首先暗中抓住钱家把柄,再以功名利禄为诱,一手大棒一手甜枣强迫钱家做出选择,相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自取灭亡。钱家人选择合作后,他便让钱家人买官至蜀中发展,此时新朝政权建立不足三十年,正是战后百废待兴之际,朝廷只恨不得能从商人手里头把钱都抠出来,是因花钱买官这类事情在朝中可谓屡见不鲜,故钱家的行为丝毫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

    而为什么选中蜀中而非其它地方,无非是看中蜀中两点优势:其一是与西安有相当一段距离,天高皇帝远,许多计划可以避开朝廷耳目暗中展开;其二是蜀中素有鱼米之乡、天府之国之称,一旦发动战争,蜀中会成为最好的后勤供给地,解决他的后患之忧。

    钱家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完全是被逼上梁山。唐申甚至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那位大人”的合作伙伴绝对不会只有钱家一个,就像人们往往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于是又有新的问题产生了。

    前朝皇族后人到底如何从当今朝廷的清剿下存活下来?他们,以及他们的军队又隐蔽于何处?他们掌控了怎样的力量?他们的计划,朝廷是如何察觉的?他们又要如何应对朝廷接下来的动作?以及,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这个时候?

    只要弄清楚这些问题,唐申就能够摆脱如今无从下手的窘状,将所有事情初步串联起来。

    钱有财见“钱多宝”不说话,以为他已经被吓的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走到唐申身旁,轻拍他的肩膀,缓和了语气道:“宝儿,你现在应当明白我们一家的处境,爹和娘不是不想为你找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女子成亲,实在是事态紧迫。所以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待那位大人成功,届时你想要休了谁、想要迎娶谁,都不过是开口的事情。”

    若世间万事都能按计划发展,那该有多好,如此再没有世事无常此说。

    唐申闭了闭眼,忽觉有些好笑。好笑是因为,十一年前钱有财假装出为他人着想的模样欺骗某个人,令此人近乎家破人亡。今日钱有财真心为其着想的人,却恰是某个人的孩儿伪装而成,为取他性命而来。天道轮回,因果循环,也不过如此罢。

    唐申侧走一步避开钱有财的手,闪身退到其身后,在钱有财反应过来前一把环住他的脖子将之拧断。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颈骨折断的脆响响起,梁上忽然翻下两名头戴玉冠,身着黑色锦衣之人。他们先是惊愕地瞅着以手肘勒断钱有财脖子的人,似乎在思考眼前这场弑父的戏码是怎么一回事,触到“钱多宝”蓦然冷下来的双眸后浑身一凛,立刻抽出腰间软剑,飞身迎上。

    钱有财入门之际,唐申便发现他身旁暗处跟着两个轻功路数与其他下人不同的侍卫。本不知是何原因,直到刚才听钱有财之言,联想到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大人,方有所明悟。

    看来这位大人待他的交易对象,还算不赖。唐申松手,掌心抵在钱有财尸身肩上,眼带审视,淡淡扫过朝他割来的软剑。

    两名黑衣人动作不慢,不消片刻手中剑已临敌人门面,他们瞅“钱多宝”依旧没有半点动作,还以为他被自己剑法所震慑、反应不及,心中不由起了几分轻视。却不想就在剑锋即将贴近“钱多宝”时,眼前一花,徒见翻飞衣袂,软剑避让不及,在尸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两人大惊,顺着白衣晃过的方向抬头,见“钱多宝”伏在房梁上冷眼相看,心惊之下不由脱口而出:“好快的身法!”

    这一惊叹,顿时引起书房门外守卫的注意,他们忙不迭转身拍响房门,开口询问里面情况。唐申轻啧了声,心知不能叫外头的人闯进来瞧见如今场景,否则他的伪装不攻自破,于是把手里夹着的凤尾镖收回袖中,转而摸出两枚银针。

    这看在两名黑衣人眼里又是不同的景象。

    “钱多宝”一拍房梁,眨眼间就晃到他们面前,出于自保,两人急退数步,想着无论如何先避开“钱多宝”攻击再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钱多宝”不如他们想象那般乘胜追击,而是抬手击出什么钉在窗户上将窗户整个扯落,然后捞过钱有财的尸身在地上打了个滚,满脸悲恸地仰头高呼:“爹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有刺客!”

    两名黑衣人惊呆了,他们行走江湖少说也有十几年,可还是第一次见这杀人的人在救人的人面前扮作受害者反咬一口的情况!

    门外护卫先听到窗户破裂的声音,后听见钱多宝的呼救,没来得及多想就连忙破门而入。

    房中昏暗,唯有血腥味清晰非常。迎着朦胧月光,首先进入众护卫视线的是一袭白衣染血的“钱多宝”,紧接着是“钱多宝”身旁倒地不起的钱有财,最后才是手里拿着兵器立在另一旁的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不蠢,知道此时一旦动手就是坐实了别人诬陷给他们的罪名,于是与同伴对视一眼后立刻将手里软剑抛下,举手作无害状,大声道:“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不是凶手!”

    黑衣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做好殊死打斗觉悟的护卫们晕了头,但不论两个黑衣人是否束手就擒,他们突然出现在本应只有两人的书房中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护卫长命左右拔出兵器将两人团团围住,自己则快步走到“钱多宝”身边将他扶起:“少爷,你没事吧?”

    “钱多宝”面色苍白,神魂未定,好一段时间才缓过气,回答:“没事……我没事……他们、这两人破窗而入,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爹、爹为了保护我——”

    “他在说谎!”黑衣人打断“钱多宝”的话,用手指着他道,“我们乃是奉大人之命来保护钱有财,怎可能对要保护的人下手?分明是他拧断了钱有财的脖子,我们没来得及阻止,想要将功补过将他擒住,哪里知道他轻功极高避了开去,还恶人先告状诬陷我们!”

    此话一出,周围护卫面上都露出嘲弄,护卫长连连摇头,对两个黑衣人道:“你们是何处来的贼人,行凶前也不好好打听打听?我们少爷根本不会武,哪里来的‘轻功极高’?你若想狡辩说我们少爷深藏不露也行,可你又怎么解释少爷为什么要害老爷?再说了,老爷尸体上的伤痕分明是你们手中兵器所为,你们还想抵赖?!什么大人什么保护别人,我看是少爷吉人自有天相避过一劫,你们行凶被发现信口胡说的!”

    “我们可以对天发誓,我们所言句句属实!”黑衣人不甘,立刻指天为誓,“若我们要杀人,在场的除了他以外你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何必与你们多费口舌?再者……对了,你们夫人也晓得我们存在,你大可叫她出来对质!”

    “笑话!府中护卫数百,凭你们两个人还能插了翅膀飞了不成?你们这般口出狂言还自以为说的头头是道,谁知道你们叫夫人出来是不是想对她也下毒手?”护卫长冷哼,挥手,“把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押到地牢里去看牢了!去两个人将大夫和仵作都叫来,再去两个人把夫人叫来!”

    “你!”其中一名黑衣人气不过,向前一步,“为何不让我们见你们夫人?待见了她,一切自然水落石出!你如此欺人太甚,早晚叫你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给宰了!”

    “闭嘴!你们害了老爷性命不够,还要诬陷少爷?”

    “钱多宝”拍了拍侍卫长扶着他的手,开口:“算了,既然……既然他们自认句句属实,又说是别人诬陷他们,不如干脆开堂公审,大家说个清楚明白……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与我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说与我爹娘认识,但我们都不认识他们。”

    这一连串为什么听在别人耳中是疑问,听在两名黑衣人耳中则明明白白是警告。他们之所以暗中保护钱有财,还不是因为他们主人的身份特殊,不能随意透露?若真要到公堂上,只这一点他们就无法取信于人!

    难道说……这人不单知道他们的来历,甚至还拿准了他们不能够把所有事情说开?他这般悠然自信,就不怕他们揭穿他会武功?还是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凶手?这人拿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钱多宝”以手抚额,咳嗽几声,浑然一副不堪打击快要昏倒的模样:“他们……既然他们想要见我娘,那就让他们见罢……但是这里情景实在……我怕娘受不了打击,还是让人这里收拾好、把爹的尸体安置好,再把娘叫到屋外吧……”

    侍卫长正想开口称是,门口就传来妇人声音:“发生何事,什么受不了打击?”

    “钱多宝”怔了怔,扭头看向门外。钱夫人披着头发拢着外衣,一手搭在洛衣臂上,自门外慢步踱来:“宝儿啊,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你们父子俩说点儿家长里短为什么不点灯啊,弄得神神秘秘的……嗯?怎么一股子什么味道?”

    “钱多宝”快步迎上去,握住钱夫人的手:“娘?您怎么来了?里面没什么,我们到外面说话……”

    黑衣人见钱夫人身影,还听“钱多宝”急于将她带走,连忙张口把人喊住:“钱夫人请留步!”

    钱夫人闻言止步,抬眼看向两人:“你们……你们是……”

    “没错,夫人,是我们。”黑衣人抱拳,“夫人别来无恙,若非情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出现在人前。但事态严重,还望夫人速速洗脱我们的嫌疑,我们才好把事情说清楚。”

    钱夫人略带诧异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从未见过你们。”

    “夫人不记得我们了?我们是那位大人派来保护几位的啊!”

    “什么这位大人、那位大人,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口中的大人又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多人集中在书房,老爷在何处?”钱夫人察觉不妥,把扶着她的“钱多宝”推开往里走,没两步就看见了地上钱有财的尸身,惊叫一声扶着头昏了过去,被洛衣搀扶住。

    护卫长见状,哪里肯相信黑衣人半句话:“哼,夫人说了不认识你们,你们还想抵赖?快,把他们押到地牢里头,待夫人醒来,交给少爷和夫人发落!”

    两名黑衣人见势不妙,对看一眼,默不作声任围在身旁的护卫推搡着他们向前走,看似十分合作。但在路过之前抛落在地的武器时,他们忽而抬腿一勾,将软剑挑起击向身后护卫,并且趁着护卫闪避,折身一闪夺窗而出。

    钱府护卫武功不比黑衣人,当他们争相追出去后,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护卫长懊恼至极,望着茫茫夜空也没了主意,重新回到书房门前请示“钱多宝”:“少爷,现在该如何是好?”

    “钱多宝”摇头摆手:“这样吧……先命令下去,叫人把各级通关要道封锁住,查看有没有可疑人士出入。软剑收起来,他日逮住贼人好作呈堂证供。爹的尸体……好好安置,再速将大夫请来看看娘。其他的,等明日再说吧……”

    “是,少爷。那么我先下去安排了。”护卫长抱拳,带着一干护卫转身离去。

    “钱多宝”在原地目送众护卫身影远去,再与搀着钱夫人的洛衣以及几名婢女一并将钱夫人送回卧室。入了卧室挥退除了洛衣外所有婢女,钱夫人立刻神采奕奕地坐直身,对“钱多宝”道:“师兄,怎么样?”

    原来这钱夫人竟然也被调换了?!

    “他们二人不是等闲之辈,来头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些,不过无妨。”唐申回答,信手沏一杯茶,转身再道,“只,计划恐怕要再变。”

    说话间,窗户被人打开,两条黑影从屋外飞入屋中。屋中三人唯有洛衣一惊,手抚上腰间软鞭,然而黑影入屋后摔在地上再不动弹,她定睛看去,可不是在书房里的那两个黑衣人?

    若水紧接着悄无声息翻过窗户,反手把窗关牢,冲唐申和“钱夫人”笑:“嗨,那两个瓜娃子可把我乐死了,躲在假山里以为自己隐蔽的很好,结果我跟在他们后头一炷香他们还没有发觉。我想同他们玩玩,故意走到假山附近,他们瞅我女子模样以为我好骗,撒谎说他们是钱府客人,问我钱夫人卧室在哪里。这不,傻傻凑到跟前来,叫我一阵迷烟了结,还省了我拖着两具尸体的力气。”

    “钱夫人”再道:“啧啧,这次任务有趣得紧,我易容的匆忙,差点没来得及赶过去。不过就那时候的情况,‘钱夫人’即使不赶过去也不会有多大影响吧?”

    “影响不大。但‘钱夫人’若不赶到且做出不认识他们的模样,这两人便不会下决心逃跑。他们是否有特殊手段联系他们的同党,我们无从得知也无精力去管。在地牢中毒杀他们,对于我们来说虽简单不过,平白死了两人却终究惹人注目和猜疑。”唐申将自己的思量娓娓道来,“不如坐实他们杀害钱有财的罪名,顺便将钱夫人、若水以及几名侍卫的死也归咎到他们身上,最后将现场伪装成他们求财杀人、分赃不均、互相残杀而死,任谁也不会联想到我们身上。”

    在场三人听的目瞪口呆,两名唐家弟子更是咂舌暗道:果然是掌门的关门弟子,不需要长时间的暗中观察和摸索,发现有第三势力后短短几瞬就策划出如此计谋,同辈弟子不知有几人能及?

    洛衣玉面上神色几番变化,扑通一声朝唐申跪下,开口道:“几位少侠,小女子原名薛洛衣,家人遭钱家所害独剩小女子一人逃脱,自此忍辱负重潜伏于钱家三年,以图一日报仇雪恨。今日几位少侠之举为洛衣报得此仇,洛衣无以为报,在此发下毒誓绝不会透露几位存在半分!以及……此难后,钱府定树倒猢狲散,小女子无所依靠,不知少侠师出何门何派,能否有小女子一席之地?”

    谋划能力差距不说,唐家弟子自幼训练的识人能力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水”一打量洛衣,马上得知她的意图:“一席之地有没有,决定不在我们。你是外姓人,要想加入我们最多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不过即使是外门,也没有这么简单可以加入。再者,你嘴里说得好听,其实心里是怕我们杀人灭口吧?”

    “钱夫人”应和:“说的没错。看来你也不笨,不像钱家大少爷那样傻乎乎把我们带进来,还以为我们是普通杀手,怀着我们会放他们一马的天真想法。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少侠’来着,感觉忒奇怪……”

    窗户二度打开,第四名唐家弟子飘然而入,把手里头用布包着的两柄软兵放在桌上:“师兄,我把软剑偷回来了,接下来要如何做?对了,你们在聊什么呢,她跪着干嘛?”

    “在说没什么意义的话,你就别问这么多,还是快听师兄计划吧。”另外两人习惯性敷衍着。

    唐申没有多管,把之前一席话重复了一次,再加以补充:“现场如何伪装想必不用我多说,计划更改的地方是——任务完成以后我们延迟几日再离开。待我修书一封予师傅,让她将与钱府有关的任务交给我们,届时我们便可用如今伪装的身份堂堂正正进入西安钱府本家。”

    “但这样会不会有些浪费时间?若我们直接动身离开,到西安也就三天不到。伪装起来走陆路的话至少五天,加上等待的几日,怎么说也需要十来天。”伪装成钱夫人的唐戌说。

    唐卯想了想,替唐申回答:“出门前师傅曾对我说不用担心进度慢而赶任务,这样反而会误了事情。还说我们才刚开始没有多久,在没有师叔带领的情况下一个任务耗费数月的也大有人在,上面给的时间是两个月,所以我想时间不是问题。”

    “慢点也没什么,不是吗?”唐酉揶揄,“等别人差最后一步把任务完成再上去捡便宜,这不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吗唐戌?”

    唐戌啐道:“你才喜欢做这种事情,别在师兄面前诋毁我。”

    “好了,别闹。既然没有意义,便按计划行事。”唐申这时才扫了洛衣一眼,心念一转,将其稳住,“我们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暂且不会取你性命,你大可放心。看在你识时务配合我们的份上,你所言之事,我大可与门中前辈一提。至于结果如何,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

    薛洛衣松了口气:“这是自然,多谢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