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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沈明澈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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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意渐浓后,人也变的格外容易困,小宫女守在吊着砂锅的小火炉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扇着炉火,一边犯着困。

    后颈猛的被击了一下,虽下手不重,却叫小宫女惊出了一身冷汗,困意全消。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着五福捧寿纹样的锦面鞋子,能穿这样鞋子的人,整个采薇宫,找不出几个人。

    小宫女连忙站起身,煞白了脸小声道:“云舒姑姑。”

    云舒低声叱道:“娘娘的银耳汤煨好了没有,就知道偷懒!”

    没等小宫女回答,云舒亲自用帕子捏了砂锅盖子揭开看了看,微黄透明的色泽,清香扑鼻,已经好了。

    小宫女趁机赔笑:“姑姑,冰糖已经兑进去了,还加了娘娘喜欢的枣泥。”

    云舒面色稍霁:“算你还有点眼色。”

    小宫女抢着把砂锅端了下来,云舒亲自拿了一套白玉瓷碗把银耳汤盛了,放在红漆食盒里,小心翼翼的端了出去。

    内殿暖阁里,沈明澈还在午睡,四周静悄悄的,云舒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把银耳汤用棉兜子装了起来。

    刚做完这一切,只听沈明澈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那是什么?”

    云舒见沈明澈醒了,忙过来扶她起来,一边道:“娘娘咳了好些日子了,那些苦药汤娘娘喝絮了,奴婢用雪梨银耳炖了甜汤,也是清热润肺的。”

    说着云舒把汤端了出来,用小勺子搅了两下端到沈明澈面前:“娘娘,趁热喝了吧。”

    那汤汁清澈,又有雪梨清香,沈明澈有了些食欲,舀了一勺慢慢喝了,却皱起了眉头。

    云舒急道:“可是这汤太甜腻,都是奴婢不好,冰糖放的多了些。”

    沈明澈低头搅动那碗汤,半天不说话。

    两边侍立的宫女都沉默了,沈明澈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雷霆性子,这些日子她病了,心情也大打折扣,更添了几分不耐烦,这几日更因此打发了数名宫人,她们又何苦讨这没趣去?都低头不敢说话。

    只有这云舒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这些年,也就只有一个她还有一个云卷在她面前能说的上话,云舒劝道:“若是娘娘觉得不合胃口,奴婢再叫人重新去炖了来,或者,用冰糖炖了枇杷叶子也是好的,只是口感就不如这个。”

    沈明澈把那碗银耳汤放在案上,淡淡道:“不是这汤太甜,而是本宫最近嘴里没什么味道,品不出滋味罢了。”

    云舒还要再劝,只听内侍太监来报:“娘娘,新进贡的广陵缎和云霞锦已经到了,还请娘娘过目。”

    沈明澈正起身子道:“呈上来吧。”

    云舒连忙拿了外裳给她穿上,又仔细梳好发髻,正了正钗环,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

    几个小太监端了好几叠布料鱼贯而入,沈明澈抬眼扫了一圈,又用手细细摸了质地,点头道:“果然不错。”

    她指了其中两匹道:“这一匹拿去给瑞昭仪,另外皇上新封的杨美人,也赐一匹。其他的都按例分给各宫吧。”

    内监应声下去,屋里恢复一片寂静,沈明澈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云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明澈瞟了她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皱着眉头做什么。”

    云舒到底忍不过去,絮絮道:“娘娘您也太委屈自己了,这好好的衣料,他们巴巴的送来您这里,您一块不留也就罢了,怎么还赏给那些低贱之人?”

    沈明澈心中一动,这些年虽然宴紫轩从来不干涉她执掌后宫,沈家也富贵冲天,她虽不是皇后,也是后宫第一人,但是沈臻封了候告老还乡,她的那些兄弟纵然在朝为官,也大不如前,渐渐的,她也看出些端倪,跋扈性子收敛的多了。

    这些年,也就云舒云卷还能真心待她吧,沈明澈笑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发这些牢骚做什么?好歹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嘴越发碎了起来。”

    云舒还想说什么,沈明澈道:“罢了,你去把银耳汤拿来吧,说了这会子话,口也渴了。”

    云舒转身去端汤,沈明澈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幽幽道:“你又何苦如此不忿?我若是想要这些东西,至于如此去争吗?”

    云舒手上端着汤,闻言手一抖,汤撒了几滴出来在手背上,连忙用帕子擦了。

    沈明澈喝了汤,云舒又亲自服侍她漱口,洗手,又换了刚才的外袍,拿了件家常衣裳穿上。

    沈明澈被侍弄了一阵子,渐渐困意上来,昏沉沉的就歪在大迎枕上打起瞌睡,云舒见状忙服侍她睡下,盖上了薄薄的锦被,又见她睡的沉了,才放心的退了出去。

    沈明澈睡的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外面有女子娇俏的嬉笑声,沈明澈心中疑惑,采薇宫素来庄重,怎么会有人这般放肆。

    沈明澈起身唤了几声云舒,无人应答,她抬眼望去,殿中空无一人。

    她心中疑惑,踏上鞋子就往声音源头走去。

    窗户关着,却关不住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沈明澈更疑惑了,哗啦一声推开了门。

    门外春意盎然,而让她惊讶的,她竟不知何时置身于将军府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一大家子人在一处说说笑笑,十分热闹。将军府女眷们都来齐了,花团锦簇的在花园里三三两两的坐着,有绣花的,有斗草的,还有下棋作画的,其中一名穿了大红衫子的年轻女子娇俏艳丽,格外引人注意。

    一名翠兰衣衫的女子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红衣女子不依,两人扭成一团,蓝衣女子笑道:“明澈妹妹抽到了这支并蒂莲,将来一定能寻得一门好夫婿。”

    几个年轻姑娘都大笑起来,红衣女子仰着脸一脸意气风发:“有什么好笑的?我沈明澈将来一定能嫁天下最好的男子。”

    画面忽然一转,转眼她又置身在一片桃花林中,那桃花林里隐隐有流水之声,沈明澈循声过去,一座拱桥出现在眼前,那桥上站着一人,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只在鬓边插了一支新开的白芙蓉,穿了月白色的广袖流仙裙,手执一支桃花,身形袅袅婷婷,那场景如同画一般,沈明澈心中莫名酸涩,更是好奇心大起,想要看清那人是谁。

    忽地,那人似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沈明澈一惊,呀的一声坐起,已是醒了,竟是一梦,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心中酸涩加大,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打在胭脂色的被子上,血一般晕开去。

    云舒等着沈明澈睡熟后,带了两个小宫女在外面做针线,做了半天只觉得双眼乏力,小宫女乖巧的端了茶过来,刚喝了一口,只听到殿内啊的一声惊叫,云舒吓了一跳,起身就往内殿跑去。

    沈明澈已经从榻上坐起来,一手撑着被子,一手抚着胸口,雪白的脸上也说不出是汗还是泪,目光沉痛,似有无限辛酸痛楚之意。

    云舒也唬住了,忙上前去扶了沈明澈,道:“姑娘,姑娘,怎么了?是不是魇着了?”她一急,竟将旧日的称呼也唤了出来。

    沈明澈摇了摇头,一语不发,云舒见她额头都是汗水,连忙打了热水用帕子替她擦拭,软语劝道:“娘娘,是不是梦着什么了,您别往心里去,一向不都说梦是反的嘛。”

    沈明澈愣愣的无语,半天才回过神,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不过是个梦罢了。”

    终究是梦而已,那人早就走了,她的一切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不复存在了。

    云舒替沈明澈披上衣服,又去整理床榻,却惊讶道:“这是哪里来的洒金碧桃啊?莫不是窗户没关上?”

    沈明澈心中一惊,果然看到锦被上有几片夹了一丝嫣红的粉色桃花瓣,在胭脂红的被面上格外醒目。

    云舒看出沈明澈脸上不对,也不敢劝,只轻轻的,不动声色的把那些花瓣拂去。

    沈明澈忽然道:“宫里早就没有洒金碧桃了,这花瓣是从哪里来的?”

    云舒环视了周遭,果然看到书案上方的窗户没有关上,书案上摊开的雪白宣纸上也落了些花瓣。

    云舒轻巧的走过去关窗户:“看方向,像是从勤政殿吹过来的。”

    勤政殿?沈明澈心中冷笑,勤政殿那位,从来不爱花朵,他的殿中不过是些常青树木,哪里有什么洒金碧桃。

    除非……

    除非关雎宫……

    世人皆赞,当今皇上圣明,又与淑妃娘娘伉俪情深,琴瑟和鸣,更是为淑妃在宫中建了一座关雎宫,内里金砖铺地,白玉为阶,鲛纱为帐,明珠为灯,极尽奢侈豪华之能事,情深如斯,实在羡煞旁人。

    可又有谁知道,关雎宫,她却是连门都没有进过,而到现在,就是见面,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那梦中的情景,可不就是关雎宫吗?

    一定是的,不然她怎么会在桃花林里看到她的身影。

    一滴泪溢出眼角,很快便在香纱枕上沉了下去,静静地堕入玫瑰花瓣里去了……

    外面人影晃动,沈明澈略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云卷进来报:“娘娘,侯爷夫人来了。”

    她父亲回乡之后,兄长也封了候,一家子的富贵,在京中是独一份,而族中子弟却日渐骄奢起来,频频闹出些事端。

    弹劾她母家的折子越来越多,而偏偏宴紫轩不闻不问,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渐渐便传出些流言蜚语,说她是红颜祸水,沈家是要学了那徐家,早晚要反了。

    沈明澈何尝不知道宴紫轩打的什么主意,当年他架空宴天麟,无非就是如此,放任自流,任其腐败,直到最后再连根拔起,心思深沉实在可怕之极。

    沈明澈苦劝族人无用,有苦竟是说不出,堂堂将门虎女,如今被束缚了手脚拘在这深宫之中,做了那富贵苦命人。

    沈明澈微微皱了皱眉,她素来不喜这位大嫂,每次来,看似恭敬,不过是打打秋风,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罢了。

    她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果不其然,寒暄片刻,侯爷夫人便隐晦的提出想给她刚刚出生的孙子讨个封赏。

    沈明澈心中一阵厌烦,不过襁褓婴儿,要的哪门子封赏,不过是做大人的虚荣愚蠢,自毁长城。

    沈明澈面上不显,淡淡的应了。侯爷夫人得了准信,又讨好一般,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个秘方,说是服用之后求子灵验无比。

    求子二字,像把刀子剖开她心中最隐秘的痛处。

    入宫五年无所出,莫不是她的错?

    也正因为如此,她几乎成了宫里的笑话,都说她占着万千宠爱,却半个子嗣都没有,忝居高位罢了。

    她心中苦涩压抑只想大哭一场,谁又能知道,宴紫轩每月到她宫里是来的勤,一个月总有十次八次,可是哪一次不是独自睡在外间,或是看折子到深夜?

    她百般温存,百般小意,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客客气气挑不出毛病的冷言冷语罢了。

    曾经视他为世上最好的男人,而今只剩下怨恨,偏偏还无处诉说。

    沈明澈心中越想越恨,侯爷夫人后来说了什么,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强打精神打发了侯爷夫人。沈明澈一阵气恼,几下就把那方子撕的粉碎,仿佛长久的怨念都发泄在这方子上了。

    云舒知道她心中凄苦,哭道:“娘娘,您仔细身子啊。”

    沈明澈冷笑,不过一个空壳子淑妃,还要这身子做什么。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留在河朔,何苦蹚这趟浑水,终究是把自己给害了。

    沈明澈想起往事,只觉得纷乱如潮,呆呆的一直坐到掌灯时分。

    晚膳十分,有御前内监来报,说皇上政务繁忙,在勤政殿处理政事,就不过来用膳了,皇帝体恤淑妃辛劳,赐了许多补品药材。又有新封的美人一名,沈明澈命人领来细细瞧了一会,赐了衣物首饰,安置在某宫某院,如此安排,人人皆赞淑妃娘娘贤良淑德。

    如此,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女,却是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