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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荣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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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窗外树上的婉转鸟鸣声唤醒了尚在沉睡的赵翌,熹微的晨光透过阖上的窗柩落了进来,听着身旁平稳而轻的呼吸声,赵翌轻一侧首,落入眼中的便是那白皙如玉的睡颜,羊脂玉一般细腻的鹅蛋脸上青山晕染似的黛眉,纤长而密的睫毛,玲珑小巧的鼻子,还有樱桃一般的……

    随着被褥窸窣的窸窣声,尚在睡梦中的李绥向右侧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骤然被这番动作打乱思绪,赵翌莫名心神不宁地转开眼神,避开了眼前人,然而不想因着这一翻身,身旁人却是不经意地朝他这边逼近了些,近得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女子犹带淡香的温热气息,赵翌身子不由一僵,本能地挪动身子朝后退了两步。

    然而眼看着离睡着的李绥好不容易远了些许,尚还躺着的赵翌却是倏然发现身后一空,预感之下瞳孔微扩的那一刻已是为时过晚。

    寂静之中只听“嘭——”的一声,惊得尚在香梦中的李绥警惕地睁开眼,然而让她意外的是,眼眸迷茫之中,她竟是看到身着寝衣的赵翌正裹着被子僵坐在地上,似乎是怕吵醒了她,因而此刻一副隐而不发的样子。

    “噗——”

    李绥的笑声惊动了赵翌,抬眸时,便看到裹在被子里的李绥早就睡意全无,正目瞪瞪地看着他,明摆着一副憋不住笑的模样,正没心没肺地嘲笑他。

    看到这一幕,赵翌有些不自然地避开目光,只觉得为方才退让的举动更加后悔了些。

    “大王、王妃,你们没事吧?要小的们进来吗?”

    就在此时,宗明小心的试探声极合时宜地凑向门口处,眼看坐在那儿的赵翌脸色一僵,正要开口,李绥已是抢先道:“没事,你们备着盥洗的物事,我们这就要起来了。”

    虽是强自在忍,但语中的笑意到底是掩不住的,守在门外的宗明与念奴、玉奴一等面面相觑,却是颇为迷惑。

    怎么一大早,大王和王妃的兴致都这么好?

    “听闻武艺高深者,皆要气沉丹田,凝聚天地之灵气——”

    再回过头来,李绥看着欲起身的赵翌不加掩饰地戏谑道:“这,莫非是大王清晨要练得第一功?”

    “郡主嘴皮子上的功夫,是越发精进了——”

    听到赵翌故作镇静地回答,李绥笑了笑,但还是起身坐起,一手撑在床沿边上,将另一只手伸了出去。

    看着停在面前的柔荑,赵翌抬眸看到了李绥扬首一笑,便不再犹豫地搭了上去。

    顺着此力,赵翌起身时无疑拉近了彼此距离,当二人几乎咫尺相对的那一刻,李绥毫无征兆地凝视到眼前那深邃的眉目,感受到交汇而来的温热呼吸,心下莫名一动,随即便听到庐外再次响起念奴的声音。

    “大王,王妃。”

    本能地,李绥已是松了手,赵翌也早已站起了身。

    就在李绥要开口唤人进来时,却是猛地被赵翌捂住了嘴。

    惊诧间李绥抬头看去,顺着赵翌提醒的目光,她才想起什么来,忙又朝外扬声道:“等等,我们还在穿衣服——”

    话音一落,等在庐外的念奴和玉奴不由相互一看,顿时垂下头抿了笑,脸上却是翻起了红云来。

    独独那宗明却是杵在那,握拳掩嘴,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咧嘴笑得再明显不过了。

    察觉到赵翌脸色的异样,还有看向她的那抹奇怪,李绥顿时想起了什么,只暗自尴尬地朝床里挪了挪,怪自己只想着理由,却忘了旁的。

    看着坐在那儿的李绥一副懊恼不已的模样,抱着被褥的赵翌也不由低头暗笑,佯装着无事发生的样子坐回了床上,将自己那床被褥搭在了上面,随即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匕首,眼都未曾眨一下,便划破了自己的手。

    “郡主——”

    听到赵翌的倾身低唤,李绥连忙缩回了脚,便见赵翌掀开被褥一角,取出里面铺着的素白绸绢沾染上去,适才又放了进去。

    “你倒是轻车熟路的。”

    听到耳畔的话,赵翌偏过头便对上李绥满含深意的笑眸。

    “难道,郡主还期待了些旁的什么?”

    话音一落,面前人的娇靥难得腾的一红,看向他的目光明明是生气的,可他却是觉得心情大好。

    “进来罢——”

    不待赵翌的话说尽,李绥看着赵翌嘲笑她的模样,不甘示弱地趁其不备凑近了些,几乎是贴在他的耳畔气若幽兰地道:“你说的旁的,是指得什么?”

    此话问出,李绥果然明显感受到身旁人身形一僵,止住了笑。

    殊不知方才那一语数字却是酥酥麻麻地钻进赵翌的耳朵,爬进了他的心里。

    看到笑着将身撤回去的李绥,此刻摆出一副戏谑的模样,赵翌却是被回击得毫无防备。

    饶他如何也想不到,明明是一个方出阁的女子,懂得却比他多,举止更是比他尚还要大胆几分。

    当念奴和玉奴带着婢女掀帘而入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身着寝衣的赵翌脸色泛红如宿醉未醒般立在榻前,自家郡主依旧裹在被子里哈哈大笑,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难得看到自家郡主如此高兴,念奴和玉奴也相视一笑,莫非这就是旁人口中的夫妻情趣?

    当念奴上前整理被褥时,发现榻上覆盖了两床被子,还未问出口,便听李绥随口般道:“昨日夜里冷了些,便添了一床被褥。”

    念奴闻言这才了悟,当即麻利地收拾起来。

    这厢,立政殿内杨皇后早已起了身,因知道今日李绥夫妇今日要入宫来拜见,因而一早便吩咐青栀去唤人备上膳食,正当她等待时,便看到有宫娥入内道:“殿下,太医令来为您请平安脉了。”

    听到宫娥的话,原本尚在焦切等待的杨皇后眸中微顿,随即道:“让他进来罢。”

    眼看着人已入内,杨皇后侧首看向身旁侍立的迦莫道:“数着时辰,阿蛮他们也快到了,你去宫门口接接他们。”

    听到杨皇后的话,迦莫自然知晓杨皇后心下的期盼,因而笑着道:“是,奴婢这就去。”

    寂静之中,任由宫娥替自己挽了袖口,看到恭敬垂头的孙仲,李绥思索间便道:“你也下去罢。”

    听到杨皇后的吩咐,身旁的小宫娥没有多言,便顺从地退了出去。

    看到孙仲凝神静静诊脉的模样,杨皇后平静地道:“如何。”

    “不知殿下,今日可有不适?”

    听到孙仲的问话,杨皇后不由蹙眉想了想才道:“这些时日以来,夜里入睡不易,深夜常常被梦惊醒,每日天未亮便会醒来,因而总觉得疲惫乏力,无心顾暇了些——”

    “那,敢问殿下进食可还好?”

    察觉到杨皇后无声地摇了摇头,孙仲微蹙了蹙眉,随即道:“殿下这是肝气郁结,气血郁滞导致痰热犯上,使得五脏失调,阻滞经络的郁症——”

    说罢,孙仲诚挚地拱手道:“臣为殿下开上柴胡疏肝散,对殿下症状会辅以缓解之效,但心病乃需心药医,药终究不能治疗根本,究其底,还是要请殿下宽心才是——”

    话虽说得出,但深知杨皇后处境的孙仲还是无声垂下了头,这世间只怕任何人受到杨皇后所遭受的苦楚,都做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未经他人之苦,又如何能轻易地劝慰他人放下。

    “你说得是。”

    听到杨皇后的话,孙仲随即颔首便欲退下,谁知耳畔又响起了杨皇后的声音。

    “这些事,便莫要与旁人说了。”

    “殿下?”

    看到孙仲欲言又止的模样,杨皇后平淡地笑了笑道:“如你所言,这是心病,非药石可医,旁人非但帮不得我,反而又多一个人忧心罢了。”

    说到此,杨皇后默然垂下眸,语中多有平静道:“我不想看到大家再将我视做病重的人一般,战战兢兢地侍奉我——”

    好似一个柔弱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般。

    “殿下——”

    听到杨皇后的话,孙仲由衷地生出不忍来,抬头间,却是从杨皇后强撑的笑意中,看到了最后一丝祈盼。

    他虽是医者,却也深知郁症的患者原就心思敏感,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忧伤和怜悯。

    然而郁症之人面对无法为自己控制的心绪和困境,便如与恶神作困兽之斗,在这一场斗争中,只能孤独一人,无人可为其借力,更无法体会他们万里其一的痛苦。

    正因为此,旁人的过分关心和悲伤的情绪,非但无法帮助他们走出困境,反而会让他们体会到更加沉重的压力和负担,加重病情罢了。

    念及此,孙仲终究叹息地垂下眼睑,语中艰涩地道:“臣遵命。”

    听到孙仲的应答,杨皇后如释重负。

    “只是殿下若有任何的不适,便不能再隐瞒了,还是要——”

    不待孙仲说完,杨皇后已是道:“太医令,安心罢。”

    眼看着孙仲缓缓退去的背影,杨皇后死死地蜷住双手,直至细微颤抖地那一刻,才默然阖上眼睛,掩去了那一抹沉痛的坚韧。

    她定要,活下去。

    为了阿蛮,为了阿毓,为了真正爱着她的那些人。

    待到李绥一行来时,杨皇后早已在侍奉下又添了妆,看着镜中气色红润,衣着鲜亮的自己,杨皇后总算浮起了些微笑意,去了殿前等待。

    “虞娘!”

    不过片刻,伴随着欣然的笑声,一身常服的元成帝走了进来,高兴地道:“你看看谁来了。”

    说话间,李绥便看到一身郡主品服的李绥笑意盈盈地走进来道:“阿姐。”

    眼看李绥入内,杨皇后早已高兴地起身,姐妹执手间,才看到紧随入内的赵翌也是着紫色王爵公服行了一礼。

    “快起吧。”

    杨皇后看了高兴地抬了手,便拉着李绥一同入座。

    看着面前挽了妇人髻,愈发有王妃气度的阿蛮,杨皇后也是欣慰地笑道:“到底是出了阁,当真是不一样了。”

    看着李绥抿唇一笑,杨皇后握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适才道:“只是这身品服却是旧了些。”

    听到杨皇后的话,李绥些微意外,身上的品服除了大礼之时,平日穿得极少,因而看着颜色也未曾有半分变化,只如新的一般。

    因此阿姐语中之意,绝非字面那般浅薄。

    果不其然,下一刻,坐在一旁的元成帝看了看两姐妹,便领悟地笑着道:“你阿姐说得是,这身衣裳确实久远了些——”

    说罢,元成帝转而看向一旁不语的赵翌颇为赞许道:“御陵王是我国之柱石,朝之肱骨,阿蛮如今既为王妃,这身份也的确当擢升了。”

    “我看,这国夫人便可。”

    听到元成帝的话,在场的人都不由震惊,因为当年李氏凭借杨崇渊的国公和太尉身份,才于将近不惑的年纪封了一品秦国妇人,可如今的郡主才不过十六的年纪……

    但细想下来,众人却又不觉得意外了,原本李绥的身份血统就尊贵,如今又嫁了赵翌这般屡立奇功,镇守一方的大将,如今再有杨皇后的有意提及,的确也是担得起的。

    “荣国夫人罢。”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杨皇后已是紧了紧握住李绥的手,满意地笑道:“寓意好,也愿我朝繁荣昌盛,海晏河清。”

    就在李绥诧异杨皇后这突然的举措时,杨皇后已是安慰地与她含笑点头,随即转而看向下面坐着的赵翌道:“陛下圣恩,御陵王还不快带着我们荣国夫人一同谢陛下君恩。”

    听到杨皇后提醒的话,转而再看元成帝笑着与她颔首,李绥知晓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因而也不再多问,连忙起身与赵翌一同行下礼来。

    “叩谢陛下圣恩,叩谢殿下恩典。”

    待到李绥再起身时,一旁的元成帝适才道:“上巳节就快到了,今岁与以往不同,我欲在曲江池畔再摆上击鞠场,这一次阿蛮可要好好一展我大周国夫人的风采。”

    说话间,察觉到元成帝暗自与她示意地看向杨皇后,李绥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因而也出声道:“阿姐也一同去吧,上巳节是赏春的好日子,我们可不能错过了去。”

    看到面前李绥期盼的模样,杨皇后没有犹豫,只笑着道:“好,去,咱们都去瞧瞧,也是该凑凑热闹。”

    看到眼前的杨皇后依旧眉眼温柔,不再似从前那般难怪愁绪,气色也越发好了,此刻李绥的心里也是从未有过的高兴。

    注:国夫人为正一品,郡主为从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