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陌上行 > 第十一章(97)《乞除专利钱与燕山屹县霍氏疏》

第十一章(97)《乞除专利钱与燕山屹县霍氏疏》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夜的命名术天机之神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我的大明星家族大国重工孤岛求生之重生狂蟒位面因果系统都市狐仙养成记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商成并不相信常秀会走什么绝路。因为在半个月前,为了玻璃的事,常秀曾经带着田岫和杨衡一起来找过他。他记得,那天常秀临走的时候很严肃地说,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会把玻璃烧出来,哪怕做不成工部侍郎,也一定会坚持下去一一大不了就自己掏腰包!商成想,既然常文实有如此的雄心壮志,怎么可能轻易言死,去走什么绝路。很显然,这是真芗在替古人担心帮工部心疼钱粮,所以故意跑来危言耸听,目的就是希望借此打动他,让他出面去劝说一下常秀。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踏实下来,正想说几句宽真芗心思的话,忽然想起另外一种可能:该不是小洛驿那边的工部作坊出了什么事,把常秀搭进去了吧?

    这个蓦然冒出来的可怕念头惊得他浑身一个寒噤。小洛坊要是急着赶工抢进度,塌窑崩火的事故就很有可能发生,难道常文实他……他顾不上回应真芗的指责,首先关心常秀的情况。他着急地问道:“常文实出事了?”要是为烧个破玻璃而教常文实出个好歹,他可真是百死莫辞了!还有田岫和杨衡他们,他们呢?他们会不会也出了事?

    大约是因为商成在惶急之中的真情流露,真芗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他还是冷着面孔,从袖囊里掏出一份公文。

    商成没理会手上衣袖上溅的茶汤水渍,几乎是半抢地把公文夺了过来。一眼略过公文抬头“呈宰相公廨”,紧接着就看见公文题目《乞除专利钱与燕山屹县霍氏疏》,再瞥了一眼落款是“工部常秀”一一这是常秀的疏陈?这即是说,常文实其实没事?他立刻松了一口气。虽然看起来常秀多半没出事,但他还是把公文仔细地浏览了一遍。

    公文里也没讲别的,就是说明一个事实,造白酒的技艺,是屹县霍氏的独家首创,这一点无可争议。霍氏在去年便已经和工部签署了契约,把除燕山以外其他地域的白酒酿造贩卖权益都折价交与工部,可是眼下在各地出现了许多偷学霍氏技艺的造酒作坊,造出来的白酒卖得到处都是。这些作坊贩卖白酒,便是侵害了工部的利益,偷师盗艺,就是伤害了霍氏;所以霍氏现在打算到官府告状,工部也打算在状纸上联名附属。这个官司的案情清楚证据确凿,霍氏和工部打赢官司毫无疑问,但为了打起官司来更加地理直气壮,所以书生常秀就写了这样一份疏陈,希望朝廷能够替工部撑腰,颁发一道公文来证明霍氏有权利向别家作坊收取“专利钱”。

    商成看完后,觉得疏陈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有理有据有节,是份难得的公文佳作;只是和“自寻绝路”完全拉扯不上。

    等胭脂悄没声地进来收拾好桌案上倾倒的茶盏和茶壶,又给商成换上新茶汤,真芗才说:“你没看出这文章里的毛病?”

    商成摇了摇头。

    真芗有点不相信:“你是真没瞧出来,还是故意不说?”

    “真没看出来。”商成坦白地承认。

    可是真芗却不觉得这文章有什么难懂之处。常秀打着维护工部的招牌,其实是在行与民争利之实;工部站在霍氏一边帮着霍氏说话,能不能打赢官司都会被指为“官商通同沆瀣一气”,即便打赢官司也要臭了名声;更别提那些没事都要乱踹两脚的御史们,他们绝不会饶过常秀和工部。

    商成哂笑一声,说:“工部维护自己的利益就是‘与民争利’,那些偷了造酒技艺的作坊,他们又算什么?他们是不是在与工部争利?他们连招呼都没打便偷学了霍家的技术,这又算不算是‘与霍争利’?”

    真芗顿时语塞。

    “我还没说完。”商成“工部当初在选择造酒作坊时,就特意选在各个产粮地区,这也是帮朝廷解决谷贱伤农的问题,工部起造酒作坊是在去年秋天,正是各地征收秋税的时节,依靠各地作坊从官府和市面上买走的近百万石的粮食,几个地方的粮价都比较稳定,这实际上也是在帮着当地平抑粮价保护粮户。”

    真芗沉默了一会,说:“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了。工部的作坊造酒需要买粮食,民间的作坊造酒同样需要买粮食,未必这些民间作坊就不能起到平抑粮价之用?”

    “那不一样。”商成毫不犹豫地说道,“工部的作坊是国营单位一一就是朝廷办的作坊,不需要对股……不需要对东家的本钱负责,所以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作坊的经济效益,而是作坊的政绩。造酒作坊的政绩体现在哪里?就体现在作坊的规模上。谁能占更大的场地,能雇请更多的人工,能酿造更多的酒,那谁就是上级眼里的好官员。所以这些作坊一出手就是几万石十几万石地买粮食,而不象那些民营作坊,要考虑到自己作坊的产量,要顾虑到粮食的仓储,还要参考当时的粮食价格高低……所以,我们不能希望这些作坊会在需要他们站出来平抑粮价时帮忙,而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依靠当地的官员,依靠工部的作坊。”他接连说了三个“依靠”来加强自己的语气,最后甚至使劲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总算结束了一大篇强词夺理的道理。

    但是大篇的道理总有大篇的好处,至少真芗就没认真思考过朝廷作坊和民间作坊的不同,所以急忙之间他也没办法反驳商成。他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商成方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但商成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他问真芗:“这疏陈是从哪里来的?”他在公文上没看见提要和批示,显然是在送到宰相公廨之前便被真芗半路截走了。

    真芗的嘴角牵扯了一下,耷拉着眼皮说道:“早上去宰相公廨,半道上遇见常文实,他拿给我看的……”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但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许是常秀主动请真芗帮忙参酌,也许是真芗好奇所以询问打听,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份公文最后是被真芗截留下来。之后的事情就很好推想了,真芗拿了公文,寻了个借口就来找商成。他想,常秀虽然是个文人,但绝不是没脑子的人,要是没人背后出主意一力地撺掇,不可能当这出头椽子。而这躲在常文实背后的人,十九就是商燕山。商燕山说东,常文实就不会说西;商燕山说能烧出玻璃,常文实就朝火窑里使劲砸钱……

    真芗说得是如此的形象,连商成都不仅莞尔。但他还是不承认是自己在撺掇常秀。这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承认?他只能告诉真芗,这份《乞除专利钱与燕山屹县霍氏疏》,其实是工部扔出来的探路石子,要是朝廷通过了,那么以后工部再搞出玻璃或者其他什么新鲜物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朝廷“循霍氏白酒旧例署理”。

    真芗思虑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商成那番关于“国营作坊”的道理,干脆就坡下驴,顺着商成的话改了话题重点。他承认,工部拿霍氏白酒投石问路,应该是很有可能。不过他还是不看好玻璃的前景,同时还“很是好心地”打听了商成在航海技术上有没有取得进展。

    商成没接这个话,反而问他说:“有个叫前三口的日本和尚,你认识不?”

    “听说过,不认识。前两天还有人提到他,说是又来上京了。”真芗点着头说。他马上就警觉起来,反问了一句,“你打听他做什么?”

    “有点事。”商成很简单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