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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入吾彀中

作者:无财无能言财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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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傍晚时分;在润州金山寺附近的江面上,两艘分属大宋东南行营和吴越国的水师战船,在金山洲下游寻水流平缓之处下了碇石。周遭的江面旷无其他船影,丝毫不虞今日在这里发生的密谈约见会被外人所知——其实是吴越国水师远远地就封锁了下游的江面。而上游这一侧,固然是按说应该由大宋东南行营的水师战船设防,实则那些孱弱的大宋战船也是在吴越战船的监视对峙下干活儿的。

    没办法,就这些在吴越人看不上眼的战船,其实都不是李重进自己造的,有一些是吴越人淘汰下来后,在大周还未被颠覆之前援助给李重进的;另一些,是当初后周灭南唐时从南唐降军那里缴获的。水军或者说海军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大投入的技术活,没钱没基础的根本玩不转,仅仅占领长江沿岸区区两年的军阀,是搞不出真正强大的水军的。

    两艘下了碇的战船上又各自放下一艘小舟,上面仅有三四人,随后相向靠拢。

    “只许一人过船,其余从人全部退开——李招讨,寡人也是孤身赴会,够诚意了吧。”

    “某家自然也是单刀赴会了——不过这个人相信吴越王会想要看到他一并过船的。”

    “此乃何人。”

    “某前任幕僚翟守珣。”

    “那便是投名状了——一并带上来吧。其余从人,让他们先划小船退开,寡人的随从水性好,自会游回去的。”

    须臾,李重进就上了钱惟昱的座船。

    船是那种乌篷船的形式,中间有一个竹篾的篷子遮挡,可以防止外面的人看见船中间里发生了什么。没有桅杆,只有一根形如竹竿,可以随时架起随时放倒、上面扯着棉麻混纺布料的替代性风帆,外加船尾的一对橹,便是全船的动力来源了。这种船自然更不会有船锚碇石,所幸会面的地方已经是金山洲附近的浅水沙洲了,水深不超过三四米,钱惟昱亲自拿着一根撑篙的苦竹沿着船尾的铁环插入江底泥沙中,倒也固定住了船身不会乱动。

    “某倒是荣幸,今日居然可以让吴越王亲自为某撑船,只怕世宗皇帝在世时都不得如此折辱强藩。”李重进自嘲地说着,随后如同提小鸡一样把捆得严实、嘴上封着牛皮片子的翟守珣丢进舱中,还掏出怀中一块布帛还给钱惟昱。

    钱惟昱接过一看,又嗅了一下气味,确认是自己为了取信于李重进所给的那封密函,便拿过直接丢在油灯上烧掉。随后抽出腰间宝刀安纲童子切,一下子挥刀切开翟守珣面部蒙的牛皮。刀刃过处,牛皮一刀两断,连翟守珣的胡须都被连带着下巴上的皮肉削掉了一块,登时血流不止。翟守珣也自忖今日必死,索性不顾剧痛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起来。

    “恨未能早日让陛下识破你这阳奉阴违的逆贼!坏某富贵,死后定然化作厉鬼亟汝!”

    钱惟昱抽刀的时候,李重进心中也是微微一紧,握住刀鞘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不过看了钱惟昱挥刀划开翟守珣蒙面牛皮的手法、精准度之后,倒是略微放松了一些。

    “果然是绝世宝刀,刀法倒也是略微虚了一些,毕竟是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贵人,哪能有真个了得的剑法呢。”李重进心中如斯想道。

    钱惟昱却不理会李重进,又和翟守珣喝骂对答几句,随后确认对方身份,便手起刀落将二五仔翟守珣首级挥落,丢进大江;再一脚勾住翟守珣的无头尸身,一并揣进江里。做完这些,钱惟昱这才回头换了一副表情对李重进笑颜告罪,说此前诸般对李重进断绝援助数月,无非因李氏勤王复周之心不坚,且身边另有内奸,以至于吴越不得不为自身利益考虑、避乱远祸。以免为赵宋忌惮,遭了无妄之灾。

    这种话,作为政治家当然都只能是随便听听就当对方在放屁罢了。李重进知道这个当口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是虚与委蛇对于吴越国此前停了几个月援助一事表示理解。然后,再进入正式谈条件的环节。

    “寡人的条件很简单——凡东南行营旧部、大周侍卫司旧部等精锐兵马,不得驻留在金陵、润州、和州三处,必须尽数撤过江北。江表三州,贵军只许驻扎南唐降军及新募乡勇团练。移防一事,须得在五月底之前办妥,而后我吴越水师便会封江巡视,北船不得擅自过江。作为回报,江表三州的百姓守军,我吴越自当每月供给粮秣军资、日常商贸所需,不致短缺。贵军精锐撤至江北后,即日便有行粮百万石、铁料百万斤起运,一月内取齐。日后但有所需,也会发至扬州听用。”

    “如此说来,大王是打算吞并金陵等三州之地了么?当初做得好谦逊,如今便不怕占了金陵,赵匡胤视你做南朝大敌么?”

    “这金陵城还不是依然存在贵军手上么?贵军一日不起兵,金陵城便多在贵军手中留一日。贵军起兵了,我吴越若非到了贵军在北地进展迅速、赵匡胤以严令请我吴越出兵袭扰贵军背后那一日,也照样不会动手。哪怕真到了不得不与贵军兵戎相见的那日,我吴越军依然会以‘马步军兵孱弱、并非淮南军敌手’为名,全取江南州郡后裹足不前、‘尝试渡江北击、然大败而返’。如此,招讨不过以三州鸡肋之地,全我吴越长江防线,而我吴越资粮钱财,源源不绝供给贵军北进与赵匡胤争天下,何乐而不为呢。”

    “争天下?某李重进还有争天下的机会么?若是我军真个强于赵匡胤的时候,只怕大王就要假戏真做联赵伐李了吧!自古列国争衡,连横合纵,又岂有如马入夹道、四面皆敌之国得天下的!”

    钱惟昱捻起一个酒杯,给自己自斟自饮了一杯,顺便整理一下思绪应对李重进这番直白浅显的道理,“痛快!李招讨果然快人快语。既然说开了,寡人不妨直言——李招讨在一日,自当位比王侯。若是有朝一日不敌,子嗣皆可为富贵节度,三代不辍。从此而后,便非寡人可知了。赵匡胤肯定给不了你这个条件。从他策反翟守珣的时候就可以看出,你和赵匡胤是不死不休之局,何况张永德也与你素有龃龉如今却能被赵匡胤引为臂助,如何能容你再次同列一朝。

    何况,就算前面的话语虚无缥缈,有一点优势,寡人却非赵匡胤匹夫可比——赵匡胤比寡人老一辈,年岁已入中年,而寡人不过弱冠之年。自古起身贫贱的开国肇基之主如汉高祖者,莫不在死前尽诛功臣。韩信彭越、英布等辈,便是殷鉴。然但凡累世公侯之基为天子者,则轻省杀戮,该世代威权已立。我吴越立国六十载,北朝七易而东南独安,东南亿兆黎民皆已素习吴越君临论安稳,北朝暴发新立如何可比。而且寡人年轻、养身节制尽在赵匡胤之上,哪怕李招讨诸子老死,说不定寡人还依然健在。如此一来,孰优孰劣,还用比么?”

    其实钱惟昱说服李重进的时候,还很遗憾自己如今是活在五代十国,以至于举例“起身卑贱的君主”那些对付功臣的手段时,只能举出刘邦的例子,以至于说服力还不是很妥当;若是晚生一千年,则朱元璋洪秀全毛敬塘屠戮功臣的例子哪个不能举?

    李重进的脸色泛出阵阵潮红,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地抉择。不得不说,在李重进身处漩涡之中,非要找一方示弱投效这个大条件下,钱惟昱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也非常有吸引力。在乱世中,统治的权威性,本身就能带来君主处断的极大偏差。有些暴发户君主并不是心胸狭隘,但是缺乏传统性的统治权威,让他们不得不变得狭隘,猜忌,容不得功劳卓著、威望崇高之人。而这一点,当今世上没有一国、一朝可以和吴越国比国祚,比历史寿命。

    “所言倒是不差,但是,若是某家还有一条路可选呢?”

    “愿闻其详。”

    “如今赵匡胤被李筠、刘承钧、辽人牵制,不得一两年时辰抽不出手来。某家在金陵也有一两万北地精兵,比之孱弱南人,勇武卓著。若是两年之内席卷江东,从此自立南朝,岂不胜过如今朝不保夕?”

    钱惟昱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如此说来,李招讨是对于是否有可能吞并我吴越,尚且心存侥幸了。自古为侯景者,只怕都没有好下场啊。”

    “侥幸不敢当——如今吴越有水师之利,某江北兵马定然不得南渡,仅靠江左两万马步精锐,按说也不可能敌得过吴越一二十万兵马——但是若是大王有什么不测,以大王如今身无子嗣,三位伯叔分掌一道之状,只怕任何一镇都不是某家敌手吧。”

    “这么说,李招讨是想试试寡人武艺了——这般事情不该是我等贵人做的。”

    钱惟昱还没说完,李重进犹疑地抽出刀来连续数招攻了过来。钱惟昱随手格挡,倒也连续三招不落下风。这般实力倒是让李重进暗暗诧异,很显然刚才钱惟昱处斩翟守珣拿两刀留手了,并不是真正的实力。当然,以李重进老于战阵的狠辣武艺,若是有个十招的功夫拿下钱惟昱也不是问题。可惜,很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钱惟昱荡开一刀后,身子拔起后飘。“轰”的一声巨响,随后船篷被掀开了一个口子,李重进的头盔被轰飞起来,从这个破口飞出去坠入江中,溅起的水花似乎在提醒李重进冷静一些。

    “此铳可以连发哦,虽然只能杀人十步之内。不过这么近却是够了。若想取你性命,恰才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也罢,果然深藏如此之深,幸好今日并无外人看见,否则定然会被大王尽数灭口的吧。”

    “斩翟守珣那一刀,是寡人故意留手,诱你起邪念的——不过这也是寡人的诚意,如果你的盟友藏得越深,不是也说明他的实力越可靠么。”

    “大王指条明路吧——某若是起兵,当何去何从。”

    “自徐州北伐,取京东路,沿沂蒙山,据有东海之地,力争尽取齐鲁、北与契丹接壤。如此,北齐、北周之势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