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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无絮识破突厥伪装 秦王闯敌营窥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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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絮牵着特勤骠,独身一人寻路直往楼烦而去。全无记忆的她满心茫然,莫名的不安与恐惧时时袭上心头。

    赶了几日路,近到楼烦,来往过路人也才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布衣女装让她惹来了不少人的盯看,于是她索性用自己的麻布装偷换来了一件更破旧的男人布衣,扮作了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这才安然无恙。

    沿路,突厥人、鲜卑人、汉人混杂其中,无絮对突厥语一应所知,竟帮着一队初来乍到的突厥客商成功地与当地汉人做了易货的买卖,以突厥人带来的皮毛之物和牛马换了汉人的布帛。

    “小兄弟,我瞧你长得也不像突厥人,怎么倒会说突厥语,而且,还牵着这样一匹好马,这马可不是中原的。”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朝无絮走了过来,指了指棚外木桩上拴的特勤骠。

    正于布棚下遮凉的无絮一看是那队突厥商客的带头大哥,不禁叉手施礼道:“我确实是中原人,这马匹是主人的,我不过是个马夫而已。”

    “哟,你家主人舍得花大钱买这样一匹好马,怎么却不舍得钱雇个壮实一点的马夫?”络腮胡男子说笑间一拍无絮肩膀,拍得她脚下几晃。

    络腮胡男子见此先是一顿,片刻间登时大笑起来:“我早听说过你们中原人单薄少力,竟没想到如此弱不禁风?!我不过举手之力而已,你瞧你!罢了,怪我莽撞,小兄弟勿怪!”

    无絮见他如此直爽,也是哭笑不得,有苦难言。

    “我瞧小兄弟牵马独行,这是要去哪里?”

    “我此去楼烦。”

    “楼烦?我们正好也要去那里!”络腮胡男子惊喜道,瞧无絮似是初来乍到,不禁心思一动,临时起意道:“你既然独自一人,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怎好叨扰?”

    “唉,我们草原人不讲究那许多,你方才既然帮了我们,就是朋友。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不懂中原文字,有你在,说不定还能帮到我们,再说了,我看你也没带什么行装,从这里到楼烦还有好一段路,你自己恐怕会受累吧,不如就跟在我身边!”

    几句话虽戳中了无絮心坎,可她依旧摇头婉拒,只是这时,肚子忽然咕噜一叫。

    男子大笑道:“你们中原人最是矫情,不过同行而已,哪里那么多规矩。”

    无絮红着脸,只做尴尬苦笑状。

    一路上听着这些突厥人的部族与边境之事,无絮竟毫无生疏感,连她自己都不觉心疑:“我会突厥语,又对突厥之事倍感亲切,莫非我以前是个突厥人?”

    只是,途中总有几个随从来回奔波,似在为那带头大哥传信,这让无絮不禁起疑。她借着马车停歇时,人多马杂,悄声摸到了那带头大哥的车马旁,竟无意间听到一随从称络腮胡男子为“颉利发”,这让无絮陡然一惊。

    步至河畔,倚靠在一旁两株绿树边,无絮眉头紧蹙,独思起来。

    “小兄弟想什么呢?”络腮胡男子走了过来,见扭头的无絮嘴唇干裂,遂命人拿来了水囊递给了无絮。

    “多谢大哥。”

    “不过一碗水,何须谢字。你我同路,我还不知道小兄弟你的名字呢!”

    “我......”无絮略有迟疑,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正有两棵树,便随口道:“我姓李,大哥称我李二便是。”

    “李二?”络腮胡男子爽朗大笑起来:“你们中原人的名字晦涩难懂,我本以为你又是什么奇怪名字,这名字好,好记!既然你称我为大哥了,以后就只喊我那木大哥便是。”

    “我瞧,倒是你们草原人的名字更晦涩吧。”无絮说笑间,看着络腮胡男子道:“我不过一介布衣,如何能与颉利发称兄道弟?”

    那木顿时脸色忽变,握于腰刀上的手攥得越发紧了些:“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无絮瞧了一眼那腰刀,倒是沉着镇定:“颉利发无需多心,我虽不是突厥人,但也不是你们的仇人。这几日同行一路,诸位秋毫无犯,谨言慎行,我视大哥及诸位为豪杰,故敢如此直言相告。”见那木一时不言,无絮再道:“一路上大哥似在派人打探什么消息,若非急事,想必也不会如此行路匆匆。你们早已把牛马换了布帛,本该返回突厥,却反而南下楼烦?若我猜得不错,这布帛既能献礼打点关系,也能易货,想必比牵那么多马匹牛羊更能掩人耳目吧。再者,你们一路乔装成大唐北境人,掩藏身份,想必去楼烦要见的不是故旧,而是去抓人的吧?”

    那木以一种极其警觉不安的神色重又上下打量着无絮,句句正中下怀,就连他自己身边的人都未能深知他的心思,眼前这个相识不过数日,话都未说几句的人却洞穿了他,怎能不让他心生惊恐。

    “看来我猜的不错?!”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木目光凶悍地拔出腰刀,直架在了无絮的脖颈上。

    “我若有害颉利发之心,就不会直言相告。”无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木,故作一声长叹:“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就凭你们如此行径,别说是我,即便目不识丁的百姓也能认出你们,洞穿你们的意图。”

    那木疑惑道:“此话怎讲?”

    无絮慢慢扬手指着那木的络腮胡:“中原人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络腮胡,他们说话常会三思而后行。若是他们听了我方才说的话,可不会这样对我举刀相向,反而会把我当做朋友。”

    那木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再看义正言辞的无絮,竟慢慢地放下了手中弯刀。

    “还有,他们行事有道,不会动不动就像你这般眼神凶悍,说话粗鲁。”

    “我凶悍粗鲁?”

    “对啊,你瞧,你眼睛睁那么大干吗?”

    那木一听,赶紧收起了圆目怒睁的样子,无絮这才暗暗长舒一口气,这一通话已经让她试探出了对方意图。

    再说那夏军大营外照旧如常,李世民竟趋马悄至夏军中军营外,将夏军大营部署看了个透彻明白。

    尾随其后的那队夏军人马此时方有警觉,不觉加快了追赶速度,赶了上去。这纵骑兵为首将军见四个唐兵已近在眼前,高喊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夏军大营?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降!”

    尉迟敬德一惊,转头看李世民却是淡定如初,只见他头也不回地看着夏军大营,伸手弯起巨阙长弓,大喊道:“我乃唐军主帅,大唐秦王李世民!”

    闻者皆惊,还没回过神来,李世民长弓一箭早把营垒上高高竖着的夏军大旗射了下来。

    “即兴而来,兴尽而归。”长弓一出,李世民回头看着尉迟敬德:“我们该回营了。”

    夏军见此,顿时一片大乱,李世民随即命两随从先走,他与尉迟敬德趋马在后。

    窦建德闻得营外大乱,顿时起身:“外面怎么回事?”

    帐内魏征道:“我去看看。”声未落,就有兵卒匆忙来报:“大王不好了,唐军主帅李世民打到了咱们的营帐前!”

    “什么?打到了营帐前?!”二人如五雷轰顶,惊恐不已。

    “怎么可能?”魏征惊慌中,努力平复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三个人。”

    “三.......三,三个人!”魏征结巴声中,窦建德只斥兵卒道:“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快去看看究竟来了多少唐军?”

    “大王,小的不敢,那自称李世民的人确实只带了三个人,另外两个小兵已经跑了。”

    一把撇开兵卒,二人难以置信地匆忙出帐,正看见远处于乱军当中的李世民二人,魏征一眼便认出了李世民:“当真是李世民!”

    “你确定?!不要看错了!”

    “我早年曾随魏公李密投李唐,卑职虽属无名之辈,却也在宫中见过李世民。”

    “他居然敢带三个人就闯我几十万人的大营。来啊,传令下去,定要活捉李世民!”窦建德既惊恐又兴奋。

    混于慌乱夏军中,李世民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尉迟敬德长矛突刺,触者即伤。夏军本就被这忽如其来的气势吓得自乱阵脚,外围几十万大军一时调动不起,自相碰撞,此时,又有窦建德活捉之令,不敢以重器轻易杀之。李世民二人早趁夏军混乱之际,机动行事,杀开了一条血路。

    待夏军缓过神来,大军倾兵而出,一路狂追,李世民故作败势,与尉迟敬德一路南逃,直奔武牢关而去。早奉命埋伏于此的秦琼、李世绩待追来的夏军一入伏兵之地,便去头结尾,来了个瓮中捉鳖,刀火并用,大败夏军。逼得其后夏军心惊胆战,不敢再进。

    李世民几尽单枪匹马,闯营入阵,却能败退几十万的夏军,致使夏军又惊又怕,人心惶惶。进逼武牢之下,夏军又久攻不下,顿时士气再落。

    气急败坏的窦建德,沮丧愁眉,誓要杀了李世民以泄愤。

    魏征见此,忙向窦建德进言:“我军若再止步不前苦攻武牢,只会损兵折将,消耗实力。一旦洛阳落入李唐之手,李世民必会兴兵反攻我军,到时难逃败势。”

    “我瞧那李世民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如今兵势又远不及我军,他不过会玩些耍人的把戏而已,先生莫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分。待我引大军前去,必让他跪地求饶。”

    “大王万不要小看了这个李世民。当年晋阳起兵,攻长安,灭薛举,平刘武周,他每战必胜,此人智勇双全,由他做主帅,是我们最大的麻烦。”

    “那照先生说,要想攻下武牢,我们倒没办法了?”窦建德只一门心思地想要攻下武牢。

    “如今之计,在下以为只有撤出武牢,渡河北上,进兵关中,方为上策。”

    “撤出武牢?攻取关中?关中乃李唐重地,如何能攻?”

    “正因关中乃李唐重地,我军才能攻之。如今李世民兴重兵攻洛阳,关中必然空虚。大王先派兵攻下河阳,然后大军入潼关,一旦占了汾州、晋州,便可大军直指蒲津。如此一来,李唐丢了龙兴之地,为天下耻笑。我军既震慑了关中,又可开疆扩土啊。”

    “可是,我既已答应了王世充援兵洛阳......”

    “大王糊涂,我军夺取关中重地,李世民必会兴兵来援,到时洛阳之围不就解了嘛。再说,到时,李世民的大军数月久战,加之劳兵远来,必是人困马乏,我军以逸待劳,何愁不胜。”

    “可是”窦建德犹疑间,拿出了王世充连日来的求援文书:“我军若一旦撤出武牢,洛阳侵陷就在指日之间。恐怕不等我军过了潼关,洛阳就归了李唐。到时李世民率军西援,长安再派兵东进,我军腹背受敌,又陷关中,到时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世充为人向来不诚,这文书岂能全信。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此性命攸关之时,尚有我军外援,他是不会轻易让唐军破城的......”魏征话音未落,兵卒传报,许敬宗求见。

    一入军帐,许敬宗便磕头求援,紧随其后的还有夏军众将,竟同来求攻武牢之事。本就游移不定的窦建德听许敬宗俱陈洛阳危急,不由得下定决心,死攻武牢。

    “大王,切不可听信谗言,要三思而后行啊。”魏征情急道。

    “先生莫不是以为我进谗言?”许敬宗反驳道:“人话鬼话,苍天自有分晓。大王不知,我军新在洛阳大败李元吉的围兵,只要大王在武牢拖住了李世民,待我军稍整,两军前后夹击,唐军必败。洛阳危在旦夕之际,若大王不救,何以取信于天下?!”许敬宗悲怆恸哭,声坚力陈。

    “你说的对,本王常说信义人心,若自食其言,岂不失信于天下。你这便回去告诉王世充,我必拿下武牢。”

    “大王如此糊涂,听信一面之词,早晚要被害得身败名裂啊。只有按在下说的,才是生路啊。”魏征当着众人毫不避讳。

    “大胆魏征,我夏军还轮不到你做主!”窦建德当着众人面被指手画脚,顿时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命人将魏征拖出了帐外,指着帐外道:“我征战沙场多年,难道还敌不过他李世民一个毛头小子!自今日起,魏征不得再入我军帐,敢言魏征者,斩!”一语既出,无人再言。窦建德当下采用了许敬宗围而不攻的疲敌战术,死围武牢。

    而李世民自从细探夏军虚实、重挫夏军锐气后,又知洛阳之围中,李元吉兵败,也下定了他尽早败退夏军援兵的决心。只是,几十万的夏军如今围在武牢按兵不动,显然要拖累唐军。李世民苦想对策间,忽有段志玄进帐来报:“殿下,我前军又抓了几个夏军的细作。”

    一旁房玄龄道:“看来窦建德只是表面按兵不动,其实心内早就急于用兵,只是,不敢轻易冒进罢了。”

    “不可放过那些细作,如今两军剑拔弩张,绝不可大意。”长孙无忌跟着道。

    “我来禀报殿下,正为此事。殿下,那抓来的细作中,可有我们的一个老熟人,如何处置,当由殿下定夺。”

    “老熟人?”李世民停下手中正提笔给父皇回信的奏章,不觉抬头一问:“何人?”

    “他嚷着要见殿下,我又拖他不进,劳烦殿下亲自去看。”

    李世民疑惑地看着段志玄,刚一出帐,就有军吏来报:“殿下,将军,不好了,那人跑进了我们酒帐里,坐在门口不走了。”

    李世民一听,直朝酒帐走去。近到帐前,正看见一身白衣,散发半披的人手拿酒葫芦,慵懒坐在帐门前,仔细一看,竟是贺拔云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