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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去留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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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门悄开,有人翻页合卷,拿起书边一盏古灯,刷亮之后,晃手拂焰,打出一影巨躯硕大。

    但听众人惊声耸动,没等瞧清,眼前光亮霎灭,漆黑一团。我觉剑势犹随,不知与谁兵刃互击,交磕火花溅闪。袂风簌荡起落,擦颊展掠,劲猎过耳,伴以恒兴一声惊问:“什么人?”

    “是我,”向匡在黑暗中低声应答,撩刃回盘,旋袂纵栖于旁,飒然移转刀势说道,“使剑的人在你后边,却似不止一个。”

    有乐唰的展开折扇,咋着舌儿惊啧道:“又出场搅局的究竟是何方神咦咦咦圣?”

    “所罗门圣殿,”蓦随荧壁复亮,恒兴背后现出一袭披罩破布的麻衣薄胄之影,拄剑于膝前,手抚古意灰郁的剑柄,俯首低眉,语含怆然道,“贫苦骑士团。”

    “圣殿骑士,”众人惊愕纷望之时,白发长者捧着经籍法器在门边不禁老泪纵横,动容嗟叹道,“历尽千年沧桑,果然还没死绝……”

    信孝拿出茄子忙闻,伸头投觑道:“三大骑士团最唏嘘的‘圣殿骑士团’终于不甘落寞,赶在人类‘团灭’之际,炫技出场了。”长利憨问:“刚才我听到有提‘所罗门圣殿’是什么呀?”

    “此乃他们这帮人的全称,”信孝闻着茄子告知,“所罗门圣殿贫苦骑士团。一千年前,来自法兰西的十字军骑士最初住在毗邻救世主教堂的耶路撒冷王宫的一角,而此处的原址据传本是所罗门国王的神殿,‘圣殿骑士团’的名称由此而来,有时也称为‘神殿骑士团’。另一种说法是,当时的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把犹太教圣殿内一部分院落划予法兰西骑士们作为驻地,因而得名。”

    蚊样家伙抬着袖弩紧张地瞄来瞄去的说道:“三大骑士团中最早成立的是圣约翰骑士团,通常被称为医院骑士团,它一直延续至今,被称为马耳他骑士团,此前或亦叫作罗德骑士团,因曾长期驻扎在罗德岛而得此称呼,成员多为法兰西骑士、北意大利骑士、西班牙骑士。第二个成立的是圣殿骑士团,是十字军东征期间最显赫、最强大的骑士团,不过结局也悲凉,成员基本为法兰西骑士。最后一个成立的是条顿骑士团,它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德意志贵族,在耶路撒冷期间由于四面环敌使条顿骑士团无法发挥实际作用,但它后来回到欧洲,在德意志势力东扩的历史上给世人留下浓重的一笔。”

    “圣殿几回春秋,”高处有些红衣家伙扶杖俯视,其中一个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旁边侧立的高冠黑髯长老讶瞅道,“如今一切已灰飞烟灭。早在数百年前,法兰西王串通罗马教廷宣布你们这帮桀骜不驯的家伙为叛逆,追杀了多少个世纪,怎么还没死绝呀?”

    “余烬尚存,”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微哼道,“那是有人暗中庇护。一直以来,我便知道所谓‘双王’一脉那班子孙后裔历来跟他们厮混。”

    长利悄问:“什么是‘双王’啊?”信孝闻茄回答:“就是‘白衣女王’和她堂弟兼老公。神圣罗马帝国‘日不落大帝’查理五世的外公外婆,其曾委托低地宗师艾德里安帮助抚养童年残疾的查理五世,自幼带去低地沼泽教导成器。这位被世俗视为‘野蛮人’的教师即日后的教皇哈德良六世……”

    “人生不能称心如意之事很多,”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仰朝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喷云吐雾,大咧咧地笑谓,“凭什么要让那些掌权之辈干什么都能得遂所愿?拿破仑和奥斯曼土耳其苏丹执意要消灭医院骑士团,谁让这帮居心叵测的家伙始终不能趁心如意?有我们俄罗斯在,你们休想得手。不怕告诉你们知道,我们沙皇便是医院骑士团的团长。我为什么告诉你?因为我看你外表斯文长得像裘德洛。阿梨,快看你偶像……”

    “教宗,”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微一蹙眉,其畔的高冠黑髯长老低诫道,“不必跟那些粗人计较。罗马沦陷之后,我们在逃难途中临时推举你出来继掌教位,主持大局,你要时刻谨记须与我们一起牢牢地把握方向,跟摩西一样带领剩余的人类出埃及……”

    “这里早就不是埃及了,”花白胡须家伙到角落里捧起两盒东西,转身向高处那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打招呼道,“不过能随处看到熟脸还是很让人惊喜……”

    “这边也有几张熟脸,”毛发耷拉的破袄之人重新架设旋管枪械,悄唤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转望另一边,眯眼瞄准道,“留意拿剑那几个懒散的佩戴十字红章徽记之辈,其中有两个最散漫之人像不像阿弗莱克家的大本和小本?”

    “公元一三一二年,教皇克莱门特五世下令,正式解散了圣殿骑士团。”高冠黑髯长老在高处发指,巍然鄙视道,“你们不应该存在。”

    蚊样家伙在我旁边摇头低嗟道:“当时统治法兰西的腓力四世,正陷于财政极其困难的窘境之中。于是转而觊觎骑士团的财产,这个法兰西王暗中与受他保护的教皇克莱门特五世合谋,指控圣殿骑士团为异端,发出了逮捕法国境内全体圣殿骑士的密令。结果,大批圣殿骑士在侦讯过程中被折磨死去……”

    “对他们作威作福不管用,”门口那个苍鬓虬髯的老者在廊间忍不住说道,“这帮骑士侍奉的不是国王与教廷。外表虽像修士僧侣,实质上却是军人。他们引用耶稣为人类牺牲自我的精神,不是靠祈祷词,而是战斗。他们的武器不是说教,而是战争与和平。他们心中的真实想法就是与其被敌人或对手杀死还不如主动消灭危险。”

    “凡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之下。”高冠黑髯长老在高处冷哼道,“识相就收起你们那些幼稚可笑的过时家伙,我们在如此先进的宇宙飞船内,不靠那几支上千年还没生锈的冷兵器混饭。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再不收起来,我拿手榴弹扔你们……”

    傲然冷觑的白脸俊逸之人闻语颔首,随即悄问:“你拿了多少手雷?”高冠黑髯长老解襟展露袍内挂满大颗小颗晃动之物,胸有成竹的说道:“总之比你多。”其畔侍立的黑发垂眉家伙忙加惴言道:“教务卿,你别乱来。虽然半路出家,如今你的位份毕竟非比往昔,凡事尤需慎重。前次在渡船上你竟扔手榴弹,把船炸沉了,害得大家一起落水,多少红衣主教因而遇难……”旁边一个遍呈花纹的小圆球却似笑抽,摇摇晃晃地转开,一迳溜远唏嘘:“人类……”

    抱禽的粗嗓音家伙歪叼烟卷儿不安道:“我留意到上面架起了机关枪……”毛发耷拉的破袄之人仰觑道:“那只是老牌过气的水冷机枪,曾在许多年前‘血战太平洋’发挥过扫倒一大片的威力,然而早就没人用了。不比我们的‘加特林’厉害……”有乐摇扇探问:“这些在你们口中所谓‘过时’的厉害东西从哪儿弄来?”门边有个扛着炮筒的包裹头巾之人犹有余悸地告知:“我们从亚历山大港的废弃博物院库房搬出来应急使用的,残余的阿拉伯联军士兵跟随那位西班牙公主把古董枪带上来这里了。当时情势危迫已极,到处都有‘集尸怪’密密麻麻地涌近……”

    有乐和长利他们听得眼睛睁大之时,垂翅拖尾的小秃儿又在旁边挤出弹片掉落于地,我闻声回觑,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亦转面惑瞅道:“刚才打中它的不像是我的激光炮……”说到一半,浑厚的语音又转为雏嫩,连忙抬手捂嘴。

    蚊样家伙俯瞧道:“似是先前那些乱开枪的家伙射到了它。不过应该没事,德古拉既能重生,哪有这样容易又让几颗‘跳弹’干掉?”长利憨问:“它为什么可以重生呀?听说历史上德古拉早已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有些事情你们不明白,”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映显于荧壁,复转俊脸似笑非笑而觑,随即微哂道,“就不要问太多。譬如一些东西便连我也不明白,但我能忍住不问,以免显得跟你们一样愚蠢……”

    高处有枪火慌张向荧壁扫射,随着枪架震跳,渐射渐偏,突然掉落在栏杆后边,突突仍响。栏内那帮红衣家伙惊奔惶避,眼见同伴接连遭殃,因恐波及己身,高冠黑髯长老掏个东西朝那挺迳自乱射的机枪抛投,引发爆炸的剧震,许多冠帽纷飞而落之际,隔空降下一面无形屏障迅即挡住气浪,将那个地方隔开。抱禽的粗嗓音家伙叼烟惊避道:“他真的敢扔手榴弹……”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转望冷笑,摇首说道:“愚不可及,只会玩死自己。也不想想我是什么,能有那么好杀吗?”

    信孝忍不住闻茄惑问:“为什么你刚才流那样多汁液呀?弄得异味到处都是……”

    “那些不是什么汁液,”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往有乐旁边凑觑道,“你看转眼又没有了,就像香水一样会挥发消失,然而气味一点也不香……”

    异味浓漾未散,趁我忙于掩鼻退避,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忽攫羊皮卷,但听长利眼朝窗外憨望道:“外面那枚光球变成了宛如蒜头形状,而且暗弱很多……”素袍者猝受其言岔扰,移目往旁,乍伸的手影稍似半道停顿。信孝闻茄惑觑道:“哨塔穿越时空多少来回了,不知那个光球为什么竟能一路跟随不丢?”

    “那是因为其能在里外做到‘同步’,”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肩后炽显翼芒辉闪,掠削素袍者从荧壁伸欲攫夺卷轴的手影,倏然迫其缩回,随即微哼道,“然而这般同时交流互动的结果有好有坏,看样子‘本体’已被感染了灵蛊的某种毒性。”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投目连瞪数下,信孝手拿的茄子未蔫。见其不禁满面懊恼,有乐抬扇指出:“你中招了。”

    不论怎样百般眨眼另投,茄子犹仍完好。素袍者本已脸色难看,闻言遂更忿懑,模仿有乐声调口气,嘴型歪咧的说道:“这都怪你,还扯什么‘你中招了’,奶声奶气!”

    “结界又做不成了,”荧光霎又一暗,门口有人惊呼,“超空间失效。”

    “米迦勒言过其实,”随着荧壁又亮,素袍者复显其脸,无所不在的发哂道,“哨塔哪有超过我们本身更高维度的能力?能让我化若微粒渗入其壁,看来也不过如此……”

    长利转头悄问:“它为什么能帮有乐接得住那颗枪弹,自己却又常被别人枪炮打爆呢?刚才我看到有人一剑就把它劈开了……”

    “要看谁打。”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攥握串链说道,“人跟人不一样。那位圣殿骑士用的似非寻常宝剑……”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收隐翼芒,蹙眉转顾道:“哨塔要在这里清场,你们怎么还不离开?”蚊样家伙闻言不安,随即在墙边无奈地朝我们摊了摊手,面有难色地摇头。

    “它毕竟没有‘炼金术士’那样巨大的体量,想瞬间压垮我们?”素袍者在荧壁上冷笑,“根本做不到。”

    “强弩之末,”角落里有个体态微胖的粗躯壮汉披着麻布扶剑抬首,直面正视,语气煦和的说道,“一棵稻草禾叶也能压垮你。”

    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叼烟投觑道:“体形发福的家伙也能当骑士?看他那掩盖不住的肥膘肚腩,太不修边幅了吧?不过其亦瞅似某个演戏的‘大咖’,一时记不起名叫啥来着?阿梨,快帮我想想是谁……”苍发耷拉之人架着粗管重械张望道:“胖的那个有点像名叫马特的戴蒙家小子。至于后边又丑又瘦的狭脸家伙,你觉得像谁?”抱禽的叼烟家伙微哼道:“我问阿梨,不是问你。”

    门边的白发长者捧着经书探询道:“圣殿骑士,不是要站到撒旦那边罢?以前有过这样的传闻……”体态微胖的粗躯壮汉肩披麻布直起脖颈昂然道:“那些污蔑,来自谋财害命的权贵,以及当时的罗马教廷。”白发长者捧经而叹:“不管怎样,别受撒旦迷惑。我手上这本好书说,由于嫉妒,它曾经引诱亚当和夏娃偷吃了那个水果……”

    “我会嫉妒亚当?”形躯高大的素袍者闻言忿懑,即刻展示一张脸在荧壁上,然后诘问。“你们看他长得就像演戏那个亚当·德赖弗差不多。我会嫉妒亚当·德赖弗?”

    没等我加以细瞧,荧光又灭。体态发福的粗躯壮汉在黑暗中语气煦和的说道:“这里气息越来越不好,大家赶快离开。”

    信孝闻着茄子不安地转头,悄问:“连我们也要被压垮?”有乐捂胸郁闷道:“还是速离为妙,我感觉越来越难受。就像无形巨石摧压心口……”蚊样家伙抚壁苦恼道:“我也一样。可是这些墙穿不过去怎么办?”

    “不想走就都别走了罢?”一个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提剑而望,糯声糯调的诮视道,“我们就打算死在这儿。听说过死士吗?”

    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叼烟转觑道:“这懒洋洋的小子酷似演戏那个‘大本’的弟弟卡西,连说话也像。”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看似慵懒,便在伸个懒腰之际,撩剑往旁,作势突袭分立两边的恒兴与向匡,瞬间指东击西,剑光迅如闪电。向匡一直惕防,仍似猝为所惊,挥刀急挡,剑却中途偏转往后,反削倏至恒兴躯前。

    “何止听说?”恒兴以刀交迎,磕开剑刃,作势进击,将其逼退,随即凝势蓄刃以待,口中低哼道,“我们东方多的是。”

    刀剑相交,来去之间,不知不觉四周的荧光又亮堂起来。我投眸瞧见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立于恒兴和向匡两道刀势合而不拢的正中,转瞅身后,懒洋洋的笑觑道:“二打一,这是要倚多取胜吗?我们人数更多,随时合击。难道还没看清周遭形势?”

    “周遭形势,”后边走来一个大块头的俊容男子缓抬其手,把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所持之剑按低,转望着说道,“谁又能准确看清?”

    “我看清楚了,”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叼烟投觑道,“他果然长得很像阿弗莱克家的‘大本哥’,襟内亦掩不住‘圣殿骑士团’的红十徽标。却背着一支新式的单兵作战武器,另有柄剑在鞘内半露,隐约可见‘恶灵退散’的铭印字样……”

    信孝伸茄悄指,不安地告知:“我还看清你后边角落里又有一个倒计数的东西,怎么没人理会?”

    “想来无非又是幻觉,”有乐凑眼忙瞧,随即摇扇自笑,转头说道,“不须劳神搭理。让它自己数完就好……”

    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叼烟慌瞅道:“似乎不像幻觉……”长利憨问:“为什么会有这些幻觉呀?”

    “各种各样的死亡幻觉,”大块头的俊容男子拔剑说道,“已在人群中层出不穷,必与‘死圣’有关。让我们试试先把它扔出去……”

    长利瞅见两名披罩麻布之人走向木乃伊那边,转面悄问:“这些人刚才从哪里冒出来的呀?怎似转眼又赶到了多个不速之客……”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指点道:“空间不知不觉扩大,那边有门悄开悄闭,高处也现出仿佛楼栏般的所在,刚才那伙莫名其妙的教士也是随后爬上去的……”披罩麻布的小个子家伙持剑望着两个同伴走去木乃伊摆陈之处,头没回的说道:“这里很高,又宽又大,倘若一时找不到捷径上下,就好像爬了上百层楼差不多。”大块头的俊容男子侧着脸接茬儿道:“恐怕不止上百层楼……”

    “我们大概没在整座巨塔多高的地方,”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靠近窗边惑望道,“从这里瞅去,距离顶上还远着呢。刚才看见似有不少萤烁之物在外面追随游荡,却总也靠近不得……”

    “那些是你的手下罢?”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从窗旁转脸投觑荧壁,微蹙眉头说道,“妖魔鬼怪进不来。”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又在荧壁闪现,却似不知何故显得惊疑难定,俊颜晦暗地低哼道:“更难缠的已在这里,那是你们还没见识过的大魔头……”信孝抬茄一指,脚下悄退道:“你不就是?”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啧出一声,投目瞪茄,忿懑道:“我已经浪费了很多精神在你这儿……”

    向匡忍不住朝窗外转望道:“刚才似见外面有一角飞檐的巨大影廓掠眸而过,令我想起道家古籍的飞升描述……”有乐摇扇说道:“像吗?那只是你以为。这里幻觉太多,所见未必为实。赶快把木乃伊扔出去,我不想看见太多虚实莫辨的东西……”有个黑发玄袍人慌避不迭的匆言道:“然而外边是深空,一开门会把我们吸出去。”有乐止扇不摇,忙问:“怎么一个‘吸’法?”

    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叼着烟卷儿眼睛一亮,转头说道:“不如我们也顺便把这个倒计数的危险装置扔出外面去。”模样摧颓的掉牙老叟坐在其畔扶杖啧然道:“说什么呢?别把我丢出去……”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一怔,连忙揉眼细瞅,有乐亦加以辨觑,随即摇扇笑道:“果然又是该死的幻觉,差点儿把他扔出去……”

    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仰头,忙着掰开眼皮往里面滴眼药水之际,那个苍头老卒从角落里颤巍巍立起,裹着麻布佝偻而行,斜伸拄杖指点道:“然而我观察了许久,并不觉得你们后边那个东西属于幻像,它一直都在阴暗处,仿佛恶魔的冷笑。”

    因见背后果然有个倒计时之物,有乐忙随抱禽的苍发蓬松家伙一起转身凑觑,随即脸色难看地对视,彼此点头会意,不约而同地笑道:“就快数到头了?这个肯定也是幻觉,不用理睬。我们已经被耍得太多……”

    恒兴表情严肃地说道:“必是木乃伊在搞鬼,暗中蛊惑不断,直接把它整个儿扔出去就好。”有乐见他掏出一支破扇,在旁满脸淌汗地搧风,便探眼讶瞅道:“去留无意,这把破扇哪来的?”

    “扇破字不破,”恒兴使劲搧风,摇扇说道,“这里不知为何越来越让人难受,就像有炼狱之火在烤。好在我想起前次从天然和尚禅院那里随手拿到一把折扇犹揣身上,扇面题字似与万历年间那个游踪无定的道人洪先生有关,落款还初,系其道号。此人名叫洪应明,着有《菜根谭》、《仙佛奇踪》诸卷。天然和尚说,洪应明曾经居住在秦淮河一带,潜心着述。他居住的地方,土质很差,农民种的蔬菜长得也不怎么旺,收成不佳,生活艰苦。农民将自已种的蔬菜拿到集市去卖,菜根苦涩又压称,买的人一般会去掉菜根,这样一来,农民的收入就更低了。洪应明当时生活也非常清苦,看到大把的菜根被丢掉感觉很可惜,就想将菜根取走,但又不愿亏欠人家什么,便出一点钱将菜根买走。时间长了,当地的人都称洪应明为‘傻菜根’。东林友人于先生到家中拜访洪应明。洪先生以菜根咸菜和米粥相待,于先生品尝后,拍桌叫好。菜根本是弃物,而菜根之香,只有心性澹泊沉静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的真味。也只有如洪应明这样淡泊之人,才能将菜根这丢弃之物,制作的如此美味。他的《菜根谭》最后以菜根命名,也正是缘于这一特殊的经历。此扇题写‘去留无意’,正是出自《菜根谭》。”

    有乐伸手索取道:“你不适合用这些高雅之物,拿来给我搧一下。”恒兴摇头,垂汗说道:“不给。”

    我旁边发生争抢之际,长利移退过来悄问:“先前看到有人突然打出一躯巨影,不知闪去哪里了?”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应该只是幻像而已。刚才我亦有看见,却只一闪就没影了。”

    恒兴推开有乐,汗流满脸地转面说道:“把木乃伊扔出去,就不会有那么多幻觉。大家一起帮忙……”其语未落,两个披罩麻布之人在木乃伊摆放之处突然胳膊反扭,头颈折断,刚走近就倒掼甚远。恒兴一怔而望,破扇忘摇。但见又有两三人手脚拧弯,身躯扭曲地倒下。有乐他们惊忙退避,接连有人掼飞摔撞旁壁。没等我看清发生何事,眼前荧光蓦又暗灭。

    形躯高大的素袍者忽趁混乱,急攫我手拿的羊皮卷。我拉住不放,猝然拽扯之下,卷幅乍收又展,我觉腕间剧痛,似有一道晶亮的刃芒霎掠而出,往四下里倏突穿闪无定,忽里忽外。

    素袍者映壁之脸不时消失,复显之态似忙呕吐,其间朦胧显现木乃伊影廓迷离幻叠,频加干扰,使其越发烦躁。然而未容多看便又隐没,周围复陷昏冥,晶闪之刃掠过窗外,光球爆绽。有个灰袍之人惊避不迭地叫嚷道:“那个发光东西竟然扎破了!”

    荧壁一闪,有影窜出。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探手抓攫,微哼一声:“别跑!”却只拽住一件空袍,擞然化烟消逝。

    魁伟雄壮的机甲悍将急抬臂炮转寻惕问:“溜哪儿去啦?”守卫门外的甲士匆在廊间追觅道:“似只看见有个梳着背头一丝不苟的小孩儿屁颠屁颠地往别处溜掉了。”

    混乱间又有一人从木乃伊摆放之处摔掼过来,撞在门边。始终垂首侧立廊角的托钵老僧皱眉转顾,只见人丛间有个黑衣僧合什穿行道:“既然跟你讲佛法你听不懂,那么贫僧也略懂一些拳脚……”言犹未毕,黑衣僧突然着火燃烧,廊间众皆慌避之时,黑衣僧只盘坐凝掌,焚躯之火便即消失,木乃伊那边忽却跃焰窜燃。

    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一怔而望,黑衣僧擞衫而起,迳往人多处自走,彼相瞥目交接,说了一句:“人类还有时间,或许能修正自我。”

    面色苍白的黑袍法师望其背影逸去,若有所省,攥握串链的手一紧,在门边矍然道:“先前似便是他,在旁一直暗中施法遏制‘死圣’……”

    “没有时间修正错误了,”神态萧索落寞的精瘦男子移目转觑,木乃伊那边倏又火光熄灭,其仍完好如初。精瘦男子叹道,“这就是终结。”

    随着众人惊呼,我投眸移望窗外,陡然忽见不知如何又回到了月陨之时,眼帘里霎现天崩地裂的骇像,顷刻之间震悚难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