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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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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自信笑痕在瞧见皇甫赤芍拎上桌的黑狗时,瞬间变色。wwW、qВ⑤、Com厅中成了风雨欲来之势,众人仿佛还能听见数声响雷。

    ‘麻烦你再说一次,我刚才没听仔细。’皇甫忍下满腔痛弑亲妹的冲动,彬彬有礼地要求她重复方才的句子。

    「我说,珍珠药丸让一黑给吃掉了,若要重炼还得等上三年,反正一黑体内正巧也有需要你才能解的毒,干脆你们互咬一口——」

    皇甫蓦地拍桌起身,掉头就走,毫不恋栈。「十九,送客。」

    「皇甫!」宝春急忙勾住他的手臂,连人带椅狼狈的摔落地板。

    「你干什么?放手!」皇甫拉起她,先拍去她裙摆上的灰尘后,使劲扳开她牢握的小手。

    宝春努力与他纠缠,小嘴嘟嚷着:「你答应过要让赤芍小姐回来帮你解毒的!好不容易我把她请回来了,你怎么可以叫十九把她赶出去?!」

    皇甫拢聚的眉间缓缓舒展,他同意地点点头,「没错,不可以叫十九赶她出去。李厨娘,你赶!」他继续跨开步伐,衣袖后方拖着不肯放手的宝春。

    「爷……」十九和李厨娘无奈相视,成为兄妹战火之下无辜的炮灰。

    「你再耍孩子脾气,我要生气了!」宝春愤而叉腰,睁着否眼瞪视前方的银发俊男。

    别人为他们兄妹忧心如焚,他们倒像无事人一样!

    宝春纤指落在皇甫鼻尖,「我和牛大哥都这么烦恼着你们两人体内的毒,结果你们呢?!一个毫不在意,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血可供你呕尽呀?!你每次一毒发,我有多难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吗?我、十九、李婆婆,我们都一块儿担忧着!」

    她骂完不知好歹的皇甫之后,螓首一转,指尖转个弯,移向抱着黑狗、神情愕然的皇甫赤芍。「一个则是嘻皮笑脸,都快当娘的人,还不多为自个儿着想…你看看牛大哥,他眼里同样是愁云惨雾。现在,你们两个都给我坐好:立刻为对方解毒!」

    乖乖,从不曾见过柔顺的宝春发飙,错把猛虎当病猫啦?皇甫兄妹识相抬头挺胸地生好,像个温驯的孩童。

    「可是我不想咬一只笨狗,也不想被笨狗咬。」皇甫委屈地向亲亲爱人嘀咕,可爱的神惰完全和神医这种天人称谓扯不上关系。

    宝春轻点头,转向皇甫赤芍问道:「赤芍小姐,一定得要互咬一口吗?」她也觉得直接动口咬狗或狗儿咬人的解毒方式有点怪异。

    皇甫赤芍朝她谄媚娇笑,「小嫂子,你叫我赤芍就好,“小姐”两字请自动删除。」她恭恭敬敬向宝春双手合十,揖身。

    她太敬佩这个小嫂子了,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大哥臣服吃瘪的模样。

    「如果大哥不愿动尊口咬一黑的话,咱们可以试试取双方部分的血液来炼制药丹,我想效果应该会更加惊人。」

    牛舍弃见到无往不利的娇妻满脸惶恐的憨样,忍不住噗哧一笑,换来辣椒娘子朝他腰间一拧。

    「这样可以吗?皇甫。」宝春问向当事人。

    「直接把那只笨狗炖来吃就衍了啦。」皇甫懒懒提供意见。还炼啥炼呀?虽然那只笨狗没几两肉,看起来也不太可口,但他可以委屈点,无妨。

    「大舅子……别吃它好不好?一黑很可爱又聪明的……」牛舍弃觑着黑狗。可怜的一黑,无论到哪里都有人提议要将它吞吃下肚。

    「嗷呜——」一黑越来越会看人脸色,忙不迭谄媚地靠向宝春——看来是主导生杀大权的姑娘身上。

    今人心生怜悯的哀号及沾满泪珠的晶亮狗眼,看得宝都酥了。她好生疼惜地搂过它,轻轻安抚道:「乖乖,不会的,我不会让皇甫把你吃掉的。」

    一黑呜呜雨声,放心地将狗头枕在宝春软呼呼的嫩胸磨蹭。

    皇甫恶狠狠的妒恨眼光化为千刀万箭,道道射向不知死活的黑狗!

    喝——他都还没吃过那禁地部分的豆腐耶!这只笨狗竟敢捷足先登?!

    皇甫沉声道:「李厨娘,去烧水,我要吃涮狗肉!」

    「大舅子!」牛舍弃惊叫。

    皇甫赤芍按住牛舍秉的手,「去把一黑从小嫂子身上给剥下来,否则我不敢保证它能见到明早的日出。」没见到她老哥的脸色越来越恐怖吗?

    牛舍弃疑惑地看看皇甫又瞧瞧宝春,久久,终于明白赤芍所指为何。

    「嫂子,不好意思。」牛舍秉拎住早成为别人怨恨靶心的黑狗,将它怞离宝春香软的怀抱。「家教不当、家教不当。」后头两句是对着黑狗指责。

    「笨狗!」在牛舍秉坐回原位时,皇甫赤芍毫不客气地赏它一个爆栗。她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救过这只没脑袋的蠢狗几次了!

    「一定要吃它吗?」宝春蹙起细眉询问皇甫,她有点于心不忍。

    「我坚持。」皇甫想也不想。它是为民除害耶!这种胆大包天的色狗留它来浪费米粮吗?

    「我无所谓。」皇甫赤芍也一脸痞样,不愧是相同血缘的兄妹。

    「嗷呜呜……」可怜的黑狗大概在哭诉着说「我不要」吧?可惜在场众人无、辨明狗语,自动充耳不闻。

    「我不是很赞成……」牛舍弃道,总算有人提出另一种意见。

    宝春清清喉咙,「既然如此,咱们折衷。婆婆,上回你不是做过一种血糕吗?能不能用一点点的血来弄?」只要是烹调过的食物,皇甫应该不会再有微词。

    「没问题,反正只有主子一个人要吃,一小碗就衍了。」李厨娘笑回答,宝丫头都开了口,这次的战火也差不多落幕。

    等李厨娘自厨房取来两只瓷碗后,皇甫赤芍自靴边怞出亮晃晃的匕首,大力地置于桌前。「大哥,你先来还是一黑先来?」

    皇甫瞥觑幸灾乐祸的妹子一眼,拾起刀柄舞耍数圈,瞬间划过腕际,伤口溢出鲜血,斟满瓷碗。

    宝春见李厨娘点头示意可以停止时,忙不迭举起皇甫的手腕,想为他止血,不料甫张开口想吮住他伤口的同时,一颗弹珠大小的丹药弹击到她额际,今她捂额痛呼一声。

    凶手以布条缓缓压住自己的伤口,嗓音带笑道:「别什么都往嘴里放,你想变成和我一样的毒人吗?」小白痴,少少数滴的毒血就足够毒死她数百次!她还妄想用嘴来止他的血?

    「你用讲的就好了嘛,干啥用药丸弹我?」很痛耶!宝春捡起地上的红色丸子,噢——难怪这么痛,他竟然用最硬的石龙万续丹打她!

    皇甫赤芍朝站在一旁看戏的十九要求另一枘刀子,并要牛舍弃抱紧一黑。「别让他挣扎,另一手拿碗帮我盛血。」

    话甫说完,她神速地在狗脚上俐落一刀,满意地听到哀鸣声,透过这种小小的举动来满足她报老鼠冤的心理——哈哈,好爽!

    李厨娘捧起两碗盛满的鲜血,急着到厨房去料理,临走前皇甫赤芍特别交代千万则搞混,否则各吃各的血,绝对收不到效果。

    「接下来换你了。」皇甫敲敲桌缘,朝妹子道。

    「嘿嘿,来吧。」皇甫赤芍牵起顽皮笑容。反正她不需要吃「狗血糕」,没啥好郁闷的呀,哈哈!

    她料错了!她好郁闷!

    皇甫赤芍扭曲一张天仙似的花颜,神色痛苦无助地被迫饮下满满一碗的黑色药汁。

    「唔……好难喝!有没有啥甜嘴的糕点?我快吐了。」

    虽然说良药苦口,但这帖药也苦得不像话了吧?它已经不仅苦口,甚至比她早晨害喜时呕出的胆汁更苦上百倍!

    牛舍秉体贴地遮上桂花甜糕,却让大舅子给扬扇挡下来。

    「不成,这碗药可是我精心调配,任何会与之冲突的食物在药效吸收前都不能让她沾。阿牛,你也希望赤芍早些痊愈,是不?」皇甫朝牛舍弃轻笑询问,敛藏于灿烂笑容下是恶劣的幸灾乐祸。

    牛舍弃乖乖点头,将甜糕送入自己的大嘴里,投给爱妻歉然的眼色。

    故意的!她那狠心大哥一定是故意的!皇甫赤芍痛苦地猛吞咽口水,祈望能冲丢怖满口腔那股无法言喻的恶心苦味。

    皇甫优雅地品尝着血糕,嘴角一抹贱笑。「李厨娘的手艺真是无话可说,这血糕既无腥味又不会黏牙,一黑,你说是不?」他朝趴在桌边同样大快朵颐的黑狗询问,得到黑狗欣喜的汪汪同意声。

    「从来没料想过我的解毒方式竟是如此轻松。」皇甫塞下最后一块血糕时还不忘傲笑一声,故意刺激亲妹子。「你还有三帖药得乖乖喝完,明白吗?」扳回一城!

    「这样吃完血糕你就没事了吗?」宝春欣喜地摇动皇甫的臂膀,笑问。

    「十数年深值体内的剧毒,你以为光靠三五帖药就衍了吗?」皇甫浅笑地捏捏宝春愈发丰腴光滑的粉颊,「还得麻烦十九运功替我及赤芍挥发体内部分剧毒,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才能完全将毒清除殆尽。等会儿我列张药单子,你先将药材采收齐全,再与阿牛到澡间烧些草药水来,会需要的。」

    「好。」宝春用力点头。别说是烧草药水,就是把她整个人丢到热水去熬汤,她也心甘情愿。

    「十九,你先帮赤芍排毒吧,记住内力则运太急太猛,否则她肚里的小家伙很可能被你失手给打掉了。」皇甫侧苜向十九交代,黑眸滴溜一转,落在老实憨厚的妹婿身上。「你,随我到书房来。」

    皇甫颔着整整高他半个头的巨牛来到藏书惊人的宽敞书室,其中缭绕一股清香药草味——他与赤芍都喜欢焚烧些特殊效用的草药,以致于两兄妹浑身像个香炉似的,散发药香。

    「大舅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牛舍弃搔搔头,不明白为何皇甫要独自与他对谈。

    皇甫靠坐在檀香椅上,托着腮帮子,神似赤芍的眼眸多了数分看穿人心的精明透彻,今牛舍秉产生无所遁形的窘态。

    「大舅子?」沉默许久,牛舍弃再次打破僵局。

    「走火入魔?」皇甫蓦然一笑,直接问道。

    牛舍弃错愕地张大嘴。不、不会吧?大舅子光用双眼就看出他身体的异状了吗?

    「赤芍那笨丫头,光朝几个无关痛痒的袕道针灸怎么可能让你全身经脉复元?她对于针灸果然还是半调子。」皇甫习惯性地以指击敲桌角,目光灼灼地盯锁牛舍弃双眼,「你想恢复一身武艺吗?」

    「大舅子,你有方法?」

    皇甫伸出两指,浅笑。

    「两种?」牛舍秉猜间。

    皇甫摇摇头,傲然道:「只要两针,我就能让他回复走火入魔前的身手。」

    牛舍弃紧咬下唇,同道:「我并不打算恢复一身……无用的武艺,况且我和赤芍乎静地生活在深山里,不会与人结怨。」他不想要那一身曾是杀人工具的武功,他不想要拥有那种今人胆寒的黑无常绝艺!

    「看来,你并不明白你所娶何人。」皇甫交叠起长腿,仰首觑睨着他。「赤芍那丫头的丑姿也能让眼光浅薄的世人称为天下一等大美人,虽然我相当不认同,不过这世上瞎了狗眼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男人的劣根性你我都心知肚明,赤芍除了脾气暴烈及深谙炼毒之外,一招半式也便不全,倘若有朝一日,她的容颜或性子为你们带来困扰,你拿什么保护她?那一身蛮力?」他嗤笑一声,明白告知憨妹婿可能遇上的麻烦。

    「我……」

    「虽然我与赤芍处得并不如一般兄妹亲密贴心,但我仍旧不希望看到她陷入任何险境,毕竟它是我唯一的妹妹。」

    皇甫起身来到牛舍弃背后,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传来。「你要弄清楚,我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而是要求——至少,你必须恢复五成以上的功力,足以保她及自保。」

    嗓音甫结束,皇甫的食指已落在牛舍弃背脊袕道之上,毫无前兆地使劲一压,炙热难忍的刺痛瞬间涌上牛舍秉全身,今他双腿一软跪地不起。

    半晌,取代刺痛而至的是源源不绝的力量涨满奇经八脉,恐惧感亦排山倒海而来!

    「大舅子,我不想要这种力量——」牛舍弃咬紧牙关,抵抗猛烈似潮的精气。

    「你必须要。你以为赤芍会在这里待多长的时间?之后谁来为她运功排毒?」皇甫毫不迟疑,甚至完全不顾牛舍弃的意愿。

    随着力量恢复,豆大的汗珠滴落牛舍弃撑地的掌背,十指紧紧扣抓地板,他感觉到昔日的一切又回到他的躯壳之中——武艺、记忆,以及那深沉的内疚和罪恶!

    皇甫自然没遗漏牛舍素的异样转变,他扣住牛舍弃胫腓关节处的袕道‘阳陵泉」,稳住筋脉间奔腾紊乱的气流。

    「啊——」牛舍秉痛吼着。

    「你恢愎武功之事只有你我知道,你大可继续在赤芍面前的隐瞒一切。防身之武绝不会对于你的平静生活造成困扰——只要你不以它为恶。」皇甫附加但书。

    跪伏在地板上,浑身冷汗的牛舍弃气喘吁吁,已没有再挣扎抵抗。

    原先混乱的思绪在皇甫短短一句「不以它为恶」下,竟霎时清澈如水,牛舍秉不断反覆眨眨眼,两拳收紧、放松,再收紧……

    消失了?那些杂乱交错的幻影及声响?

    皇甫再度坐回椅上,拨弄几缕垂落银丝,牛舍秉抹去满头大汗,也在地板上坐直身子。

    「感觉如何?」皇甫挑起剑眉问。

    「很复杂……好像是以前的自己,但又少了些什么、多了些什么。」牛舍秉喃喃自语,茫无头绪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与他甫踏入皇甫府内丝毫无差别,但体内文汹涌着全新的力量。

    「那就是没啥感觉。好了,宝春差不多也该采齐药草了,你到澡间丢帮她烧制药草水吧,千万则将赤芍及我的搞混,我去瞧瞧十九那边的情况。」

    牛舍弃还有些怔忡,许久才茫然回他一声「喔」,一溜烟地离开书房。

    皇甫摊开右手掌,动动发疼的食指。方才为牛舍秉点袕时,竟教他体内猛鸷深锁的内力给反伤。

    他轻笑低语道:「傻妹子,看来你挑到一个不简单的相公呵。」

    十九为皇甫赤芍运功到一段落后,牛舍秉匆匆捧着滚烫的草药水来到她昔日的闺房。他小心翼翼剥去皇甫赤芍被汗水浸渍的衣物,拧干毛巾,擦拭掉自她寸寸泌出的碧绿色毒汗。

    「赤芍,你还好吧?」他动作尽量温柔,生怕碰坏脸色惨白的娘子。此时的她像个脆弱无助的琉璃娃娃——当然是指她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嗯,老实说,很舒服。」皇甫赤芍吁吐闷气,老卡在胸口的淤塞像霎时让人给打通,连呼吸也变得清爽许多。「我大哥单独找你做什么?」

    「大舅子在尽他身为哥哥的……权利。」在她的目光探索询问下,牛舍弃不敢说谎,却又不知如何表达皇甫强迫自己恢复功力一事。

    不见得愿意做而必须做的事,称之为「义务」。

    不见得必须做而愿意做的事,称之为「权利」。

    他老觉得大舅子强逼着替他诊治,是基于某种权利,因为大舅子在诊治过程中满脸奸笑,快乐得很。

    「权利?别跟我说那怪胎老哥握着你的手,告诉你『我把我最珍视的宝贝妹妹交给你”之类的肉麻话。」皇甫赤芍皱起鼻,她绝不相信牙尖嘴利的兄长会请出这种贴心话,否则他们兄妹也不会相处如此恶劣。

    牛舍弃盘起她如黑绸光亮的青丝,布巾抹上白玉香颈。

    「你大哥以一种很实际的方式在表现他的疼爱。」牛舍秉笑道。

    这对兄妹明明心里对另一方又佩服又怜爱,可惜不擅表达之下,只能以互相调侃争吵的模式相处,就像两只浑身硬刺的动物,想拥抱对方却往往不小心刺伤彼此。

    「不懂。」皇甫赤芍瞳间写满不解,要求牛舍弃更进一步解释。

    「他为我诊疗,恢复大半的功力。」牛舍弃坦言道,他不想欺瞒她。

    皇甫赤芍睁圆杏眼,「你怎么会愿意?」他不是痛恨死了那身绝世武艺吗?

    牛舍弃投给她失笑的淘气眼神。

    她瞬间了然。「是不是他强迫你?!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根本就不明白你的过去及挣扎,凭什么这么自私?!」

    她愤而起身,忘却自己,猛拉开木门往外冲,牛舍秉飞快解开自己的衣衫包覆住准备「裸奔」的怒火雄狮,不让外泄。

    「没事的,我没事。」他双手圈搂住暖热香躯,不断向她保证。

    「可是……」皇甫赤芍好生内疚地反握住他的手掌。

    「你大哥说得对,我必须要有所觉悟,我娶到的妻是个多么美丽绝俗的女子,为了你,也为了肚里的宝宝,我必须要有双坚强的羽翼保护你们。」

    「我可以保护你,我不是弱女子,我是皇甫赤芍。我不需要你为了我而强迫自己收回那身杀人武艺,那不是你心甘情愿呀!如果我的容貌会带来任何不便,要我毁了它也无妨,我一点也不曾在意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以为自己就快要拯救了你,拯救那个从满手血腥的黑无常转变成满心歉疚的牛舍秉……’

    牛舍弃将额抵在她肩窝,轻声笑道:「我还是牛舍弃呀。」他抬起头,让皇甫赤芍清楚看见他眸子里的清明及憨厚。

    「可你不是恢复了……」她大哥不是将他所有的毛病都治好了吗?包括武功及她最眷恋的朴拙傻牛的性子?

    「只有一半的功力。其他的混乱在我脑中快速闪过一圈,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仍是我,还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改变了什么之前,我已经坐在这里帮你擦身子。」牛舍秉耸肩,并展开双臂,让娘子瞧瞧自己是否有何异状。

    皇甫赤芍仔细检查他黝壮肌肉及黑发,从头至脚丝毫不敢遗漏——确定眼前的男人依然是她的大笨牛,最可爱的牛舍弃。

    皇甫赤芍圈抱住他的腰间,响亮有声地送上两个香吻。

    「皇甫世家的人有种今人莫名心安的特质,透过言语、举动,甚至是小小的一抹笑容。你和你大哥真的很相似。」牛舍弃赞道,人掌滑上她娟丽的面颊,换来娘子绝艳一笑及轻轻以脸磨蹭他掌心的调皮撒娇。

    「不只样子像,连恶劣的性子也一样。」皇甫赤芍自嘲道,这是她首次承认自己相似于兄长。「不过我还是很气他,他就是这种人,总是不顾别人的意愿及想法,一意孤行,说穿了就是自私。虽然这一次,他自私的理由是我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妹妹……」她吐吐舌。

    「怎么会?我就很喜欢你呀。」牛舍弃举起右手,满脸肃穆认真。

    「当然,你亲亲娘子是如此可爱又美丽,外头的莺莺燕燕哪比得上?」皇甫赤芍骄傲得下巴都快顶上天了。

    她穿戴好牛舍弃遮上的衣物,取出小瓷瓶收集那盆擦拭她身子的药草水。

    「赤芍,你在做什么?」

    「收集毒液呀,我想留些下来炼毒。阿牛,这盆毒水恐怕得放上数天,任它挥发,之后空木盆得用火烧成灰烬。」

    「要这么麻烦吗?倒在湖中或土里不就好了?」牛舍秉盯着绿色液体,发现它缓缓冒出白烟,不禁大吃一惊地向后退。「这水怎么在冒烟?!」

    「还需要亲亲娘子为你解释吗?」她笑道。这盆毒水倒进湖里,马上就能瞧见鱼群破水而出,翻白肚的奇景。

    「好恐怖……」

    「最恐怖的是我还有三帖苦涩得难以入喉的药汁要喝!」皇甫赤芍不禁哀悼起自己的可怜。

    这盆毒水算什么?再怎么难喝也比不过她大哥开的解毒药方!光想到那黑漆抹乌的怪怪药汁,她就直觉胃里一阵翻扰,捂住红唇干岖起来。

    牛舍秉手忙脚乱,拍着它的背脊顺气,「怎么了?是不是小家伙在作乱?」

    「唔……不是。」皇甫赤芍挥动手掌,示意他倒杯茶水来漱口。

    牛舍弃捧着茶壶,斟上温水递交予她时,皇甫赤芍没接过瓷杯,反倒是抢过整壶茶水,咕噜咕噜地牛饮,硬生生冲下涌喉的苦味。

    天!光同想的就足以今她反胃,可想而知,那帖药是多吓人!

    「不是小家伙,他乖得很。我是想到我大哥开的药方,吓得浑身疙瘩四起。」皇甫赤芍抚着肚皮,奖赏地轻拍两下。

    牛舍秉满脸跃跃欲试地也想摸摸孕育着生命的神圣部位,又不知从何处下掌,她牵过他的大手,一同压放在尚且平坦的腹部,共享为人父母的乐趣及期待。

    「一只小牛。」她甜甜说道。

    牛舍秉动容地来回抚触沉睡在她体内的稚嫩灵魂,「或许,是一朵清艳的牡丹。」若像母亲,可料想又是名倾国倾城的女子。

    「要是一只像小牛的牡丹就很可怕了。」皇甫赤芍噗哧一笑。

    牛舍弃将耳朵贴近肚皮,只听到她的银钤笑声,像在她体内深处回响、散。

    「你在笑,孩子听得到。」他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你在说话,孩子也听得到。」她拍拍他皮粗肉厚的面颊。

    牛舍弃的注意力回到孩子身上,隔着衣衫及皮肉,轻声喃道:「我是爹爹,听得到吗?小家伙,你在里面要乖哦,别让娘不舒服,否则爹爹就不疼你啰。」他煞有介事地隔空喊话。

    皇甫赤芍柔情凝睇着憨憨夫君认真与宝宝「对话」的画面,一手抚顺他单膝跪地而正对着她的发涡,直到她夫君已经将话题提升到孩童理解范围之外的朝廷政事,她蹲子与他平视,娇滴滴地偏头觑他。

    「我站得脚好酸好麻,可你只顾着和宝宝聊天,一点也不理会让你遗忘的哀怨娘子,这样我怎么敢生娃娃?多生一个就多一个与我争宠。」她可是个很会捧醋狂饮的妒妇耶!

    牛舍弃用习惯动作——搔头、傻笑,来回应她的酸醋味。

    「在我娘家你都敢这样对我了,要是回到边疆,你不更肆无忌惮?」皇甫赤芍佯装发怒地隐去笑容,但随即又让牛舍秉无辜的模样给逗笑。

    她着实无法对着一张看似永远弯着眼在笑的脸发脾气!

    不同于前次的不告而别,此次皇甫赤芍的离家,是在众人目送之下不舍拜别。

    宝春圆脸上挂满泪珠,几乎比身为赤芍亲大哥的皇甫还要更像一家人。

    「小嫂子,我又不是不再回来了,别哭得活似生离死别好吗?」皇甫赤芍拍着哭得几乎岔气的宝春背脊,轻声道:「这里是我的娘家、我的靠山耶!后要是阿牛胆敢欺负我,我就将他休夫,收拾包袱回来长住。」她夸张地咯娇笑,惹得爱哭的宝春泪眼朦胧地搂抱着她。

    宝春怞怞噎噎道:「你如果、如果受了什么委屈或不开心,一定要记得回,这里,我们会把皇甫府的大门打开,等着你想回来就回来的……」

    皇甫赤芍环视皇甫府里的一草一木,她从不以为自己会留恋这里,更不会产生难舍的情怀,也曾绝情地挥挥衣袖,毫不眷顾地离开皇甫府。她走得决绝,也无人挽留或担忧她,在她认为众人皆对她漠不关心的同时却不曾细想,大哥与她是感情多么内敛的人,要开口说句为彼此忧心的体己话是多么不易,因为不擅表达、因为不擅处理,所以他们兄妹不曾互相开口嘘寒问暖……

    今日,透过宝春细腻的拥抱、轻柔的呢喃,她感受到家人有形的疼惜,也开始仔细思量着另一位与她同等倔强的家人,无形的亲情……

    「好。小嫂子,我大哥就麻烦你多费心照顾了。」皇甫赤芍回抱住宝春的身躯,以仅让两人听闻的低哑嗓音,诚挚地将她唯一的亲人交付予这善良温柔的小女人。

    宝春点头,吸吸鼻子,取出一大袋的物品交至皇甫赤芍手中,生怕有丝毫的闪失遗漏,带着浓浓哭音认真交代。

    「这袋药丹是皇甫特别将你沐浴擦身所需的药材精炼,因为你们远在边疆,就怕有些草药采不全,皇甫说在剧毒末清之前,一定要每晚乖乖以内力逼入毒,再配用这些药丹。用法就是将药丹捣碎,丢到热水里让它溶解……」

    「嗯。」皇甫赤芍接过,好笑地看着宝春泪痕交错的模样。这袋药丹八成是宝春半逼半汞的情况下,她老哥才同意炼制的。

    「我会想你……」宝春又禁不住拥住她,补上一句:「皇甫他会想你的。」

    皇甫剑眉一挑,「谁说的,我才——」一记拐子手袭上他的腹部,阻断他出口的拒绝。宝春虽背对着他,没料想她的偷袭准确无误。

    「大哥,我也会想你的。」皇甫赤芍哈哈大笑,她可没漏掉方才「凶杀」发生的现场画面。

    「嗷呜……」一旁的黑狗配合哀哀两声,所有人的注意力转至它身上。

    皇甫头一个摸摸它的黑脑袋,「笨狗,你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大类,尝遍百毒还能不死,我甘拜下风。」

    话说,一黑千辛万苦才解去剧毒不过一日,蠢到极点的它竟然又将那日阿牛为赤芍擦拭毒汗的那盆「洗澡水」当成茶水,喝掉一大半,等众人发觉它时,一黑早浑身怞搐地躺在草地,呜呜哀鸣,差半步就教牛头马面给勾了狗魂。结果还是皇甫牺牲一颗珍贵至极的百仙续命丹,将他小命给挽救回来。

    若非一黑,皇甫还不知道自己除了医人,连医牲畜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记得我救你前说过的话吧?」皇甫大掌移至他项上的银制颈圈,上头大大地刻上「神犬」两字,是日前皇甫特别送它的奖赏。

    一黑灵性地点点头,一人一狗交换个眼神。

    「你同它说了什么?」宝春擦擦眼泪鼻涕,好奇地问。

    「男人之间的约定。你在做什么?」皇甫客气地询问,宝春正拧着他宽大的左袖充当手中在捣鼻涕。

    宝春不理会他眼底酝酿风雨欲来之势,蹲子摸摸一黑,「你也要小心喔,别再胡乱吃东西,下回赤芍和牛大哥回来玩时,你也要一块儿喔。」

    黑狗低咆数声,像是回应它的话。

    「一黑,走啰。」皇甫赤芍朝它勾勾指头。

    阿牛端坐马车前,皇甫赤芍抱着一黑跳上马车,拢妥裙摆,倏然抬头看向皇甫。

    「大哥,我一直炼不好「玄武紫珠露」,除了黄耆、苏子、陈皮及雀燕尾之外,配材总是缺了一味药引,你能告诉我吗?」她从不向皇甫询问炼药的方法,最多也只是摸进他的书房内去偷书来读,更懒的话,干脆直接偷他炼制好的丹药,这是她首次尝试开口。

    皇甫双手环胸,兄妹俩注视许久,他缓缓勾起浅笑,柔化向来淡漠的眼瞳。「加两钱你最讨厌的那味草药下去炼,其余的步骤,如你先前的一样。」

    皇甫赤芍回以顽皮的笑容,朝他眨眨眼。「苍术是吗?」

    「你回答得可真直接。」皇甫嘴一扇。

    皇甫赤芍放下帐幕掩住笑容似的发红面颊,轻快的嗓音带着丝丝涩意传出。

    「我会试着发觉这味草药的可爱之处。」也试着发觉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翁从不说出口及不擅传达的亲情。

    马车离去,仅留举目遥送的四人,宝春转向皇甫问道:「刚刚赤芍和你在打什么哑谜?」

    皇甫牵起宝春的手腕,顺势拥住她的肩头,爽快在她颊烙下轻吻。

    「你又吃我豆腐!」宝春推不动贴黏在她身上的色猫,连甫说完话的嘴他教他以吻封住。

    同样的轻薄举动却隐约带着喜悦的情绪,宝春迷迷糊糊之际似懂非懂的浅浅明了,皇甫的喜悦必是来自于赤芍离去前所留下的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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