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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藐姑相对便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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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媛箐当日没有回到与碧溪跻身的偏殿,碧溪独自一个守着昏昏的烛火看宫烛流泪、看暮晚的天色由一层稀薄的柚色渐变成浓稠如墨的无尽昏黑。

    而她一张美丽的面孔却始终无喜无悲,就着交错在面上、额上、发上的扑入窗子的月华的微光打下的明灭,这使她瞧上去大有一种超然世外、诸事勿扰的独守一方高地的智者感。

    原来她的世界,早已与姐姐的世界相辅相成着融为了一体,她们姊妹二人是合二为一的,是这般同命相连、同命相缠,谁离了谁也活不了呵!

    这个世界太清寡,命格太无常,苦海太渊深,没有了那个相互依偎一处的共同取暖的人,当真是一件岂止一句“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便能遮过掩过去的无奈与悲辛事?

    念头甫地滑脱至此,碧溪心头那股子失落感便愈发的繁重与浓稠了!她终于不复好脾气的抬手对着几上的花瓶狠狠拂去,但她到底是理性的,还是在半空里停住,最后只是抚上花瓶细腻且覆着一层冰霜凉意的、沁出雾气的瓶身……

    此时此刻,在楚皇那装帧华美、道不尽威仪与肃穆合着华贵雍容并存的乾坤殿里,媛箐正犹如一件世上人间难以一觅、此生得之便爱如己目的珍馐祭品一般,与楚皇在那铺陈着厚厚一层绒毯的鸳鸯榻上,做着最美最纯且最惊人的完美的契合!

    她若兮的眸子交织混杂了一层薄薄的迷离神色,这一时她的脑海很是沉冗与迷乱,不止是因了这个以身体覆盖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爆发的冲击、喷张的血脉,还因来自心底一langlang交织、混杂着的恍如刻骨入髓的一种熟稔,这感觉并着欢好的缱绻直撩拨的她想要哭泣,想要大声的哭泣!

    似乎,似乎现下这一场春风雨露锦帐风云,原是间隔了那么久远、那么久远的便是连无边轮回、无尽流光也望不到的茫茫无涯,夹带着一股子有些悲郁的风尘气……

    “陛下。”细微如蚊蝇的声息款款自媛箐喉管里吟出,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专属于活人的那点儿血色也在这一刻被肆虐的心力、不支的体力给压抑的渐次退却。

    这样的美人儿忽然便让楚皇感到害怕,这其实是那种自心灵深处慢慢升起来的一种十分真挚的、浓浓的爱意与怜惜。

    他竭力压制住难平的**,缓缓儿停住了身上有些生狂的动作,颔下首去,凝起潭星般的眼睛一寸寸定格在身下女子莹白如玉、在夜波晃曳中隐泛光泽的一段雪玉铸就的身体。似乎心中有些什么样的异样感情犹如藤蔓长的肆虐……诚然是爱情,但这样的爱情恍惚已隔绝了几生几世的距离,是如此的熟稔非常!竟不像是初次一眼的堪堪相见,倒更贴近于一个经年隔世的熟稔不堪的故人穿越漫天的云霞、踏破十里的红妆,一路穿云破月惊鸿照水的就此前来,殷殷切切的赶赴这一场此生此世命中注定的旷世约会!

    他想,他们一定是认识的,一定的。在前世。

    “媛儿。”心念波及,楚皇如画的眉眼次第生出了隔世的花,于唇畔徐徐一句,复颔首重又顺着女子娇嫩欲滴的玫瑰唇一路逶迤的吻过去。

    媛箐魅惑的身体此时此刻有如莲花开落,她忽地耳闻碧山清水、檀木旖旎,这幻似出尘的韵致比之起肮脏不堪的**,其实实是一种亵渎!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绮思,更奈何不得自己的这副身子:“陛下……”她又唤他,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软款的蜜糖韵味。

    这个时候她的一颗心其实是最单纯无垢的了,这一时她并没有了太多的不甘与太多的算计,甚至连淡淡的清愁都变得云散烟消去。她只是很纯粹的沉迷在这个男人熟悉而又合该陌生的怀抱里,微阖眸子,吮吸他淡淡的带着幽冷薄荷清气的缥缈的体香。在这恋旧的味道中,她以寡言的姿态来与他做身体上灵犀的叙旧:“我想你。”她黛眉缓垂,这调子起的依旧是软款叠醉直入骨髓的,“我怎么能不想你……”接连又做了一句补充,犹如繁华落幕前最后一瞥锦绣山河的余晖,嘶哑幽长里偏又存着抓挠心壁的撩拨。

    楚皇抬手,温存爱怜不减还增的一寸寸抚过她如绸如缎的面靥肌肤、这精雕细琢造化自然缔结出的瑰丽眉目:“朕也想你。”似乎在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一件最为珍贵却又容易碎去的瓷器,他喉结一动,声息沉淀。

    ……

    在这此夜浓稠如死海的昏黑无边里,乾坤殿其后内阁小房之中的**一刻,一任外界永劫无边永暗无晨,二人自是阑珊灯火、鸦杀三千、一梦共枕到天明……

    。

    后宫之中从来都是胭脂花开遍地的景象,这是成百上千年来不断缔结而成的大抵时事。故此,其实没有人会对这种时局的明暗流转而生出多少的诧异来。

    次日,楚宫之中多了一位新晋的淑妃。那传旨的公公得了皇上的诏命亲自向新娘娘贺喜的时候,抬首凝目间也被这位面容绝姝的冠娆女子给震的当地里就晃了三晃!

    是时楚皇心情绝佳,温厚的手掌一把握住媛箐柔软细腻的无骨的小手,将她一路牵着步入那院落里开得大好的牡丹丛间,不忘扬声朗朗的对那看呆了的传旨太监没回头的一句:“淑妃的美貌与气韵,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妃位,便是我大楚这一国之母的位置,她坐上去也决计是压得住阵的不是么!”这般洒脱豪迈、不羁又落拓,真个少年天子不识清愁的将一世韶华大刺刺倾覆!

    楚皇是对的,媛箐自身是何等样的姿容气质、惠性才情自不必说,便是她这藩王之女、皇帝之堂妹的出身,若是扶立为后那也决计是十分十分的般配的上了!

    即便她是庶出,但只要皇上愿意,便可以使她这不讨喜的庶出身份也堂而皇之的变成镶了金玉的体面堂皇!归根结底这个取向,还不是在楚皇这里么……

    只是在甫一闻了楚皇如此言语时,媛箐心中远没有合该中的喜悦非常,相反她是起了一“咯噔”!

    似她这般由一郡主身边不起眼的女官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且楚皇还破了惯例的一封便予她封了这一个妃位,这便诚然是已经够惹眼的了!而现下他却又言出什么自个可比皇后的话,这明摆着往后在楚宫之中会成为众矢之的,日子忎是个不太平的!

    但妹妹碧溪却不这么看。

    碧溪亲自选了几样厚重却不失清雅的礼物来向姐姐道贺——媛箐既然被封了妃位,自然是要移居别宫的。皇上赐给媛箐的宫苑名为“愆情轩”,斜音“前情”、“牵情”,又意为前世之情今生续,牵心挂心都在一个她的身上。

    当时碧溪见姐姐分明心愿达成,却是这般不展娥眉的一副愁云惨淡之像,一问方知她竟是那等的顾虑,不免起了一笑流转在眸波:“姐姐这般的顾虑,根本就是凭白的瞎操心!”碧溪一嗔声,“姐姐且想,你这一朝得了妃位,即便皇上是以‘王叔为国捐躯命陨,特将所遗二女一封郡主一封淑妃’为由,来为姐姐的入宫铺陈了个妥妥帖帖的理由,但那该惹了的眼、该招来的风,难道便都就不用惹也不用招了么?”她抬手拈着茶盏凑到小口抿了一下,“所以还什么众矢之的,你这已然就是成了众矢之的,怎么样都是,却还计较那些!”

    闻着妹妹这妙语串珠的一番话,虽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但并不能抹杀掉媛箐心中所该有的忧虑。但同妹妹这么一聊,倒叫她心中那份郁郁感委实涣散了些微去。

    却觉腕子一暖,是碧溪在这个时候抬手搭住了姐姐的柔荑。媛箐心中动容,侧眸时见碧溪姣好的面貌上拢起一种势在必得的坚韧。

    碧溪沉目浅笑:“不过既然姐姐入了妃位、成了皇上堂哥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么……”她眸子一转,面上这笑便又显得十分意味深长,“那么要做,我们便要做最好的!”后半句话声息陡落,坚韧之感愈发沉仄于骨。

    媛箐心中的波澜便又一次被带起来……

    不得不承认,媛箐是有野心的。且这姊妹两个的野心,其实都不小,这是她们十分相似的地方!

    既然楚皇在那一时发了那样的话,那么不管是走心的有意酝酿、还是情念的陡然一热,至少证明他在那一时、那一刻,被这惊鸿了他短暂而单薄的生命、那般轻易就波澜过他这一颗心的女子,是动了那么些隐有孟lang的意思的!

    那么一切……

    人活于世,有些时候当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处在这五浊恶世之上,若是连自己都不知为自己谋上一把,那么当真是一种极其极其的不负责任了!人往高处走,这是规律,其实也是义务。

    要明白,楚皇年少登基,始至眼下,尚都还不曾扶立皇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