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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回 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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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宝人原以为自己今晚喝醉了,定会和上辈子一样,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明。不想睡到半夜,竟然会梦到安王与自己在一起,愤怒地盯着自己半晌,忽然拔剑砍向自己……

    她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绣花的帐顶,这才知道做了恶梦。清醒过来不再害怕了,心里头却又怅然若失,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更漏一声一声,半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秋芝来叫起,她强撑着起了床,完成了例行的早请安后草草吃了点儿早饭,人恹恹地懒怠动换,闭目躺在榻上养神。

    正朦胧着想要睡个回笼觉,秋芝推门进来,把手心捏着的一张纸条递给她,压低声音说:“方才秀平姐姐给我的,说是只能亲手交给姑娘看。”

    甄宝人一惊,睡意立刻就跑光光了。

    她一下子坐直身子,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随即想起了大概是谁写的,又缩回手,蹙起眉尖说:“喏,你这就去还给她,以后无端端地不要接她的纸条。哪个知道上面都写着些什么?惹出了事情怎么办?”

    秋芝看着她想接又不想接的纠结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叹息,说:“好了,好了,姑娘不想看,我读给姑娘听就是了。”说着,作势便要展开纸条。

    “秋芝,你如今真是胆子大了,我的事儿都敢替我做主了!”甄宝人这下急了,连忙伸手夺过,瞪她一眼,颇有点无语。

    秋芝跟着她久了,知道她的性情,也不害怕,反而冲她吐吐舌头。又怕她因为自己在,不好意思看纸条,连忙拿起墙角搁着的小水壶说:“姑娘你慢慢看,我去浇花了。”说着,走到案边,装模作样地浇起花来。

    甄宝人白了她一眼,展开纸条,上面却只有一句话:她是她,你是你,岂能同日而语?

    字条上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署名,字迹刚劲挺拔,力透纸背,一如其人。

    她盯着手中的纸条看着好一会儿,默默地叹口气。他话是说的没错,虽不能同日而语,却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倘若不是阴差阳错,他先与自己相识且喜欢上了自己,乍一听说诚王要纳伯府的七姑娘为妾,定然也会说:“以此女的出身,能跟着我王叔,也是她莫大的福份。”

    不过,昨晚自己一气之下,完全不管不顾地拂袖而去,这人似乎也没有气得想拿刀砍了自己。从这些细枝末节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心意是真实的,昨晚额头的细汗、今晨的纸条,那都是明晃晃的证据。

    甄宝人思忖再三,心里微微感动,却又惆怅万分。两人究竟身份相差太大,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更不可能结出什么好果子。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这儿,她唰唰几下将纸条撕得粉粉碎,扔进了垃圾篓,一跃而起下了塌,深深吸口气,说:“秋芝,取件披风过来,随我去老祖宗那里。”

    老祖宗正跟身边的管事媳妇说话,见甄宝人进来,脸色苍白,神情恹恹,挥挥手让那婆子下去,关切地问:“七丫头,今早我就看你脸色就不好,可是生病了?要不找个大夫看看脉?”

    甄宝人摇摇头,说:“老祖宗,我不是病了,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吓的一宿没睡。”

    老祖宗好奇地问:“什么噩梦这般吓人?”

    “我梦到……”甄宝人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老祖宗怔了怔,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

    甄宝人到她榻边坐下,凑近她耳边,心有余悸地说:“祖母,本来我是不想告诉您,怕您担心;但是想来想去心里害怕,还是觉得应该提醒老祖宗一声,以后或许也可以提防着点儿。我昨晚梦到……梦到了三叔他要杀我。”

    老祖宗吓一大跳,问:“无端端地,怎么会做这种梦?”

    “不是无端端的。”甄宝人咬着唇一会儿,象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祖母,有一桩事你之前不知道,三叔他曾经派人绑架过我,不过我命大……”

    “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儿,几时发生的?”老祖宗震惊万分。

    “便是祖母生病那回,我主动留在三清观祈福那一次发生的。当时有辆马车谎称是府里派来接我的,一切说得都对,显然是了解咱们府里的人,因此我并不提防;上了车发现没有嬷嬷跟随,觉得不对,不过多问了几句,就被我识破了。那车夫见我存心拖延时间,就强行掳了我上车就跑,后来还是秋芝见机得快,央求了来观里打蘸的贵人救我……”甄宝人把当日三清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幸好那扈国公府的薛少爷当时见义勇为救了我,否则我哪里还有命在?只怕早就魂消魄散了。也是该着,那次您和母亲带几位姐妹进宫,偏偏我被堵在宫门外,正好碰到三叔带着一队禁军过来,见了咱家的马车,过来打个招呼,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身边那个手下就是掳我的车夫。”

    “阿弥陀佛!我的天!这么大一件事,你回来怎么就没有提起?真是乱弹琴!”老祖宗手抚胸口,脸色发白。

    她从甄宝人这惊险的叙述中,基本判断出这事儿的真实性;七丫头年龄尚小,根本不了解这段往事的秘辛,没必要如此出力不讨好地陷害老三。

    老祖宗其实早知道,这老三一向不老实,私下里做了不少手脚;尤其是甄芸轩和曼华的事儿,他没少捣乱。

    只不过,老祖宗没想到,诚王这事儿老三居然也敢捣乱,那他真就是想造反了。

    甄宝人低声说:“这桩事也没有人证物证,说出来,您也不能拿三叔如何,徒添口舌是非,或许会让他更急于害我也不一定。最重要的原因,是孙女一直想不明白,三叔他为何要杀我?他离家的时候,我不过才六七岁,怎么可能结下仇恨呢?我怕误会了他,所以才不敢告诉老祖宗。可是昨日我在花园里碰到他,他不仅揭露了我和父亲是在联手欺骗诚王,又看到他眼中露出杀气……”

    她边说着,边瑟缩着身子,神色显得十分害怕。

    老祖宗心脏一颤,脸颊两边有些松弛的肉也跟着颤抖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木香死后紫青色的脸。

    甄宝人口口声声说她不知道三叔为何会恨一个小孩子,老祖宗却知道老三为什么恨甄宝人,因为当年的孽就是她作下的,这丫头不过是个障眼法儿。

    这么多年来,木香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总在老祖宗梦里载浮载沉,叫她多年来不得安宁。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不过一会儿,她就镇定下来,怜惜地说:“七丫头,许是你想多了,你和他哪能有什么仇恨?你三叔这人从战场死里逃生的,许是因为杀过了人,身上自然带着杀气,你也不必害怕。”

    话既然已经点到,甄宝人也就不再多说了,重重地点头说:“祖母说的是,还是小七考虑得不周到。”

    顿了顿,又说:“对了,祖母,我听下面的小丫鬟们说,三叔的院子里经常有外人出出没没,三教九流都有,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虽说他的木香小筑独立成院,到底也在伯府的后院之内,与各位姑娘们同住着,多有不便,也容易滋生祸事儿。如今三叔腿已大好,若再有客人来访,大可到外院去接见,是不是没有必要再留着侧门出入了?”

    她前面先说噩梦,后来再说甄世峻曾派人掳她,最终的目的,便是为这段话铺垫的。

    甄世峻曾三番五次地对她使坏,尤其是这次买通王府的门客,陷害自己当诚王的小妾,甄宝人心里不平;她建议封死侧门,不让他与友人恣意往来,也算是小小的报复。

    再说,他那里终日里开着侧门,安王爷那帮人出入方便,时间久了,早晚会有风声传出的。

    只要她建议封死侧门,安王来访只能从大门进入,在外院相见,那就不可能再入内院,自然也不可能要求见她,从此算是断绝见面机会了。

    男女间情感的事,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最忌讳的就是藕断丝连,容易牢扯不清,这是甄宝人在现代就持有的一惯看法。

    她前面这番话,已经成功地让老祖宗对老三心生恐惧,闻言点点头说:“七丫头说的没错,那侧门原本就是应急之用,如今他腿已好,是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当即叫来管家,吩咐他带着锁匠去三老爷的院子里,把侧门门锁焊死了。

    甄宝人晚上听秋芝说,甄世峻放班回来,被封住的侧门阻住了去路,只能从前院绕回后院,因此发了很大的火。

    “姑娘,侧门儿这一封,那秀平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秋芝随口问。

    “没有的事儿,这侧门封不封,那得是老祖宗的意思,与秀平来不来什么相干?你忙你的就好了,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甄宝人心中一凛,淡淡地说。

    幸亏她见机得早,继续下去,看出来的恐怕就不止她屋子里这几个了。

    秋芝则吐吐舌头,赶紧说:“姑娘,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