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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自蹈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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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城中,依首辅大臣杨士奇的进言,内阁衙门的办公官署已搬入楚王宫望京门内。一栋在王宫中原本极不显眼的宅子,走近门厅后,正面有个大堂,后面有大小二三十间房、有楼。

    宅子经过重新布置。大堂中供奉孔圣像,两边设座;和一般官府的大堂还是很有区别,最大的区别是上位不设公座,遇议事无论亲王还是大臣一律坐在两边。这是张宁表现低调的做法,如果他坐在上面,下面再有大臣拜礼,和上朝朝拜还有什么不同?

    大堂后面有二层的楼,设有档案房和书房等地方。

    日子已渐渐进入五月间,夏天的热度已经十分明显了,各种虫子在绿叶成荫的草木之中聒嘈,时不时会被蚊子叮咬。

    张宁从这座宅子的走廊上慢悠悠地走过时,偶然有个顿悟:通常人们要进入楚王宫的难度是很大的,中枢进一步移到深宫,内阁的几个大臣就会变得愈发重要了。

    他刚刚从前面的大堂回来,不久前和几个内阁大臣聚在大堂喜气洋洋地开了个小会,是关于从江西送来的捷报。

    于谦率军一到九江城,即以雷利手段定鼎了此重镇,杀守备王仕顺及以下数百人,收编汉王军达数万人之众,迅速控制了九江周围的局势。接着于谦便大胆地使用新收编的汉王军,选出精壮与永定营组成联军迅猛威逼江西布政司首府南昌,三日而下。南昌一下,于谦上奏江西全境克日可平,料定各城多会不战而降。武力攻城略地后,于谦对于拉拢团结当地士大夫也是好手段,他不仅出身进士、而且本人就是江西人,很容易争取到当地官民信任。江西布政使司的形势是一片大好。

    内阁议事,主要就是想为于谦表功,商量如何封赏。在武昌的几个阁臣,自然是喜闻乐见这样的事:杨士奇自不必说和于谦有师生之谊,朱恒举荐的于谦,而郑洽不愿意与杨士奇等结怨不会有什么异议。

    不过张宁的书房里间放着另外两份书信,是姚和尚和周梦雄往来的书信,他们都有提及江西的事。两个人是武将,同时兼任内阁大臣身份,这回的态度出奇相似,都对于谦有些诟病。九江城外,汉王大将王仕顺和多达数百人被诱杀。姚周二人认为是一个错误,会给今后劝降其它武将带来极大的后患。周梦雄甚至直言九江军数万之众直接收编会成尾大不掉不好控制之势,便有暗示于谦不顾大体有损朱雀军的用心。

    不用姚周二人“谗言”,张宁也不是绝对信任于谦,但是眼下当然只能顺着道理去嘉奖他,而不是相反。否则一个大臣在外取得了大功,后面的上位者因为疑心反而加以迫害的话,岂不是昏主所为,如何向世人解释?既然当初张宁决定用于谦,就已经注定不能这么对待他。

    ……不几日,得隘口将领报,有汉王出使武昌。楚王宫中的内阁衙门处理此事,先推举礼部官员梁砚负责接待使臣,因为据报前来的使者是汉王府左长史王昌文,按律是正五品的身份,用梁砚接待是完全合礼的。

    王昌文先被安顿在以前的按察院行馆里,被一番打探调查,已经确认此人虽然也姓王、又同是汉王那边的人,但和在九江被杀的王仕顺家没什么关系。不过此人虽只是正五品的品级,在汉王身边确是真正的心腹之臣,在朱高煦未起兵之前他就是掌管王府中诸事的长史。

    内阁中诸公已经猜出汉王派来心腹是没办法了求援来的。但是具体怎么个说法,那王昌文没有交代,只是不断催促接待他的梁砚,尽快安排与湘王见面。

    张宁终于答应了接见了王昌文。

    安排在一天上午,王昌文被带进楚王宫,到内阁大堂拜见湘王。一进大堂,却见张宁坐在左侧上首的位置上,作态好似与诸臣平起平坐一般,王昌文顿时还略微感到有些诧异;但一想到湖广这边名义上还有一个皇帝,亲王也只能是臣,便勉强可以想通了。

    而张宁第一眼看到王昌文,不知为何想起了很早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吴庸。虽然长得不像,大抵因为这个王昌文也是白白胖胖身宽和气的模样。

    王昌文也不管张宁的座位面向,径直跪拜于地:“下臣叩见湘王。”

    张宁做了个扶的动作:“免了免了,起来说话罢。”

    王昌文不起来,开口之时神色突然就变得伤感起来:“恳请湘王尽快发兵救我家汉王……官军月前就突破了采石矶,宣大兵各股人马从缺口蜂拥渡江,一月来经过大小数十战,我军不敌,南京几成孤城危在旦夕。”

    “已成这般形势,本王如何相救?”张宁脱口便说。

    王昌文道:“闻知湘王精兵一部已在九江,又杀了叛将王仕顺尽收其兵,九江能战之兵有数万之众,只要湘王下令,调九江兵东进,解南京之围有望……”

    张宁听罢与杨士奇等人面面相觑,好像彼此都心知肚明想法:我们为什么要冒险孤军深入去救汉王?

    王昌文磕了几个头,急着继续说道:“以前湘王奉建文君为正统,大礼上与我王各不相同,但实则一直相安无事,且互为呼应对应朝廷北军,是因湘王与汉王都知唇亡齿寒之危。今汉王危急,一旦南京失陷整个东面就被朝廷平定了,那时官军沿江而上,湖广无险可守;湘王在东面也没有了呼应屏障,只能独自以一隅对付朝廷官军,势危也。您若愿意保汉王,百利而无一害。”

    张宁摇头叹道:“王长史说得在理,可我们能救早就去救了,何必要等到现在?你所言咱们杀王仕顺收其兵,是有此事,但王仕顺是主动派其侄子王宾来武昌投降的,咱们已经帮汉王杀了此人,此事有凭有据绝非本王信口开河。就算咱们没有杀王仕顺,他也不会率军回援南京自蹈汤火。”

    杨士奇也附和道:“九江兵新乱失了主帅,军心不稳;在江西的朱雀军部众人数太少,不敌宣大精兵。何况江西各地未稳,许多地方至今还没投降,军粮补给人丁征调不灵,我军若从江西进兵后方不稳。南京已成孤城,我军仓促之下千里奔袭,也需先对付外围的宣大精兵,无法及时救援南京主城……当下之情,着实是无能为力。”

    “素闻湖广朱雀军能征善战,京营尚不是敌手,今番王爷与诸公坐视不管,非不能是不愿!”王昌文脸色变红,情绪激动,“王爷若不答应出兵,下臣也无颜回去面见汉王,今日便死在这大堂上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他不只是说一下,这时便站起身来,倒不向张宁这边欺来,返身就对着一根柱子走去。

    张宁见状忙唤门口的侍卫:“快拉住他。”

    王昌文见侍卫进门,情急之下非但不停反而加快脚步向那根柱子一头撞了过去。事发突发要制止他已是来不及,只听得“砰”地一声,他竟实实在在拿脑袋撞在柱子上,顿时在上面留下了一片血印,人也倒了下去。

    连杨士奇等老臣等吃惊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这时侍卫才走到了王昌文的身边,但不用拉人了,只得将其翻过来看死了没有。

    “叫郎中来救。”张宁忙下令道,接着就走到柱子边上去看人。那王昌文白白的额头上一片殷虹,血还在流,但眼珠子还有动静,看样子好像没撞死。

    杨士奇朱恒等人也围了过来,杨士奇皱眉道:“我等以礼相待,湘王也亲自接见,王长史怎能如此?若是死在了武昌,岂不是要说咱们刻薄待人?”

    王昌文幽幽醒转,也不顾旁人与他说话,作势又要爬起来去撞柱子,这回当然是不能得逞了,旁边围着不少人。

    侍卫按住他的胳膊不让动弹,张宁这才好言劝道:“你被汉王派往出使武昌,本就不顶用,无非是汉王逼急乱投医罢了。若是你们身在湖广的位置上,此情此景会派兵去救南京?换作任何人都不会那样做!南京城破汉王兵败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不是你一个王昌文能改变的,与其如此,不如留在湖广另寻出路,如何?”

    王昌文消停了许多,这才虚弱地说:“王爷的好意,臣心领了……”

    朱恒听罢开口道:“王长史常居汉王内府,老夫以前与你也来往不多,今日竟是对你十分欣赏。要是汉王身边都是王长史这样的人,以当初划江而治拥兵数十万的大好局面,何至今日?”

    就在这时,一个花白胡子的郎中被侍卫带进来了。张宁挥了挥手:“王长史应无性命之忧,你们将他抬下去好生开药治疗。”

    众侍卫又忙乎着差人去找担架,一次接见使臣的正事,便弄了个乱糟糟的场面收场。

    末了朱恒轻轻提醒了一句大伙都应该清楚的形势:“南直隶很快就会落入北军之手,咱们不得不早作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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