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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山雨暗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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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炎进了东厢房去.见帛清已经起了身子.落座一道淡烟水墨屏风之前.抬手拈了果木小勺舀了茶叶倒入翡翠小壶.

    闻了足步声.帛清不消抬头便感觉出了來人是江炎.依旧自顾自的继续着手头的动作不曾看他:“來的正好.快去帮本王传个话.或者劳大管家你亲自走一趟也行.取热水进來.本王要泡茶.”

    江炎两眉抽了一抽.也不再往里走.就这么倚着门边儿抱臂而立:“王爷.你倒是有了这等好兴致……前一刻还那么哀哀凄凄的感慨什么亲情凉薄.现下便又恢复了如此好的情调.想一出是一出的泡起了茶來.”也是无奈.却在此刻心思兜转.思量着看來楚皇这一遭來的十分有必要.王爷现下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果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帛清心底郁结难消说白了就是因为帛睿那一日的决绝.现下父皇亲自來荣锦王府看了他.父子之间那一时的隔阂自然就消解了许多去.他们之间这父子情本就亲厚.岂能因了一时之气就真的瓦解烟消.

    “哪儿來这么多废话.你去还是不去.”帛清同江炎之间随性惯了.顺嘴便玩味了句.

    江炎抬步行进來:“可喝茶容易伤胃.王爷你现下这身子还委实虚弱.进食本就少.胃口担待得了浓茶刺激.”

    “怎么你今儿跟我父皇说话一个调子.”帛清抬首打断他.“我就饮口清茶你们都着紧成这样.不去算了.支使不动你.本王自己喊人去添热水总行了吧.”无奈的摇摇头.便起身往窗边走.

    “王爷你真是多此一举.不对着门窗喊人他们就听不见么.”江炎继续无奈.不知道哪儿來的好兴致同帛清饶舌.

    帛清止了行步的动作.身上也是疼的打紧.干脆回身撑着桌面顺口又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去去……”江炎堵住他的话.见他止声.便白他一眼.“行了吧.”

    “行了.”帛清沒禁住一个好笑.心满意足的落身下去继续摆弄茶具.

    江炎扭头冲着门口喊了婢子进來.嘱咐她去烧了热水送來为王爷泡茶.顺势又命她告知小厨房备一道鸡蛋羹给王爷用.

    这时又一婢女端了温好的药汤进來.江炎接过在手.将她二人退下去.

    帛清抬头扫了眼:“放那儿便好.你也早些去休息吧.昨个至今陪着我照顾了这样久.回头莫再把你的身子也累了垮.”诚是关切.

    江炎耸耸肩:“我身体好的很.诚不需要王爷记挂.”说罢扫他一眼.“王爷现下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旁的事儿都别去想.”边将药碗往帛清前一递.“把药喝了.我这就走了.”

    帛清忽觉这江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心烦.颇为不耐的端起药碗憋一口气将药汤一饮而尽:“行了.现在可放心.”

    江炎沒说什么.收拾好了药碗颔了颔首兀自离开.

    帛清觉得身子还是有些发虚.越到晌午过后、黄昏将近的这段时间便越是难耐.背后的杖伤虽然已经擦了药.但毕竟才只过了一日.淤血不能全退、肿痕也不得全消.他每一牵动身子都觉的着实疼痛.便不敢再多动.一时干脆倚着小桌面儿边等婢女送进热水沏茶、边百无聊眼的四下转目看屋内的物什.

    忽地被地上一抹亮色吸引了视线.帛清一个好奇.凝神定目细细去看.见那临着门边儿一段距离的地方赫然躺一块儿白玉环.

    想來是江炎方才走时不慎掉了的吧.

    帛清这么想着.小心的起了身子一步步行至门边.弯腰捡起那玉环.拈在手里翻了一下.凑近了去看.

    玉环下悬坠了长长的五彩丝绦穗子、挽了吉祥结.通身象牙色的玉饼、右侧边缘处泛着少许溶溶浅褐色.是扁平的满月形态.中通镂空.玉身上刻画着一龙一凤起舞翩然的纹络……这时帛清心口兀地一撼.

    父皇走时门边诚然是沒有这玉环的;后两个婢子离开时虽沒注意.但这玉环如此藏不住的显眼.若是掉了.他不会沒有发觉.江炎离开时也不可能沒有发觉;那这玉环决计是江炎身上的物件这是沒有疑问的.

    只是江炎乃是区区一个王府管家.若是佩戴普通玉环也就罢了.这玉身上竟刻绘着一龙一凤就……龙凤乃是皇家独有的象征.特别是龙.那是天子的象征.莫说江炎.即便是他一个亲王都断不能佩龙饰龙.那么此等物件只能是皇上的东西.皇上的东西又怎么就到了江炎的手里.

    帛清霍地一下忽觉头脑发懵发空.江炎是他的管家.更是他的兄弟.他所深深信赖的人……信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么些年來他从不曾深问起江炎是何等样的身世.他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有着怎样复杂纠葛的过往.这些都是帛清所不知道的.

    他向门外探首抬目.江炎俨然已经走远.

    这件事情……还是应该向他问个明白.至少该支会一声.

    帛清如是想着.握着白玉环的手指渐使力道.心念渐横.

    他与江炎之间.从來不需要无谓的去动脑子、使心思.隔阂就是在看似平淡的每一次小纠结间日益加深、到了最终已成深壑难以跨越.他与江炎不可以有这样的一天.也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怀着不知是错愕还是隐忧的心境.帛清抬步出了厢房正门.往江炎所住的西厢小屋一路走去.

    晌午过后.阳光慵慵的略显刺灼.还好荣锦王府的长廊可贯通各处厢房.大抵是不需要在日头底下行太久的.

    至了西处院落那边儿.帛清在江炎房门口止步.抬袖往前额遮了一遮那艳阳.抬目前凝.见厢房的门并沒有闭合.便稳了稳心.将那玉环往袖子里收好.方重抬步一路进去.

    江炎正专注的往一香炉里添置香片.并沒有察觉到帛清的到來.

    帛清抬指微曲.才欲轻扣一扣门板.忽地听到背对着他的江炎突然启口朗吟:“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蓦地一下.莫名的.帛清心下一动:“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启口接过.很不走心.

    江炎手中擒着的香饼骤地具数跌入炉中.他身子一定.铮然转身.

    一层光波平铺在他有些慌乱的面孔上.但那慌乱很快不见.俊逸眉眼被溶光衬托的像是镀了一层金:“王爷來了.”一诧又稳.

    这一瞬帛清竟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把心思全全然扑在了方才江炎所吟那两句诗上:“你怎么会吟出这样两句诗.”这句诗原沒有什么问題.帛清之所以惊震.是因方才江炎口中所吟的那两句.乃是他方才立在门外时心中忽地灵光一闪.落在心里、未吟出口的.何等就有如此巧合.转身就被江炎吟的字句分毫不差.莫非他二人之间当真是有“他心通”.

    江炎并不能知帛清心下所想.其实他心里亦起了一层讶然.一时有些发木:“我也不知道.顺口就吟了出來.”如是不走心.

    当真是这等样的巧合.叫他二人连所思所想都能碰到了一处去.帛清心中惊震更甚.只觉这事儿当真是越來越离奇诡异的很.他不得不压制住一通乱想胡思.握拳抵唇咳嗽一声.佯作镇定:“倒是跟我心中忽起的一念吻合了.方才临着你房门边儿.我心中忽起灵光一闪.才要吟出那诗.不想就先听到你吟了同样的句子.”

    江炎好容易收敛住的面目情态在甫闻这话时.明显全全然沒了维系:“我也是……”他心里腾地一震.这事儿太过巧合.巧合到叫人害怕.他眉心忽皱.目色惶惑又略怵.“我原是顺口顺心.莫名就吟了出來.才要吟那其后两句.就听王爷忽地对出了后面的句子.竟是与我心中所想、口中欲吟的那两句诗一个字都分毫不差……”

    帛清再震.

    分明是明媚灼热的朗春.分明那艳阳因了晌午才过的缘故而正毒辣着.但帛清与江炎在这一刻还是生生出了一身的淋漓冷汗.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瘆.

    可一转念.二人又忽地觉得实沒了怎样的吓人唬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不能解之事之几多.更况且他二人从相遇到相识.再到一步步的走至时今.原就有着许多俨如故人归來、老友重聚的一通默契牵引.偶有心念情念的撞在一处.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好吧.虽然这么解释委实牵强的很.不过再拿另一件事儿放在眼下对比.谁又能解释清楚帛清为何就那么无端的恨毒了皇后、恨毒了澹台.沒有解释.无从解释.根本就不能解释.

    江炎颔首定定乱神.与帛清很默契的岔开了这诡异的话題:“王爷怎么过來了.”后觉帛清有伤在身该是能不动便不动的.加之天气又热.他委实不会是一时得闲就起了心思往自己这里赶.“是有什么事情.”念及此.免不得就紧张了起來.

    帛清亦收心回神.抬步进了屋子.回身将房门反手关好.复很随心的择了个位置小心落座:“你猜呢.”

    房内的光线伴随“吱呀”一声房门闭合而瞬间就被阻在了门外.大片视野登地昏惑.

    又闻这句.江炎眉心抽了一抽.帛清又是关门又是故弄玄虚的一通举动.搞得他嗅到了些许紧张的味道.偏不能解其意.几步过來与帛清面对面落座.凝目与他直视一处.压低语气、口吻肃穆:“是皇上那边突然下了什么旨意.”这些日子他心里最怕的就是楚皇突然立储.他一直都想提醒帛清.前朝的动向他不是不知道.朝臣们几次上疏要楚皇早定太子.嫡长子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占据着身份、长幼排序的优势.加之母后又是世家之一、根基深厚的澹台;帛清虽得楚皇宠爱、虽亦有支持者.与皇长子抗衡起來到底还是吃力了些.又怎能够不加以小心筹谋、谨慎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