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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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义此时已是明白，所谓的“青天大老爷”，所谓的为他“做主”，只不过是黄余老汉的口头禅罢了，估计他大小见了是官都会这么喊的。
只可惜自己只顾得意，竟是被这些赞颂之语给冲昏了头脑。看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忘形了。
杨天义虽未经历官场，但对这官场的玄机倒也并非一无所知。恢复了冷静的他已是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可能已经犯下了一个严重错误！
踌躇不决间，杨天义便下意识地扭头向皇甫涵看去。
皇甫涵很是识趣。见杨天义眼中露出犹疑之色，便知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缓冲的台阶。于是立刻走上前来，躬身大声道：“大人，卑职有重要情况要向大人禀报！”
见杨天义默然地点了点头，皇甫涵便命人先将黄余带到一边，然后凑过去低声耳语道：“大人，您今天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杨天义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便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妥。”
“大人，您想想看，您虽是钦差身份，办的只是陕西的差事，并无权过问地方政事。此等案件，只应由各地三司衙门办理，您若是干预其中，本身便已有了越权之嫌。”
皇甫涵的这番话，正说中了杨天义最大的担心。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己以陕西的钦差来插手山西的事务，这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嗯，你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觉得最棘手的地方。”
“最棘手的？”皇甫涵闻言苦笑了一声，说道：“大人哪，最棘手的，恐怕还远不止于此！”
杨天义听得一愣，疑惑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别的麻烦吗？”
“大人，麻烦大了。”皇甫涵对杨天义了解颇深，知他虽然智慧过人，但在从政方面却是经验不足，许多地方并不能看透，便有心为他指点一二：“您觉得，黄余的这件案子，为何会半年多来无人过问？”
“这是地方官员玩忽职守，又或是得了好处，有意包庇。”
“大人，您没有在地方做官，不知这底下的黑幕。但凡当官的，有哪个不是盘根错节，牵丝攀藤，谁肯会为了这样的小民去撕破脸皮？”皇甫涵放低了声音，接着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便以这韩城官银案为例，若非郑永民有个做吏部尚书的兄长，曹公公早就把他杀了不知多少回了！何至于折腾这一年之久？这就叫官官相卫！”
杨天义却有些不服不忿：“我就不信，他一个土财主，能有多大的能耐，让这些当官的如此维护着他？”
见杨天义一时之间还转不过弯来，皇甫涵想了一下，便换了个角度继续开导：“大人，那咱们就退步一讲，设如当地官府慑于您的威名，容您参与调查此案，只怕这最终的结果，您仍是一无所获。”
杨天义并未急于反驳，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嗯，你接着说。”
“大人，这黄余所说的不过是一面之词，哪怕他所言句句属实，我敢肯定，他也找不出任何的人证物证！是谁动手打人，有没有人指使，死者到底是何死因，都在未知之数！卑职在东厂多年办差，这种案子看似简单，其实根本就没法查，因为您压根就不知道谁在说谎。”
杨天义已是渐渐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我确实是有欠考虑。”
皇甫涵见杨天义语气有所松动，便更进一步道：“大人，再退一步讲，即便您能将案件查个明白，坐实了那个富绅纵容手下伤人致死之罪，可按照大明律例，他顶多拿出些银子作为赔偿便可免死。而您，却要因此得罪整个山西官场，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听了皇甫涵的这一番话，杨天义已深深地体会到了为官之难，便感慨万千地说道：“似你这么说，这人命官司就这么没人管了吗？”
皇甫涵直言不讳地答道：“大人，如今苛政丛生，积弊如山，您就算管得了一个黄余，那还有成百上千个白余、黑余、红余，您又能管得了几个？”
杨天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四下里看了一眼，却是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王清印，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微微一笑，问道：“王参将，你是不是也有话要说？说吧，但讲无妨！”
王清印却不敢像皇甫涵这么直截了当，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大人，您这么爱民如子，末将还是很钦佩的。末将也是出身贫苦之家，类似的事情，从前倒也见过不少。有时候，其实也并非是官府不管不问，而是这种事太多了，真要一一查办起来，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乌纱给搞丢了。”
见杨天义并未打断自己的话，王清印胆子稍壮，便又接着道：“大人，末将一个粗鲁武夫，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不过，依末将愚见，每个人身份地位不同，也都有各自该干的事情。就比如这打仗，将军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号施令，士兵要做的事情便是奋勇杀敌。大人，您若是想要亲自处理这样的寻常案子，那可不是大材小用的问题了，而是，而是”
“不务正业，是吗？”杨天义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道。
王清印尴尬地笑了笑，却是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段平白的大实话，已让杨天义听得是茅塞顿开。
为官施政之难，由来已久，便是再过上几百年也未必能有根本性的改变。自己若是纠缠于这类日常琐务，即便能为这些蒙冤之人伸张正义，可对于整个朝政时局而言，又能起到多大的益处？
想到这里，杨天义眉头微蹙，沉声问道：“那你们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趁您现在还没答应，赶快将他轰走便是。”皇甫涵不假思索地答道。
王清印看了皇甫涵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
赶走他？且不说自己于心不忍，便是在四周官兵和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大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么做岂不是自食其言？
答应他？可自己一个过路钦差，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杨天义看了看四周围拢的人群，又看了看那趴在地上一脸期待的黄余，一时之间心中也没了主意。
骄傲使人冲动，冲动就是魔鬼！
杨天义现在就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冲动之后骑虎难下的感觉。心中同时也在暗暗咬牙：以后，俺再也不骄傲了！
恰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杨天义举目望去，见有一群人正朝自己走来。他只觉眼前一亮，眉毛一展，已是计上心头。
杨天义此时已是明白，所谓的“青天大老爷”，所谓的为他“做主”，只不过是黄余老汉的口头禅罢了，估计他大小见了是官都会这么喊的。
只可惜自己只顾得意，竟是被这些赞颂之语给冲昏了头脑。看来，自己的确是有些忘形了。
杨天义虽未经历官场，但对这官场的玄机倒也并非一无所知。恢复了冷静的他已是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可能已经犯下了一个严重错误！
踌躇不决间，杨天义便下意识地扭头向皇甫涵看去。
皇甫涵很是识趣。见杨天义眼中露出犹疑之色，便知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缓冲的台阶。于是立刻走上前来，躬身大声道：“大人，卑职有重要情况要向大人禀报！”
见杨天义默然地点了点头，皇甫涵便命人先将黄余带到一边，然后凑过去低声耳语道：“大人，您今天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杨天义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便道：“我也是一时兴起，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妥。”
“大人，您想想看，您虽是钦差身份，办的只是陕西的差事，并无权过问地方政事。此等案件，只应由各地三司衙门办理，您若是干预其中，本身便已有了越权之嫌。”
皇甫涵的这番话，正说中了杨天义最大的担心。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己以陕西的钦差来插手山西的事务，这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嗯，你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觉得最棘手的地方。”
“最棘手的？”皇甫涵闻言苦笑了一声，说道：“大人哪，最棘手的，恐怕还远不止于此！”
杨天义听得一愣，疑惑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别的麻烦吗？”
“大人，麻烦大了。”皇甫涵对杨天义了解颇深，知他虽然智慧过人，但在从政方面却是经验不足，许多地方并不能看透，便有心为他指点一二：“您觉得，黄余的这件案子，为何会半年多来无人过问？”
“这是地方官员玩忽职守，又或是得了好处，有意包庇。”
“大人，您没有在地方做官，不知这底下的黑幕。但凡当官的，有哪个不是盘根错节，牵丝攀藤，谁肯会为了这样的小民去撕破脸皮？”皇甫涵放低了声音，接着道：“说句不该说的话，便以这韩城官银案为例，若非郑永民有个做吏部尚书的兄长，曹公公早就把他杀了不知多少回了！何至于折腾这一年之久？这就叫官官相卫！”
杨天义却有些不服不忿：“我就不信，他一个土财主，能有多大的能耐，让这些当官的如此维护着他？”
见杨天义一时之间还转不过弯来，皇甫涵想了一下，便换了个角度继续开导：“大人，那咱们就退步一讲，设如当地官府慑于您的威名，容您参与调查此案，只怕这最终的结果，您仍是一无所获。”
杨天义并未急于反驳，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嗯，你接着说。”
“大人，这黄余所说的不过是一面之词，哪怕他所言句句属实，我敢肯定，他也找不出任何的人证物证！是谁动手打人，有没有人指使，死者到底是何死因，都在未知之数！卑职在东厂多年办差，这种案子看似简单，其实根本就没法查，因为您压根就不知道谁在说谎。”
杨天义已是渐渐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我确实是有欠考虑。”
皇甫涵见杨天义语气有所松动，便更进一步道：“大人，再退一步讲，即便您能将案件查个明白，坐实了那个富绅纵容手下伤人致死之罪，可按照大明律例，他顶多拿出些银子作为赔偿便可免死。而您，却要因此得罪整个山西官场，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听了皇甫涵的这一番话，杨天义已深深地体会到了为官之难，便感慨万千地说道：“似你这么说，这人命官司就这么没人管了吗？”
皇甫涵直言不讳地答道：“大人，如今苛政丛生，积弊如山，您就算管得了一个黄余，那还有成百上千个白余、黑余、红余，您又能管得了几个？”
杨天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四下里看了一眼，却是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王清印，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微微一笑，问道：“王参将，你是不是也有话要说？说吧，但讲无妨！”
王清印却不敢像皇甫涵这么直截了当，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大人，您这么爱民如子，末将还是很钦佩的。末将也是出身贫苦之家，类似的事情，从前倒也见过不少。有时候，其实也并非是官府不管不问，而是这种事太多了，真要一一查办起来，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的乌纱给搞丢了。”
见杨天义并未打断自己的话，王清印胆子稍壮，便又接着道：“大人，末将一个粗鲁武夫，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不过，依末将愚见，每个人身份地位不同，也都有各自该干的事情。就比如这打仗，将军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号施令，士兵要做的事情便是奋勇杀敌。大人，您若是想要亲自处理这样的寻常案子，那可不是大材小用的问题了，而是，而是”
“不务正业，是吗？”杨天义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道。
王清印尴尬地笑了笑，却是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段平白的大实话，已让杨天义听得是茅塞顿开。
为官施政之难，由来已久，便是再过上几百年也未必能有根本性的改变。自己若是纠缠于这类日常琐务，即便能为这些蒙冤之人伸张正义，可对于整个朝政时局而言，又能起到多大的益处？
想到这里，杨天义眉头微蹙，沉声问道：“那你们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趁您现在还没答应，赶快将他轰走便是。”皇甫涵不假思索地答道。
王清印看了皇甫涵一眼，也跟着点了点头。
赶走他？且不说自己于心不忍，便是在四周官兵和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大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么做岂不是自食其言？
答应他？可自己一个过路钦差，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杨天义看了看四周围拢的人群，又看了看那趴在地上一脸期待的黄余，一时之间心中也没了主意。
骄傲使人冲动，冲动就是魔鬼！
杨天义现在就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冲动之后骑虎难下的感觉。心中同时也在暗暗咬牙：以后，俺再也不骄傲了！
恰在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杨天义举目望去，见有一群人正朝自己走来。他只觉眼前一亮，眉毛一展，已是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