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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夜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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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中的每一夜,都注定了不会安稳平静,就好比现下这迷蒙夜色中的龙霄殿,远观灯火辉煌,近看才明这殿宇周身的火药味是多么浓重,那静谧表象下的真实气氛又是多么清冷。

    莞辰坐于案后,一张俊脸因怒气变得铁青,附在案边的手也紧紧攥起,深邃眼眸时而半眯思索,时尔全睁凛冽,让人参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是因何如此伤神苦恼。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来人停至禄元身前,不知对其说了些什么,只见禄元原本写满担忧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随即赶忙进殿向莞辰禀报。

    “出了何事。”莞辰眼也不抬的问,淡漠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烦闷。

    禄元弓身拱手,低声回禀:“皇上敬事房那边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是宁嫔娘娘突然身子不适,今夜恐怕是不能侍寝了。”

    “身子不适?”莞辰眉梢一挑,略微抬眸,脸上的神色仍是那般难看,“去诊脉的太医是怎么说的。”

    “太医说娘娘肝火旺盛,心浮气躁,这才会觉身子有恙,说是需好生调理几日如此才能好全,期间必须静心养性。”禄元颔首说道,出口言辞颇有暗示之意。

    莞辰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即逝,面色虽紧绷不悦,可眉宇间浮上的浅淡喜色,却暴露了他此刻心境。

    静心养性,这太医院的太医还真会胡诌乱造,不过却也甚得他意。

    每每去宁嫔宫中,从她口中听到最多的字眼,便是李妃二字,他还从未见过像她这种女子,虽然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只为做戏,但还是让他感觉不快。

    明处好似她与李妃是同一阵营,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报以提拔之恩,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却不是如此。

    用那逼真的演技来瞒过众人布下障眼法,冒着稍不留神就会被视为李妃一党,受到牵连的风险,心甘情愿的充当为李妃拉线的角色,让李妃知道她并非是忘恩负义,倒是他太过薄情寡义丝毫不顾念旧情,然后再在他面前装作单纯无心机的天真女子,博得他的同情让他信任她,从而进一步的巩固自己的恩宠。

    如此一来,就算他日李妃获罪,亦或是李家有事,自己不但能倒打一耙,还能独善其身来个两全其美,有此种心机之人又岂会单纯?

    真不明白她是如何想的,不知她是真的聪明机智,还另有万全之策,还是在她眼里自己这位于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虚有其表,只是表面上看上去深沉精明罢了,不会看出她那点小把戏,更不会迁怒于她。

    这后宫中的女子,何时变得这般放肆狂妄了,他怎么原先从未发觉过?

    “皇上,不知关于这今夜侍寝一事,您可有什么打算?”禄元小心翼翼的发问,声量不低不高。

    这个他倒是真没有,宁嫔抱病这几日他这耳根总算落得清净了,为了不引起旁人疑虑猜忌,华熠宫是不能去以免再生枝节,若是独宿恐怕会让某人更加的有恃无恐,宁嫔这事来的蹊跷,却又正中他下怀,这想去的地方不能去,又不可在找借口独宿,还真是麻烦。

    “对了,偏殿那边有什么动静?”莞辰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禄元怔愣了片刻。

    方才经禄元那么一打岔,他倒是将君裕泽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虽然酒后他曾竭力掩饰,声称那些话不过是他的玩笑话,可世人皆知元国君主并非善类,更不会神色严肃的仅用玩笑二字,就将出口之言就此掩埋。

    他分明看的真切,那人是在听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变了神色,原本他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最后他竟是无一点怀疑的相信了。

    “回皇上的话,羽尚书在那里陪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羽凌歌吗,但愿他能打消君裕泽的想法,将它们悉数扼杀。

    “既是如此那便陪朕四处转转散心吧。”莞辰说着便起身绕案,径直向殿门而去。

    禄元尾随其后,低声询问:“那这夜里侍寝......”

    “禄元你怎得比朕还要急?”莞辰斜睨了禄元一眼,语气不怒则威,怪异的是此话还隐带调侃之意。

    禄元面色一僵,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奴才不敢,皇上请。”

    莞辰“嗯”了一声,唇角浅扬,负手迈步,禄元跟在其后,偷偷地用袖角抹了把汗。

    ...

    龙霄殿偏殿,君裕泽斜斜地躺在坐榻上,一头如瀑青丝随意地散着,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绸衣,衣襟微敞,露着白皙结实的胸膛。

    他低眉敛目,呼吸匀称,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薄薄地唇畔略微上扬,烛光昏暗,一时竟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睡了还是醒着。

    一缕缕青烟从香炉中缓缓溢出,幽香清雅,让人觉得惬意舒心,不禁隐隐犯困。

    羽凌歌靠坐窗沿,肘抵窗框,余光瞥了眼那昏昏欲睡的人儿,随即漠声道:“我上次好像就已提醒过你,下不为例四字,可如今你这唱的又是哪出?”

    “你莫不是还想以我所需之物,再威胁我一次?”相比羽凌歌的冷漠声线,君裕泽倒是坦然,不紧不慢的反问那发问之人。

    羽凌歌撇首望向远处,目无据点,“你与莞辰的交易已经达成,况且你想要的已经到手,我就是想威胁也办不到了。”

    “羽兄何必如此谦虚,这世上怎会有你办不到的事儿,你还真是言不由衷呢。”君裕泽眼眸微张,侧目看向羽凌歌懒洋洋地说。

    “相较于元君的表里不一,羽某便差远了,更无法与之比肩。”羽凌歌回眸迎上君裕泽的视线,目光相对,电光火石般激烈,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氛霎时在屋内蔓延开来。

    “羽兄今日这是怎么了。”君裕泽恢复常态,淡然一笑,“上次我还未有注意,可今日却让我发现了怪异之处,这一向不近女色不沾情爱的你,何时竟学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牵肠挂肚了,并且那人还是名女子,早已嫁为他人妇的女子。”

    羽凌歌并不理会君裕泽眸中一闪而过的嘲弄,敛下眉目眸底寒光乍现,“元君怕是误会了些什么,羽某不过是担忧莞辰颜面有损而已,至于那琼妃你最好打消了那不该动的念头,别说你此刻还未说出口,就算是说了这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反倒会让你得不偿失。”

    君裕泽听此,薄唇一撇,唇角浅噎莫名笑意,眯眼打量着窗边的男子,细细揣摩着他的心思,及他方才出口之言。

    得不偿失?是虚张声势,还是又在耍什么小花样儿,想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换做旁的吸引物?

    “我元国地大物博,正如你所唤那般,我好歹也是一国君主,如今财权尽数入掌,已不复往昔那般烦扰,又有何可失,又有什么是我输不起,赔不起的?”君裕泽那副桀骜不驯的嘴脸,让羽凌歌气不打一出来,还没细想话便已脱口而出。

    “若那是一条人命呢?元君可能赔得起,又想如何去补?”

    看着君裕泽渐阴的眸光,羽凌歌这才后知后觉,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也根本不明,一向冷静沉稳的自己怎么会失言藏不住事儿。

    “你在说什么?什么人命!”君裕泽眸色阴冷,起身望向羽凌歌,一改往日那淡漠姿态。

    羽凌歌收回视线,转眸继续盯向窗外夜色,一双桃花美眸中,尽是前所未有的苍凉,附在腿侧的手掌更是不自觉的攥起。

    “想你元国后宫佳丽如云,她的那点小把戏与你往常所见,根本算不了什么,再说清楚一些,你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趣,也仅是因她那日的演技略微觉得讶异,更不明白那素来性子古怪的莞辰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这才勾起了你的征服欲,想你身侧的女子比之楚嘉后宫更甚,欲伴你身侧的女子更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缺了她一个对你来说也不会有什么,何必要如此紧抓不放。”

    羽凌歌语调平稳的说着,话语间没有一丝起伏,只是那出口之言却是如此的凉薄,且隐隐透着丝缕伤感。

    伤感?

    他怎么会有如此感觉?一定是那阵子被莞辰传染了,故此才会这般吧。

    自我安慰的话语明明是如此牵强,连自己内心深处都在暗暗驳斥的话,他却想坚信不移......

    君裕泽看着羽凌歌那心不在焉,神游于外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将他方才之言反复回味,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命,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人命,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羽兄别想试图转移话题,什么人命,我可不信你瞎掰之言。”

    羽凌歌闻言斜目狠剜了君裕泽一眼,那勾人桃花眸中顷刻间满是阴森肃杀,君裕泽见此有一秒的失神,定神再看,那人已恢复常态。

    抬眼时眸色阴狠凛冽,眨眼之间,就好似刚才所见只是他一种错觉,再看时,便又如深幽潭水一般清冷无波。

    看来他并非有意,而是事实,不然他也不会有此神色。

    君裕泽垂头失笑,可下一刻那笑容却似被冻住了般,僵在了唇际,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下,他唇边僵冷的笑有些诡异。

    表里不一的人,好似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如今,这不是又多了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