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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大漠孤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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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大漠孤烟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那个小胖子将会成为我丈夫。他小我一岁,肥头大耳。我父亲一看见就说:“福贵之相,就是这副尊容了!”

    我们的父亲谈定亲事之后,这个小孩儿曾经在我家住过一阵,不久他父亲遭人毒杀,家里来人接他回去要见最后一面,据说还是赶不上。后来我有好多年没见到他,只是零星听说了他家的悲惨遭遇。

    我想知道更多,爸妈他们却不太愿意给我讲。

    “全是糟心事,”我哥哥叹气说,“这一家人的苦难似乎没尽头。难道我们父亲走眼了?”

    我渐渐长大,转眼早就到了应该婚嫁的年龄。家族里比我年小的妹妹们都纷纷出嫁了,可是他还没出现,我耐心地等待他前来娶亲。然而他越来越杳无音信,从别人那里听到不好的传闻倒是有增无减。就在我快要自感这门亲事无望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

    终于在我十九岁那年,他来娶我。风尘仆仆地从大老远奔波而来,满头大汗,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然后憨笑:“一路上就连梦里都担心赶不及,还真怕你没再等我呢。”

    这年他十八岁,样子没怎么变,还跟记忆中差不多,依然肥头大耳,只是更壮实。脸上有了疤,手也有伤痕,颈后鞭印犹留。听说他吃了很多苦,这更使我怜惜。

    信雄抬手遮嘴,低声问道:“那个小胖子是谁呀?”

    小胖子连忙亮出胳膊,强挤肌肉以示,说道:“我不是胖,是壮。肉多而已!”

    信雄一怔。长利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随即问道:“他旁边那个小黑墩是谁呀?”

    小胖子忙向我旁边那堆小伙伴们介绍陪他同来的壮膀少年:“这是我弟弟别勒古台。”壮膀少年闻着一根从股后拔出来的腌牛筋,还啃了一口,咧着嘴说:“虽然同父不同母,可是我哥哥和他妈妈一直对我很好,亲得没话说。来,大家吃些牛筋!我这儿还有很多……”信孝闻着茄子,看其殷勤招呼的举动,在旁只是纳闷。

    见其瞠似不解,信照捏着青蛙说道:“他父亲也速该除了抢别人老婆诃额仑来当妻子,并且生下铁木真等几个子女之外,也速该另外还有小老婆,也生些孩子。铁木真与他的异母弟弟别克帖儿不和。一天两人发生争斗,铁木真便约大弟拙赤合撒儿来到山上,两人一前一后射杀了别克帖儿。铁木真、合撒尔刚一进家门,诃额仑夫人就察觉了两个儿子的脸色,她引用旧辞古语,非常生气训斥了她的儿子们。比起幼年因与铁木真不和被杀的兄弟,别勒古台更易相处,作战骁勇,为人忠厚,不好喧哗。助铁木真除掉背叛的不里孛阔。后因灭塔塔儿之时,不慎泄露了对塔塔儿人屠杀的计划而遭受严责,不被允许参与亲族密议。他受命管治不涉兵事之务,担任最高断事官‘札鲁忽赤’,立国之后受封于蒙古东部。”

    蚊样家伙小声说道:“成吉思汗与异母弟弟别勒古台前去迎娶孛儿帖之后,一直逆着克鲁伦河而上,孛儿帖的母亲继续陪着她顺着桑古尔河往上走,一直走到呼和淖尔哈拉珠力格山下,在那儿成亲。成吉思汗与孛儿帖在呼和淖尔举行完婚礼以后到距离呼和淖尔不远的青克仁河度过了新婚蜜月。成吉思汗与孛儿帖在这里度过夏天的情景常出现在蒙古人的史载里面,所以我觉得这里是他们俩最喜欢的夏季牧场,他们几乎年年夏天都在这里生活。”

    先前我暗盼着他来迎娶,然而这一天真来了,我又舍不得离开。我依依不舍地回望那些小伙伴们,还有心爱的小羊和家里跑出来送了一程又一程的狗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女人总是要出嫁的,有时候甚至是远嫁。”母亲一直送我,不顾路途遥远,送到丈夫家里。她望着那片远山说,“还好一路顺利,总算没遇到抢亲的。他妈妈就是被抢来的,此后吃了不少苦,拉扯孩子们长大不容易,你也要懂得孝顺她,从此把婆婆也当成母亲一样,两口子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我忍不住小声问:“他妈妈怎么回事呀?”

    “诃额伦是你丈夫的生母。这个女人很不容易!”曾听我父亲说,“她早年接连遭受新婚遭掳,丈夫被毒,族人抛弃等坎坷。凭借顽强的毅力和超人的才干,她在血雨腥风之中成功抚养大了铁木真兄弟。”

    我父亲薛禅一直坚持他的想法,即使知道铁木真一家的困境,亦无丝毫悔婚之意,如今见到了铁木真高兴万分,决定把女儿嫁给此人。成婚之后,娘家人送我们回去。薛禅送到客鲁涟河的兀剌黑啜勒地方,自己回家去了。他的妻子、我的母亲不舍得女儿,一直送到古连勒古山中桑沽儿小河的铁木真家里。

    男人们高兴地喝酒谈天,女人们也来欢聚玩闹,其实成亲以来,我和丈夫单独相处的时候并没多少。加上父母亲一路上陪伴,我又舍不得妈妈,心知见面的时候一天天减少,就缠着和她睡在一起。听妈妈说故事:“一天,也速该在斡难河畔鹰猎为乐。忽然,他看见蔑儿乞惕部落的也客赤列都骑着马而来。原来,也客赤列都刚刚从斡勒忽讷兀惕部落娶妻回来……”

    “斡勒忽讷兀惕部落是属于游牧于哈拉哈河注入捕鱼儿湖之河口地区的弘吉剌部的一个氏族。也客赤列都娶来的女子名叫诃额仑,路过此地,恰恰被也速该一眼看见,这对于新郎来说太不幸了。也速该的确目力不凡,他一眼就看出这位少妇是罕有的丽姝。他马上翻身跑回家,叫来了他的哥哥捏坤太石和弟弟答里台斡惕赤斤。看到这三条大汉如狼似虎地扑来,也客赤列都不禁心里一阵发慌,急忙拨马向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驰去。也速该兄弟三人也催马紧紧追来。围着小山跑了一圈后,也客赤列都又来到他妻子乘坐的车前。诃额仑是一位很有头脑的女人,她非常明智地对丈夫说:‘汝见彼三人之面色乎?吾观彼三人颜色,来者不善,似有害汝性命之意。汝若相信吾,可快逃性命。但得保住性命,何愁再娶不着好女美妇?若再娶得妻室,可以吾名诃额仑名之,算汝未能忘吾。快逃性命!’诃额仑说毕,即脱下一件衣衫,扔给新郎,也客赤列都急忙下马,接住新娘扔来的衣衫。这时,也速该三人也绕山跟踪而来,眼看就要来到车前。也客赤列都急忙上马,快马加鞭,一阵风似地沿斡难河谷逃去了。也速该三人一看,也打马直追,但追过了七道岭,也没有追上也客赤列都,只好掉转马头,驰回诃额仑车前。也速该得了诃额仑,得意洋洋地带着她返回自家蒙古包。”宗麟叹着气叙述道,“草原上曾有诗人描写了勇士也速该同一个后来成为铁木真生母的妇女结合的过程。诗人在描述这一事件时所使用的语言是非常尖刻的。在描述当时蒙古风俗的粗鲁特点方面,那些诗句简直是入木三分,胜过所有其他的有关插曲。”

    有乐唏嘘道:“这样说来,他妈妈对前夫还是很深情的。然而女人真是很奇怪,怎么就跟物品一样,谁抢到手就是谁的,而且对抢占她的男人乖乖顺从,再深情的丈夫也变成了前夫,从此在记忆里流为云烟……”

    “蒙古诗人描给说,也速该当时因夺得这样的‘战利品’而乐不可支,亲自给诃额仑赶车。其兄捏坤太石策马扬鞭导于前,其弟答里台斡惕赤斤傍辕而行护于侧。此时,可怜的诃额仑则在车中边哭边说:‘我夫赤列都,未曾逆风吹,不曾野地受饥寒也!如今却如何!彼在奔逃中,其双练椎迎风而动,忽而搭肩后,忽而披胸前,爬山过岭,何等艰难。彼何至落得如此惨境焉!’句句充满了对丈夫处境牵肠挂肚之情,凄如杜鹃之啼血。”宗麟叹道,“据蒙古诗人说,当时诃额仑的哭诉,使斡难河水荡起怒涛,使森林随之呜咽。但是,傍辕而行的也速该之弟答里台斡惕赤斤则一边行一边酸溜溜地对车内的诃额仑说:‘汝欲搂于怀中者已越岭多矣,汝所哭者已涉水去矣,虽呼彼亦不回顾汝矣,汝虽寻踪往追亦不得其路矣,汝其止泣也矣。’答里台斡惕赤斤就这样以挖苦的口吻劝着诃额仑,劝她忍耐顺从,认可眼前的事变。就这样,诃额仑跟着也速该来到了他的蒙古包。她明智地顺应了这一变化,从此全心全意地侍奉着也速该。不久之后,诃额仑夫人在斡难河畔生下了其长子铁木真,也就是后来的成吉思汗。”

    毛发卷曲的家伙捧着钵说:“这一着名的插曲可以告诉我们许多情况。首先,它告诉我们,在当时的蒙古人中,异族通婚是组成家庭的准则。这一准则迫使人们为得到妻室而大肆抢掠妇女,而掳掠妇女又常常导致各部落之间以兵戎相见。篾儿乞惕人和居住在斡难河上游的蒙古人就经常掳掠对方的妇女,这种掳掠对方妇女的行动导致这两个部落之间彼此仇恨,而且这种仇恨一代又一代的传下去,久而久之则又进一步导致一方吃掉另一方。其次,我们由此可以看出,蒙古第一个王国的覆灭在各部落之间引起了多么严重的混乱,上述抢掠妇女的情景又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当蒙古确定了成吉思汗家族的秩序时,蒙古男人就可以通过和平协商的途径而不必通过掳掠妇女的手段实践异族通婚制,从而在本部落以外求得妻室。”

    “这些耳熟能详的事迹我们也都在书院知道了不少。”毛发蓬松之人捧着钵说道,“蔑儿乞部落首领脱黑脱阿的族弟赤列都那年幸运地娶到了一个弘吉刺美女诃额仑。按照草原人的习惯,他们在诃额仑的娘家完了婚。现在,他用驼车载着新婚的妻子和值得夸耀的无限幸福奔回自己的部落。可是,令他们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信雄挖着鼻孔问:“什么仑夫人是谁呀,为什么要说她半天?”信照玩着青蛙说:“诃额仑,弘吉剌人。原为篾儿乞惕人也客赤列都之妻,后被也速该掠为妻,生下铁木真、合撒儿、帖木仑等子女。抚养铁木真他们成长,日后被尊为太后。当铁木真日渐长大时,曾经抛弃他的泰亦赤兀惕人感到了威胁,于是将他抓走,并差一点杀掉。铁木真娶亲之后,曾经被也速该掳走新娘的篾儿乞部前来复仇,攻击营地并掳走了铁木真的新婚妻子孛儿帖等人。在这些危难时刻,诃额仑夫人总是能站出来做出恰当的安排,最终化险为夷。铁木真逐渐摆脱了困厄的处境,并在征战之中一步步壮大起来。连年的战争之中产生了不少孤儿。铁木真在战场上捡到无家可归的孩子。按照蒙古人的习俗,捡到这样的孩子都要视为家人,所以成吉思汗就将他们带回来交给母亲诃额仑,作为养子。诃额仑夫人收养了失吉忽秃忽、博尔忽、曲出、阔阔出等人。这些养子,日后大多成为了立下卓着功勋的人物。”

    信雄挖着鼻孔问:“也速该又是什么人来着?我好像听到这个名字很多趟了……哎呀,谁打我头?”毛发蓬松之人瞥有乐一眼,说道:“也速该乃蒙古乞颜部首领,是铁木真的父亲。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出身弘吉剌部,同蔑儿乞人也可·赤列都结亲,但在宋绍兴三十一年,亦即金大定元年,公元一一六一年秋,被也速该根据当时的‘抢亲’传统抢来为妻。铁木真出生时,也速该生擒了塔塔儿部首领铁木真兀格,为了庆祝胜利,他便给长子取‘铁木真’之名,意为‘铁之最精者’。铁木真九岁,也有人说十三岁之时,也速该携铁木真向斡勒忽讷惕部求亲,在乌尔逊河西遇弘吉剌族人薛禅,与其女孛儿帖定亲,铁木真按照习俗留在弘吉剌部。也速该归经扯克儿时,被塔塔儿人兀格之子札邻不合在酒中下毒。返回家后,也速该毒发,于是速召铁木真归家,随后逝世。也速该死后,乞颜势力中衰,部众叛逃至泰赤乌部,铁木真母子兄弟陷入了困境。”

    信雄挖着鼻孔问:“她那个老公跑去哪里了?”信孝学着宗麟的样子,啧然道:“看戏不要玩小鸡,又分心走神是不是?诃额仑的丈夫也客赤列都,是篾儿乞部落酋长脱黑脱阿之弟,在迎娶诃额仑途中遭也速该等人拦截后不知去向。脱黑脱阿是诃额仑第一任丈夫也客赤列都的兄长,后来脱黑脱阿为其报仇掳走了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交给也客赤列都的弟弟赤勒格儿为妻。”

    信雄挖着鼻孔问:“脱黑脱阿又是什么怪名字呀?”长利憨笑道:“脱黑脱阿,或译为脱脱,三姓蔑儿乞部中之一部的首领。最擅长的就是逃跑,脚底抹油神功了得。也速该抢走了脱黑脱阿的弟弟赤列都的未婚妻诃额仑,从而结怨。后来为了复仇,抢走了也速该儿子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被铁木真击败之后,又遭汪罕击败他,儿子脱古思被杀,两子两女被俘虏。此后一路败亡,被蒙古军追杀。”

    “铁木真九岁那年,按照蒙古习俗,也速该带领铁木真到弘吉剌部落求亲。返回途中,也速该走到扯客彻儿山附近的失剌草原上,遇见塔塔儿部人正在举行宴会。塔塔儿人想起以前族人被他俘掳的仇恨,便阴谋毒杀了他。随后,乞颜部落之内反对也速该的势力蜂起。在斡儿伯、莎合台等人的操纵下,泰亦赤兀惕兀氏掌权,全部落迁走。诃额伦夫人和她幼小的孩子们遭到了抛弃。”宗麟接着述说,“人们把诃额仑夫人抛弃迁走时,她亲自手持大纛,骑上马前去,追回来一半百姓。但追回来的那些百姓,安顿不住,他们仍随从泰亦赤兀惕人之后迁走了。孤儿寡母们身陷苦难之中,诃额仑夫人表现出顽强的毅力和超人的才干。被部众抛弃之后,她沿着斡难河上下奔走,采食野果野菜以维持生计。在这样的环境中,铁木真和他的兄弟们日渐成长,练就了日后面对各种困难时超人的忍耐力。”

    “没东西吃就是惨!”信照捏着青蛙说道,“有一日,铁木真兄弟四人在一起垂钓,铁木真钓了一尾金色的鱼,被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夺去。加之前次铁木真射得一告天雀,亦被别克帖儿夺走。因此,铁木真在一气之下,竟约同胞弟合撒儿用箭射死别克帖儿。铁木真这种同室操戈的残忍行为,立刻激起了诃额仑的愤怒,引证祖言古语,严加训斥。诃额仑对铁木真的言传身教,对他一生的事业不无影响。”

    “蒙古的传说向我们展现生动的掳掠妇女的情景从一开始就充分显示了诃额仑夫人的性格。她当然是一个尽职的贤妻,她爱她的前夫,甚至可以说十分钟情于前夫。当也客赤列都从她的眼前逃走因而她再也看不见了的时候,她那动人心魄的伤心哭诉,以及两人临别时她主动给前夫留下纪念物的举动,都充分证明她是十分钟爱也客赤列都的。但是,与此同时,她又是一个讲究实际的妇女,她善于坦率地认可无可挽回的事变。她满怀柔肠地安慰丈夫勿为失去她而忧伤,劝丈夫赶快逃命。而一旦进入也速该家,她又以同样直率的忠诚专一爱着也速该,而且当不幸降临,也速该去世之后,她又坚强地承担起了主持这个家庭的重担。如果没有一个如此坦率正直的母亲,一个如此有魄力、具有务实精神的母亲,成吉思汗能否成就那样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恐怕是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宗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由于部众叛逃至泰赤乌部,铁木真母子兄弟陷入了困境。铁木真母子被族人撇下在营盘以后,孤儿寡妇,生活非常困苦。为了养活幼子,诃额仑紧束衣带,日夜奔波在斡难河畔,‘拾着果子,撅着草根’。铁木真与诸弟则‘将针做钩儿,于斡难河里钓鱼,又结网捕鱼’,来奉养母亲。铁木真的幼年时代,就是在这般艰难情况下度过的。当铁木真日渐长大时,曾经抛弃他的泰亦赤兀惕人感到了威胁,于是来抓他。铁木真先逃入帖儿古捏山,仍被擒获。后来,他瞄准时机逃走,因泰赤乌部属民锁儿罕失剌一家的救助,藏在羊毛车里,才得以脱出罗网。此后,他徙帐于古连勒古山内的桑沽儿河的合刺鲁格的青海子。铁木真出逃后,知道要抵抗泰赤乌的压迫,必须寻求更强大势力的庇护,于是投靠也速该的‘安答’亦即结义兄弟、克烈部首领脱里,即后来的王汗,尊之为父,表示臣属。从此他开始积聚力量,收集旧部众,移帐到克鲁伦河上游的‘不儿吉之地’。”

    “这个地方好,”小胖子从身后窜过来,在水边搂住我,笨拙的亲吻道,“不要光玩,我妈妈说,我们应该在这里生养孩子。游山玩水什么时候都行,咱们的蜜月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开始度啊?”

    “悠着点儿,我不想这么快就有了孩子。”我红着脸跑开,“来日方长。既已成亲,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多着呢!”

    信雄挖着鼻问:“他们后来还在一起吗?”好几只手忍不住都在他脑后抬起,纷纷卯去。

    “在!孛儿帖是嫡皇后也是正宫皇后,居于第一汗尔敦,地位最高、最得敬重、最得宠、年迈后亦如此。虽有失却有得,作为王的女人,孛儿帖是最幸福的嫡妻之一。”毛发蓬乱的家伙捧着钵点头说道,“成吉思汗的第一汗尔敦宫帐,又称大汗尔敦,是汗国最重要的权力中心,其地所处位置大概是在克鲁伦河边的库迭额阿速勒。《元史》称为庐朐河行宫。第一汗尔敦的主人是成吉思汗的元配夫人、大皇后孛儿帖。在第一斡儿朵里,孛儿帖皇后之下还有六位皇后,一位妃子。孛儿帖是弘吉刺氏薛禅的女儿,十岁时由父亲许配给成吉思汗,结婚后夫妻感情很好,孛儿帖教育儿子们不要为争夺汗位继承权而闹分裂等等。成吉思汗大多时间都在征战,守护家里的责任就都落在孛儿帖和其监国三公主阿剌海别吉身上。孛儿帖活到七十余岁,守护和打理蒙古老营功不可没。忍受寂寞的孛儿帖几乎丝毫没有怨言,‘女主内’的方面做到尽善尽美。不过那些付出也正好遇到了明智的丈夫成吉思汗,才会琴瑟和鸣更显动听。孛儿帖从威武的成吉思汗那里得到了其她后妃无法比拟的尊重和爱护。孛儿帖的四子分别统领蒙古帝国最大四汗国,她亲孙儿建立元朝帝国。”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呢?”小胖子懊恼道,“在你家结婚第一天,我就醉倒了。你哥哥他们太能整了,后来接连好几天,我又给你哥哥们灌酒,每次皆放倒,并且躺平。送亲回来一路上,你爸妈又在旁边陪伴,尤其是你妈妈,总在左近出没,弄到我都不好意思与你亲热。终于回来我们家了,这边又热闹了好多天。各路亲友都来缠着我喝酒,你身边也人多热闹。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妈妈要走,她要回家了。”我眼圈微湿的说道,“你知道我不舍得她,还纠缠这些,最近人家心情不好啊。况且离开家这么远,再也难以见到我那些小伙伴和小羊小狗们了……”

    小胖子不安的问道:“一直想问,你跟我一起开不开心?”

    “开心呀,我一直盼着这天到来。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微笑点头,牵住他手,握着说道,“这应该算是我出生以来度过的最愉悦的夏天。”

    “公元一一八零年,铁木真十八岁,与年长一岁的孛儿帖成婚的这年夏天,是一个值得蒙古人大书特书的喜庆佳期。”毛发蓬乱之人捧钵说道,“成吉思汗与孛儿帖的旷世姻缘、以及夫人孛儿帖对成吉思汗的重要影响长久留传后世。他俩成婚时的金顶大帐也成为人们念念不忘的吉祥之物,能够在金顶大帐中举行婚礼是当地很多蒙古年轻人心中的梦想。后人还为这对恋人立碑纪念,经历多少年风雨不改,陪伴在成吉思汗身边的依然是他当年那位千里追寻执意要迎娶的姑娘,她就是辅佐成吉思汗一生的至爱——孛儿帖。湖光水色的映衬下,旁边一座山宛若一颗心,传说它是成吉思汗与孛儿帖两个人心心相印的象征。由于成吉思汗和孛儿帖在这里步入婚姻殿堂,所以当地人把一大一小的呼和淖尔湖称为‘大汗湖和夫人湖’。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他们之间的事迹象征着忠贞的爱情,嫁给成吉思汗之后,杭克拉湖就成了孛儿帖的老营之一,她常年操持经营着大汗的家园,为使帝国香火传承而鞠躬尽瘁。”

    “忠贞的爱情……”有乐从旁边的捧钵僧手里拿红糖水刚饮又噗一声呛出来,毛发蓬乱之人瞥他一下,接着说道,“这位不平凡的女子配得上成吉思汗那样的奇男子。她很有能力,而且头脑冷静,面对惊变,遇事临危不乱。卓尔其人突然背盟,袭击了成吉思汗在杭克拉湖边一带的老营,在孛儿帖沉着冷静的指挥下老少和妇女齐心协力终于击退了这一突然袭击,以最小的代价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而且她很有手腕,蒙力克的第四个儿子阔阔出恃仗身为萨满巫师,骄横狂妄,假巫术之名挑拨成吉思汗与其弟合撒儿的感情,又羞辱斡赤斤,多次滋事,于是孛儿帖进言,请成吉思汗杀阔阔出,从此安定了族人。有一次她父亲薛禅所在的翁吉剌部被迫与札木合等部落联盟攻击成吉思汗。薛禅却一如既往的支持着女婿成吉思汗,暗中让人给孛儿帖送去‘契丹文密信’,收到后孛儿帖把‘契丹文密信’翻译给成吉思汗,从而又避免了一场浩劫。孛儿帖在成吉思汗整个战争生涯中起到关键作用,不管成吉思汗走到哪里,家里营盘由孛儿帖管理,使他无后顾之忧。孛儿帖不仅是成吉思汗生活中忠实伴侣,而且在危难时刻会挺身而出,堪称才能出众的得力助手。”

    “然而好事多磨。从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宗麟拉着琴,不胜唏嘘道,“话说当年这对年轻人喜结良缘,由于两人相互思慕多时,有情人终成眷属。孛儿帖与铁木真婚后十分恩爱,度过一段愉悦的新婚生活……”

    “唉呀,怎么又不对啊?”小胖子在被窝里懊恼道,“这码子事本以为好办,我都懒得去学,也不好意思多打听,只想自行摸索,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谁料上手有这般难以如愿!简直就是黄狗咬龟,无从下嘴呀。这里不对,那里也不是,究竟怎样才算对路呢?你比我大一岁,应该略知一二吧,快告诉我怎样才算对……”

    “我怎会晓得?”我忍笑说道,“你自己琢磨去吧。再这样磨蹭半天,我就先睡了啊!”

    “不行,再试一下看成不成,”小胖子手忙脚乱地问,“你看这样一来,对不对?我觉得差不多弄对了……”

    我忙抬手掩住他口,含羞说道:“别太大声,给你家人听到多难为情……”

    他又忙碌半夜,不时钻出被窝思考,打了一通乱拳之后,又继续蒙头琢磨。不知又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咕哝道:“人家好困了,你不困吗?”

    “这样叫我如何能睡得着?”小胖子郁闷不已的掀被坐起,满头大汗的说道,“你看我全身汗,不行!我要起来找东西喝……咦,外面为什么这样吵?你有没听见突然四下里喧闹起来了,还有马蹄声由远而近,是谁急着天还没亮就要去赶集呀?虎安答,是你跟新来作客的朋友们纷纷牵骑要进山打鸟吗?等一等,我也要去。顺便想在路上问你们个事儿,有些事还真不能只靠自己就能办成,估摸着不问不行了……”

    我从被窝里蒙然伸头,看见虎头虎脑的小子揉眼掀帘,探脸入帐,醉醺醺的说道:“要问什么?猜也不难猜到。那事好办呀,听你俩没事就在那儿整宿瞎鼓捣,大家早忍不住偷笑……”小胖子忙掩言道:“没有没有,不是问这个。你说的事情,已经搞定了……”

    我惊讶道:“咦?我家翁哎!他怎么也在呀?”宗麟啧然道:“又出戏!赶快回戏里去,眼下这么多人都盼着好戏上场,你就要被抢了……”

    “你家翁?”小胖子的弟弟别勒古台转头瞧了瞧大帐内供奉的也速该像,打着呵欠起身说,“他一直都摆在那边呀。你看见谁了?我爹该不会显灵了吧……”

    诃额仑家使唤的老妇豁阿黑臣听到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便急忙跑进帐里喊道:“大家赶快起来!马蹄声正在震天动地,想是泰亦赤兀惕人又来袭扰我们了。”

    “又要掳我儿子?”诃额仑夫人在帐内闻言急道,“你赶紧先跑,最要紧是你别再给他们捉到,前次侥幸逃出过一次,又落到他们手里就不容易脱身了。”

    “啊,泰亦赤兀惕人又想来捉我去虐?”小胖子慌忙跑出帐外,仓促牵骑上马,一路叫唤,“我不想再被他们捉走,大家赶快跑!虎安答,拜托你们别忘了带上我新娶的娘子,咱们分头跑,待我引开他们大队人马,你等瞅隙儿往另一边溜,天亮后大伙儿到山里会合。”

    “有我在,只管放心好啦,夫人丢不了。”昏暗纷乱之间,但见虎头虎脑的小子醉态可掬的牵骑走来,摇摇晃晃地抱起旁边的女人,匆忙上马就跑。我纳闷地问道,“他抱谁走了?”

    名叫豁阿黑臣的老妇张望道,“想是抱走了刚从帐内出来的诃额仑夫人,你婆婆。”

    “正如大家知晓的,接下来这场混乱的事变已载入史册。”宗麟拉了一曲急琴,不胜唏嘘道,“铁木真们纷纷从床上跳起来,找到了各自的马匹,向不儿罕山急速奔逃而去。留在家中的女佣人豁阿黑臣,将夫人孛儿帖藏进坚固的帐车里,套上腰花牛逃向统格黎溪上游。却没能逃脱,天亮后就被拦截了。这伙来袭者并非泰亦赤兀惕人,而是昔日被也速该抢去新娘的篾儿乞惕人,他们是为报也客赤列都新娘诃额仑被抢之仇而来的。铁木真的世仇、蔑儿乞惕部落的脱黑脱阿等人听闻铁木真新婚,专为掳掠新娘而大举来袭,铁木真与其弟别里古台、门户奴隶‘那可儿’博尔术、兀良哈人者勒蔑奉诃额伦避入不儿罕山。孛儿帖及其他家人躲避不及,均被掳去。为首的脱黑脱阿是诃额仑第一任丈夫也客赤列都的兄长,他们把抢去的孛儿帖夫人交给了也客赤列都的弟弟赤勒格儿,史书记载此事称:脱黑脱阿率部众来袭,获孛儿帖,以妻赤列都之弟赤勒格儿。”

    信雄挖着鼻孔问道:“为什么我们还是在说这些呢?记得先前好像说过许多次了……”信照啧然道:“闭嘴!大家都很关心这个女人的遭遇,难道你不好奇?”有乐叹气道:“看来我还要预备更多红糖水还有红茄汁。你们谁还有,再分给我些!”

    “好东西难道不是大家一起分享,凭啥专门分配给你?”几条汉子汗溜溜的从帐车上的羊毛堆里蹦出来,不甘心地叫嚷道,“为什么不是见者有份?”

    当年我丈夫从掳获他的泰赤乌部落逃走,藏在羊毛车里,才得而脱出罗网。他以为躲在羊毛堆里很安全,如今我困在大堆羊毛里,陷身于几条光膀汉子纠缠之间,并没感到有多安全。

    信孝闻着茄子感叹道:“有些男人老了真的是有魅力啊。”

    宗麟一听来神:“是在说我吗?”

    “没你事儿!”我生命中注定要出现的老男人出现了,在我最困蹇的时候,那个老男人披袄现身,仿佛山神一样的粗犷影廓居高临下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挥掌先掴开缠碍他的赶车老妇,登上帐车之时,顺势一脚踢她下去,翻滚路沟里。老男人红着眼说道,“先把那些掳来的老女人带回部落圈栏里去,我亲自赶车慢慢跟在你们后边走。其他人全给我滚下车,我兄长先前答应过,你们都听见了,她是我的!”

    老男人一边叫嚷,一边拳打脚踢,驱赶那些不甘心的汉子下车。我趁乱钻出羊毛堆,不顾衣难蔽体,溜下车往树丛里跑。然而没奔出多远,就被老男人从后边追上。

    “你丈夫的母亲诃额伦,是我的亲嫂。”老男人挺身向我逼近,红着眼说道,“她曾经是我亲兄长赤列都的女人。后来她跟别的男人生下你丈夫,而我兄长从此下落不明。如今有报应,你的命运是从此成为我的女人!”

    他悍然扑上来进犯,我不禁痛楚大叫:“哎呀!我氽……”

    信雄他们愣眼之余,不约而同地抬手揩拭鼻子。宗麟一边掏纸巾,一边纳闷道:“你演了半天,就这个叫声最好,尤其令人难忘!”

    有乐在旁神情摧颓的说道:“不需要叫得这么骚吧?”

    “我感到很疼啊,就跟真的一样,突然吃痛难耐,经受不住。不知为什么会这样。”我窘迫的转觑旁边,问那小珠子,“你对我做了什么?怎会跟故事里面的她一样,感同身受啊?”

    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细声细气的说道:“小伎俩而已。”我蹙眉说道:“可我感到被冒犯了。仿佛自己也跟她一样吃了亏,还遭上罪了……”

    “我们也感同身受,”长利躺在地上懊恼道,“突然被扑倒,遭其乱亲,以及……”

    信雄从宗麟手里抢鞋,郁闷道:“把我的鞋子还给我。”拿了鞋之后,又转头问道:“还有袜子呢?”宗麟瞥觑道:“你这袜子都绷破了还要?”

    长利也过来拿衣服,暧昧地瞪宗麟一眼,窘然道:“看你把我衣服扯破了。”

    宗麟摇扇说道:“当时他就是这么猴急。没等回到家,半路上就缠住她不放,霸王硬上弓,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在返回部落的途中就已经强行结合做了夫妻。”

    有乐他们问:“当时你在哪儿?”宗麟摇扇道:“既然我知详情,无疑便在附近。”信照捏着青蛙,眨着惑眼问道:“你既然知道得这样清楚,为何对悲剧的发生不加以阻挠?”宗麟叹道:“话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就应该任其发生,不宜轻易插手干预,否则往后的事态发展会出岔子。”

    “又出了什么岔子?”一个黑脸老头披着羊毛袄,在路口望见老男人心满意足地带我回来,便迎上前,皱眉问道,“路上耽搁所为何事,怎么回来这样迟?”

    随即揪我的头发,拉我抬脸给他瞧,却似吓一跳,吃惊道:“怎么打成猪头一样?”

    老男人给我留下最强烈的第一印象无疑就是他那双长着粗茧的大巴掌。跟他回家的一路上,我被掴得晕晕乎乎,老男人一边抽我,一边说道:“带你这般英气俊美的姑娘回去我部落,简直是送羊入狼窝。为不让族中那些势力比我大的家伙看见你如此美貌,起意硬从我手上将你夺走,只得狠心先把你打成猪头,这样显得难看些就好。”

    “咦,还是个掉牙妹。”黑脸老头伸出脏手掰开我的嘴,往里面看了看,皱眉说道,“虽然脸肿嘴歪,又少了颗门牙。然而看样子依然不失年轻标致,实属少见的美人胚儿。我族人此番前去,为的是报我弟媳诃额仑被抢之仇。如今抢到了他们的儿媳,也算仇已报了。也速该这个儿媳虽然瞅着像个猪头,但我要先亲自跟她促膝夜谈,教她规矩。既然来了我们家,从此就要学乖,好好侍奉我们家的男人!”

    “这老头是谁呀?”长利在旁惑问,“怎么半路‘截糊’啦?”

    “他是老男人的兄长脱黑脱阿,”信照捏着青蛙说道,“诃额仑第一任丈夫也客赤列都的兄长,自从当年被也速该抢亲以后,存心要为弟弟赤列都报仇。由于也速该抢走了脱黑脱阿的弟弟赤列都的未婚妻诃额仑,两族结怨。后来为了复仇,脱黑脱阿抢走了也速该儿子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

    老男人进来,看见我趴在其兄的脚下,不由一怔,随即面有怒色,忿然道:“你说过,她是我的!”

    黑脸老头一脚把我踢去给他弟弟,满脸唾弃之色的说道:“你爱把妹,你抱走好了。先前我留她过夜,只是为了替咱们兄弟报仇泄恨,并非出于一己之欲。毕竟口味迥异,咱俩路子不同,没坏你好事儿,差不多也算依然完璧奉还。不要再来吵闹,给你拿去当老婆罢!”

    随即转面,笑觑随后进帐坐在一旁的道貌岸然之人,抛眼道:“大兄弟,除了她最嫩以外,这一趟我们还掳了些上年纪的女人带回来圈养着。其中可有你看上眼的,尽管抱去收养。若有男孩儿们得留给我……”

    那道貌岸然之人瞥我一眼,蹙眉说道:“听说其中有她家的人,迟早风声传出去后,料想她父兄不会坐视不理,定然要来寻女。你们该知晓她家里人跟扎木合有往来,其族人不是什么散兵游勇,多少也算有点靠山。”

    “大先生不用担心此节,”老男人给我披衣,说道,“从此既是做我妻子,她的娘家人那里自有理会处。等到她父亲闻讯远道寻来之时,早已成为我岳丈了,连喜酒都赶不上喝。就等着喝我和她孩儿的满月酒吧!”

    “咦,那厮不就是宗麟吗?”信照讶然道,“他怎么也人模狗样的坐在那里?”

    “没办法,样子太正。长得帅不是我的错,”宗麟摇扇说道,“他们以为我是得道高人,就留我为座上宾。正好我跟那虎头小子片刻也合不来,就不跟他做一伙。且留在这边也好有个照应,日后顺便玩个里应外合。不过即便这样,还须要等九个月,援兵明年才有望来到,毕竟要凑齐几路人马,找机会一击得手并不容易,需要耐心等待时机成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再慢慢等下去,鸡都快生蛋了。”有乐懊恼道,“女人被抱走,时间是不等人的!”

    “生了蛋的鸡就不要了吗?鸡和蛋都要,”宗麟摇扇说道,“东西稀缺时候,没法挑三拣四。在女人和财物同样宝贵的年代,能有女人暖被窝就不错了。还嫌人家有过男人、生过孩子?你看多少老男人还打光棍呢。”

    “我这个弟弟,想不打光棍都难!”黑脸老头又揪我按趴在地,伸脚踩我面颊,碾踏着脸腮,取笑道,“先前他不是没娶过老婆。然而除了疯掉,就是难产死掉。最可悲是第二个老婆,刚生下儿子就夭折,没几天连她也因产后染疾咽气。另有一个妻,生了个女孩之后又病死。这回看看你有没福气好好给他当老婆,因为还有麻疯病的那个大老婆跑回娘家发呆,留下女儿给他养着。所以你该算小老婆,除非生个儿子,才有望在我们家族这儿更加得宠。他馋女人好久了,有你总算解了馋。给我听着,我将弟弟赤勒格儿配给你做丈夫,从今儿起你就属于他所拥有。你好好伺候我老弟,不许有丝毫怠慢,他若是不满意,跟你过得不快活,我让你和你的家人从此没有好日子过。”

    “不料竟有这么掉份儿!”有乐苦笑道,“她从前夫的大老婆降为这个继任丈夫的小老婆了,只能付出加倍努力,日后或许才有些指望在新丈夫家里多提升些位份。”

    长利叹息道:“那个时候被别人掳掠,跟财产没分别,比起当奴隶供主人使唤,不如成为主人家里的妻室,或许日子更好过些。能这样就已经算好命了。”

    信孝闻茄说道:“于是她就背叛了原先的丈夫,跟从了新的丈夫,认了老男人做她老公,将本来的丈夫变成前夫,乖乖服从了命运,她那个前夫小胖子还不知道吧?”

    宗麟说道:“篾儿乞部落酋长脱黑脱阿把抢去的孛儿帖夫人交给了也客赤列都的弟弟赤勒格儿,躲在山中的铁木真对此一无所知。后来才听说此事,然而一来赤勒格儿的宿营地不好找,二来篾儿乞部落也不好对付。就算再想救妻也急难办到……”旁边的毛发蓬乱家伙捧钵说道:“当时铁木真与篾儿乞人实力悬殊,就找札木合与汪罕结成联盟。不过就算这样铁木真还得再等,等兵力充足能抗衡篾儿乞部落,有把握营救孛儿帖夫人为止。公元一一八一年,婚后第二年,铁木真忍痛等待九个月后,终于时机成熟马上发动对篾儿乞的攻击,救出了孛儿帖夫人。此时孛儿帖夫人已经身怀六甲,铁木真更觉得对妻子愧疚而更疼爱和珍惜。不少人浪漫地认为,灭篾儿乞一仗,是为救孛儿帖夫人而打的,也是成吉思汗策划参与的第一仗,大获全胜,从此名声大振,原来的部众百姓纷纷回归。”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这些话先前听宗麟说过了,你们何必又复述?”旁边的毛发蓬乱家伙托钵说道:“当时我们也是在街上听他说过,尽管我们不是很认同此役目的是为救妻这样单纯,不过能这样想也很烂漫。”

    “铁木真初战告捷,史称‘不兀剌川之战’。”毛发卷曲家伙捧钵说道,“新婚那个夏天,铁木真的仇敌、蔑儿乞部落的脱黑脱阿等来袭,铁木真与兄弟和伙伴奉诃额伦避入不儿罕山。孛儿帖及其他家人躲避不及,均被掳去。铁木真请求王汗和蒙古札答阑部贵族札木合帮助,在不兀剌川流域袭击蔑儿乞人,大获全胜,不仅夺回家人,还掳掠了大批财物和奴隶。这次战争大约发生在宋淳熙七年、金大定二十年,公元一一八零年至宋淳熙十一年、金大定二十四年、公元一一八四年之间。”

    “你看这场战役从准备到完成的时间跨越约有四个年头,”毛发蓬松家伙说道,“刚刚新婚的铁木真与孛儿帖夫人分离的时间其实似乎不少于九个月,从汪罕那里迎回已有身孕的孛儿帖夫人之后,铁木真夫妇还与扎木合他们同住了大约一年半,夫人在这期间生下了孩子之后,他们一家才离开。这个被掳期间怀上的孩子取名‘术赤’,意为‘客人’,身为铁木真与孛儿帖的长子,取这个名字耐人寻味。元廷的官史曾经为了替术赤掩饰身世,居然将他出生时间修改为提前到公元一一七七年,亦即铁木真与孛儿帖结婚的三年之前。而公认的铁木真与孛儿帖成亲时间是公元一一八零年。新婚的这一年孛儿帖被劫,遭掳掠去蔑儿乞部落,约在被掳的次年或隔了更长时间,铁木真将她救回之时已有身孕,后来生下术赤。”

    “不一定就是她跟那老男人怀上的孩子,”信照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有人说孛儿帖被篾儿乞人掳走的时间不超过九个月,术赤有可能是成吉思汗的儿子。或许孛儿贴在被捉之前已经怀有身孕,她被蔑儿乞人掳走的时间不超过九个月,因此术赤是成吉思汗的儿子无疑。我看过的秘史之类正史都是这样认为的……”

    “秘史之类的东西都不是正史,”宗麟冷笑道,“你看的那些伪史还将术赤提前出生到他妈妈结婚之前了呢,按那些假正史伪造的术赤出生时间,他妈妈结婚的三年之前,铁木真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既然铁木真还没出现,术赤的妈妈就先自己生下小孩,那不照样还是野种?编也不编好一点,愚蠢的官僚应声虫!”

    “而且她后来那个老公也不应该真有这么老呀,”有乐郁闷道,“我本来以为他最多三十来岁那样子,有些戏里还把他演成了英俊男青年……”

    “去他的英俊男青年!”宗麟啧然道,“她后来那个老公本来就跟她父亲同辈的呀。而且这个老公的亲哥就是她前夫的母亲曾经的丈夫。小胖子的父亲把别人的老婆抢来做成自己妻子,给他生下了小胖子他们。也就是说,她后来这个老公是她前夫小胖子的妈妈的前夫的亲兄弟。为报当年之仇,小胖子他妈妈的前夫的亲兄弟把小胖子的新婚妻子抢去当老婆了,其实这些孽缘是报应来着!”

    小胖子从山里的杂草丛间冒出来,纳闷地伸头问道:“我为什么变成前夫了呢?越想越不对呀,为什么我变成她的前夫了呢?去年我跟她结婚,并没有分手或离异呀。”

    有乐啧然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来时分头飞。你撇开她跑掉就是分手了,然后她跟别人住在一起,而你自己住,就是分居。你们的离异已经成为事实了。她跟别人结婚,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结合为夫妇,她另外有了丈夫,现任的丈夫已然不是你,你就成了事实上的前夫。”

    长利点头称然:“那时候在草原,抢亲是约定俗成的老传统。谁抢到就是谁的老婆。被谁拥有,女人就认谁为夫。对抢占她的那个男人言听计从,甚至百依百顺。从此安心相夫教子,除非又被另一个男人抢走,然后她又乖乖地跟从新的丈夫过活,为他繁衍后代。”

    宗麟摇扇说道:“那时候女人没有地位吗?有。奴隶才没有地位,女人还有选择,可以当人妻。妻室是有地位的,甚至还有权。被抢去的女人如果不想做奴隶,就选择当妻室。做妻或妾肯定是比做奴隶好过。奴隶也不免要被迫陪主人睡,但睡也白睡,奴隶就是奴隶,只有任人折腾的份儿。妻妾不一样,毕竟不同于奴隶,当了人妻,本身就成为家里的一个主人,有名份有地位。善于驭夫的,还能对丈夫发号施令,甚至反客为主,骑到老公身上……啊不,骑到头上。从而取得更高支配之权。”

    信孝闻着茄子称然:“而且抢亲、抢老婆在他们那里曾经很普遍。他们历来就爱抢别人的女人来当自己老婆,生养后代的。女人们也都认命,多数随遇而安,逆来顺受,甘心伺夫养子。如果让男人到手后对她不好,只会认为自己命苦。若是男人得手后对她还不差,她便心满意足。如果境遇更好些,她便感到幸福安乐,从此死心塌地跟随伺候丈夫,对占有她的男人加倍的好。”

    长利叹道:“况且有家人一起被捉走,遭受种种胁迫之下,为求得保家人周全,她也没办法。”

    我跟那个名叫赤勒格儿的老男人回去他宿营之地,含泪成了亲。望着那尊造型暧昧的佛像,心想从此他成为我男人,或许命中注定我该如此。

    “跟比我年长许多的男人成亲之后,我悉心服侍他,从此只盼他对我好些。”我娓娓述说道,“谁知造化弄人,我刚死了这条心,好不容易让自己就此安定下来,不再日夜空盼。有身孕之后,更不指望再回到先前的丈夫身边,唯有强自收拾了心情,正要好好跟另一个男人恩爱过活,谁能料想后来我丈夫又把我夺了回去。这样一波三折,岂止尴尬无比,更叫我羞愧到痛感没脸去面对他……因为我觉得自己背叛了他,而他却没有辜负我,最终还是救了我回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男人,竟肯不畏艰辛又将妻子从强虏之手救回来,而且并不嫌弃。”

    有乐捶胸不已:“悲愤啊!”宗麟皱眉道:“你入戏太深了。看戏就当戏看,你入那样深干什么?”

    “包办婚姻是罪恶的,”有乐对我悲愤地说道,“我的婚事就是非自愿,让我哥他们硬推进去洞房的。使我从小就不幸被老婆折腾……没想到你也给人包办,抢去被迫结婚,遭那老男人的哥硬逼跟他弟弟圆房,还因而身怀六甲,竟然甘心从了他。听了你诉说的不幸遭际和可恶的深入情感变化剖析以及细致的内心反应解说,简直令我气愤到发指!”

    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就伸手指去戳了宗麟一下。

    宗麟瞥他一眼,鄙夷的说道:“你这家伙入戏太深了!她明明演绎的是别人的遭遇,又不是她真的去嫁人,那都是戏,你急什么?还真的咬破自己嘴唇出血啦?竟有这么脆弱,我鄙视你!”

    “被爱人抛弃是很痛苦的,”我回想道,“当初我也有一种莫名的气愤,觉得自己被心爱的丈夫抛弃了。为什么他一直不出现?这么久了还不来找我?被别的男人抢去许多天了,他怎么不来救我?他再不来搭救,我就有身孕了,难免要怀上别人的孩子。虽然明知他要救我这简直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我也知道毕竟势力悬殊,要想再回到他身边根本无望。而且我百般设法求别的男人帮忙打听到他已逃去无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甚至我还屡番央求那老男人放过他,不要再追杀他,我低声下气恳求那老男人劝阻其兄弟族人别再追杀他,为此我愿意对那老男人百依百顺。其实我内心深处也盼着深爱的丈夫别为了我而以身犯险,不要为了救我枉然送命,然而即使明白这些,也仍是愤怒和伤心。饱受屈辱和痛苦之余,更绝望是多日之后发现竟已有了身孕,丈夫迟迟没有及早现身来救我,以致我身不由己,反而跟别的男人已珠胎暗结,终于怀上别人的骨肉。那时更感觉自己快要气苦到发狂了,不禁产生自暴自弃之感,想到反正就这样了,命运使然,事已至此,索性不再去想丈夫,抱着就此嫁狗随狗的念头,竟忍不住疯狂地跟那个强占我为妻的男人加倍热烈地欢合,心想毕竟这个男人已成为我老公,并且他还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既然被他们族人婚配眷属于他,早已成为他的女人,从此就不再抗拒与他交好,任凭怎样纠缠不休亲热缠绵也没抵触,甚至甘心情愿跟他没日没夜地厮混胡闹,就像这样作贱自己身子能够报复谁似的。不过他也确实会哄女人,似乎老于此道。毕竟我少不更事,从没见过如此花样百出、擅长讨女人欢心的家伙……”

    有乐听了之后越发气苦道:“不行,我又要吐血!”宗麟叹道:“唉,人生是有很多无奈的,总有数不清的酸甜苦辣,纵然以为再不是滋味,其实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看了历史上这些苦命鸳鸯的经历和遭遇,你们总该明白,真实的人生不像戏里那么多虚假的美好……”模样年轻的黑衣人瞠目结舌了半天,忍不住说道:“不过我很佩服你们的豁达与开朗,居然能把如此可悲的事情折腾得这么欢乐。谁编写的这故事?”大家都指着宗麟。

    宗麟正色道:“这不是故事,是真正的史实。她跟老男人生下的那个孩子术赤后来世代统治的地方包括俄罗斯!”

    信孝闻着茄子,若有所思的说道:“然而我觉得那孩子也不一定就是她跟其他男人怀上的。毕竟她才被掳九个月……”宗麟啧出一声,转觑道:“杠精!又要抬杠是不是?当心我把你杠上开花,届时菊花开遍满枝头!假如你是女人,我把你只掳一日,都能让你怀胎,甚至不需要一天,就连半天也不需要,个把时辰都嫌长,一盏茶功夫我看差不多了,甚至不须一碗茶,仅只半碗便已足够使你怀上我的亲骨肉你信不信我真的这么有种?”

    模样年轻的黑衣人瞠然道:“他为什么这样嚣张呀?”有乐瞥宗麟一眼,郁闷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王。从四岁当大官,独霸一方许多年,后来成为人们所说的‘北九州之王’,一路嚣张到现在。”牵骆驼的黑衣瘦子在旁咋舌道:“难怪整晚都是他在咋咋呼呼,骂完这个打那个。虽说一身破衣烂衫,然而气场这样大,不像要饭的。”

    欧洲人的记述里,俨然把宗麟视为不亚于有乐他哥那样的伟大人物,但我觉得他很怪。而且他很像我小时候曾在河边见到的那个道士,不知是不是他本人扮演的。

    “不是,”宗麟摇扇说道,“我不当别人,只做我自己。连自己的角色都扮演不好,怎么扮演别人?”

    蚊样家伙在旁小声说道:“似是他。”

    宗麟瞪他一眼,亦自疑惑:“谁改动了我的叙事,怎么细节多少有所不同了?先前我就越想越纳闷……”

    “想是那小东西所为。”长利猜道,“它知道的大概比你清楚许多。毕竟它个小,能混进洞房,你呢?蒙古包里你没处藏身……”

    “纵然乍看上去叙述得轻松愉快,也难掩其中隐含的诸多辛酸与无奈。”有乐拭眼说道,“笑中有泪,百味杂陈就是这般感受。人生百态,实在令我太无语了!真不知道宗麟这厮伙同那小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明知那小东西一定是使了什么伎俩,依然被它幻惑到入迷,想想还真神奇!如此短时间之内竟能将咱们所有人一古脑儿忽悠进戏里去了,就好像瞬间一齐掉进坑……”

    “看来魔法是真实存在的,”模样年轻的黑衣人感叹,“来自古老东方的神奇魔法师们呈献出来的这一场令人仿佛身心皆入其境的戏,委实精妙非凡!”

    “帮我看一下,”我张嘴让有乐往里瞧,“我是不是掉了颗牙?”

    有乐瞅了瞅,说道,“没掉。不过你有舌苔噢!”

    我摸了摸舌,又问:“我脸有没肿跟猪头一样?”

    有乐摇头说道:“没有啊,很正常。素颜也有这么漂亮,你还真行噢!”

    毛发耷拉的家伙在旁转头张望道:“怎么才安静没一会儿,轰城的炮火又激烈起来了?”

    众人急催道:“别吵,赶快接着把故事说完!”

    六神无主般的从宿营地跑出来之后,找了许久,也找不到我老公的踪影,我终于跑不动了,突然无力的瘫坐下来。当时我觉得,天地茫茫,不知该何以自处?

    听闻荒漠里狼嚎渐近,就在这般万念俱灰之时,看见一个年少道士飘然走过,吟了一句似乎是诗。因见我在野地里茫然而坐,他就停步微笑问道:“出门一笑无拘碍。姑娘为何面色愁苦,孤零零一人跑出来徒自在外,凄清独味是何缘由?”

    我摇了摇头,心下奇怪这个异乡人为何会说我能听懂的话语。却不想回答他。

    “处士,你也在这儿啊?”有个缩头缩脑的蚊样家伙跟了过来,对那年轻道士说道,“她家里人找来了,为首那个胖小子就是她丈夫。看见了没有?一边骑马一边弯弓射鸟的那位有点肥的壮士接回老婆后立志不再让她受人这样欺负,他起誓从此只有进攻没有逃避,好男儿由而发奋图强,终于干出一番旷世事业……”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旁枝杂节,”有乐喷着红茄汁问,“后来你跟那小胖子怎样和好了?”

    “我跟他本来就是自小青梅竹马,虽然从前我更多的当他是自家兄弟一样的亲人,却也还算得上是相识相爱到长大。劫后重逢这么不容易,期间纵有种种曲折,既又得以相会,除了庆幸不尽,此外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娓娓地诉说道,“后来他发誓不再离开我,由于袭掠我的那伙人是他家族的世仇,因而他自感对不起我,使我因他之故,才遭人掳掠去吃了许多苦,又因他一时无力从世仇部落手上救回妻子,枉然让我被他仇家劫持到老巢受了许多罪,他为此责怪自己,一直怀着深深的歉疚与悔恨,以及失而重得的喜悦之情,毫无怨言地陪伴在我身边。即使我怀着别人的孩子,直到分娩、临盆之时,他也没有远离,心里再不是滋味也没有走开,见我生了个棒小子,还为我高兴。就这样不离不弃,耐心等着我回心转意。”

    宗麟唏嘘道:“去年被抢去一个,如今回来两个。这么一算也不亏,其实划得来。有收获好过一无所获,而且总算母子平安,身为丈夫,庆幸之余,当然高兴。”有乐在旁边听边吐血。

    我十九岁时,丈夫来迎亲。他说,早年一见面就爱上我,从此思慕。这份情感纵使历尽波折亦有增无减。

    宗麟从旁边的家伙手里取琴自拉,述说道:“铁木真九岁时,其父也速该引他出游,拟往诃额仑母家,拣一个好女郎,与铁木真订婚。行至山间,遇着弘吉剌族人薛禅。两下攀谈,颇觉投契。也速该便将择妇的意思与他表明。薛禅请他父子入家中,即命爱女出见,娇小年华,已饶丰韵。也速该大喜,问她年龄,比铁木真只大一岁。也速该亲视后称许不已,见儿子亦喜欢,便留下从马,作为聘礼。”

    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胆小,却又容易记住爱与恨。十岁那年我们订亲,他父亲也速该欲挈我同去。我父亲薛禅说道:“我只有些子女,现时不忍分离,闻亲家多福多男,何不将令郎暂留这里,伴我寂寥?亲家若不忍别子,我亦何忍别女呢?”也速该说道:“我儿留在你家,亦属何妨!只年轻胆小,事事须要费心照管。”我父亲薛禅说道:“你的儿,我的女婿,还要什么客气!”由于小时候一起玩,给我留下的印象果然是胆小而腼腆。我曾经以为这个比我年小的丈夫仍似从前那样胆小,因而被掳之后,对于他能来救我,并没抱有多少信心。我对不起他,因为失去了信念。

    他却觉得我委曲求全,为其余遭掳的家人忍辱负重,被迫跟别人生活并不算背叛。我毕竟自感羞愧,难以鼓起勇气面对他,只想躲避。那天我推开他,跑掉之时说:“我……我不是你妻子!”其实心里想说:“再也不是了!”

    但我无颜告诉他:“早就不是了。”

    “出来跑,”宗麟叹道,“总要还的。祸因他父母而起,这种孽债,没人比他母亲诃额仑夫人更明白!”

    我述说道:“因为此事,后来他母亲曾开解他。她也跟我推心置腹地谈过几次,她说原不打算贸然过问已经长大了的儿女之事,但这次是必须例外。还说我与她经历其实一样。然而不同的是结局,她恳求我重启心扉,再次接纳她儿子,让他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长利感叹道:“他毕竟是个胸怀宽广的男人,疼爱妻子,而且很听妈妈的话。”

    “这位女子嫁给皇帝时已经怀孕,皇帝不仅不嫌弃,还悉心照顾她孩子。”前边有个家伙笑言道,“她嫁给成吉思汗时,已经怀孕,皇帝不仅没嫌弃,还悉心照顾她生下的孩子。成吉思汗是一个明辨是非之人,他知道这不是孛儿帖的过错,因此选择了原谅她,不仅十分宠爱她,还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皇帝的新娘被抢,获救时已怀上仇人的孩子,这个皇帝真爽快,直接封后。妻子受辱生子,成吉思汗立下一个毒誓,差点灭掉东欧。这样的蠢故事我在西域早听烂了……”

    有乐他们闻声转觑道:“前边那个家伙看戏说话不停,真烦人!”

    信雄伸头看了看,小声说:“那个家伙很矮。”

    我留意到他们几个在那儿互使眼色。有乐先伸手去往前边那个家伙头上迅速凿了一记,然后飞快缩回。

    宗麟啧然道:“又玩这手?我小时候早玩烂了……”边说边探手从另一边卯了那家伙脑袋一下又疾收,装作聚精会神看戏。蚊样之人距离最为靠前,见大家纷朝他使眼色,就伸手也去敲了一记爆栗儿。

    那家伙吃痛转觑,怒问:“谁干的?”

    包括信雄在内,有乐他们一齐望着蚊样之人。前边那家伙站起身来,挥舞双刀。蚊样之人见势不对,连忙跑开,那家伙怒追而去。有乐张望道:“终于清静了,我们继续!”

    打跑了蔑儿乞部落之后,王汗作主,决定将我交还给原先的丈夫铁木真。由于我怀有身孕,丈夫陪我留在扎木合他们的营盘,直到我分娩。在那里住了一年多,才带我离开。

    途经一个令我不堪回顾的地方,见我抱着襁褓中不知世事的孩子,望了一眼路边那片沟洼,显然神情有变。我怀里的孩子不会晓得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我细心的丈夫似有觉察,即刻走去看了看,俯身捡了只沾染尘垢的袜子,还找到一条破衫,瞧了几眼,似还记得那都是他并不陌生之物,却又轻轻扔回车内。他在那儿默立一阵,转身之时,脸色不好。

    我暗暗祈盼他不要看出那辆帐车内仍然留有我曾经在里面遭罪的痕迹。唯盼风吹雨打,能够多少帮着我洗去些许耻辱,不再犹有血污余痕残存在那里。

    “路沟边这辆破车就是你当初被劫持的时候藏身过的?”待我无语点头之后,我男人点火把投去,随即抱我上马,说道,“那就一把火将它烧掉!往事如烟,且让它随风消散去吧!”

    帐车在身后燃起之时,一骑绝尘。我在丈夫怀里悄眸回望,只见一柱孤烟越来越遥远,却似久久未散,直到坐骑远去,终于望不清。

    想起那位年轻飘逸的道人曾有一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