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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里里的河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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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里已经不记得当时有没有哭过,她只知道,无论何时,只要一想起怏怏,就会心如刀铰。www.Pinwenba.com

    还有好一阵子,她无法入睡,她害怕睡着以后醒不过来,会跟怏怏一样,永远沉睡在黑暗冰冷中。那种冰冷她体会过,上小学的一次,她去一个同学爹的冻肉厂去玩,她跟同学失散了,在大冰库里乱转,后来被锁在冰库里,她好半天才意识到。寒冷袭来,她又哭又叫拍打着厚厚的铁门,越来越冷,冷的感觉比死还难受。过一会儿,她哆哆嗦嗦觉得自己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她觉得睡在寒冷中难受,但还控制不住的想睡。所以,她每当想到怏怏永远地睡在冰冷的黑暗中,就怕极了。

    夜晚,她闭上眼睛,黑暗袭来,她立刻睁开眼,打开灯。在刺眼的光亮中她入睡,觉得有点冷,忽然又醒过来,怏怏对她说,别睡着,睡着就和我一样了。

    她的脸色一天天难看,花很不能理解里里,不就是一个同学死了么,里里你这是干什么呢。树有一天对里里说,里里今天放学我们一起回去。晚自习后,里里出门,看见树在晴朗的夜空中等她。他们推着车子慢慢走在月色中。走了一会儿,树把车子停下来,他握住里里冰凉的手,说,里里,我知道你很难过,还很害怕,怏怏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她现在就在天上望着我们,你看,那颗星星。

    里里抬头,看见满天的星星,哪一颗是怏怏呢。

    树轻轻用胳膊揽住里里肩头,生命就是这样,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见到怏怏,但不是现在,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怏怏会永远在我们心里。你知道有句话,说,我们存在,这是永恒的传奇。

    里里还是睡不着,夜晚她会辗转于生命的莫测疑问中,一时间恍惚生存的意义何在。既然是传奇,为什么日常的生命状态看起来不过琐碎庸俗。

    客厅里叶美芳在心无旁骛地织毛衣。铁质的毛衣签子偶尔相碰,发出单调声音。她的毛衣织得细细密密,繁复跌宕,从一个小片状到袖子,领子,完整的成衣,一件完了,紧接着就是下一件,好像生命都流淌在织毛衣里。这样子拼命织毛衣的生命也是传奇吗?

    夜半实在睡不着,里里爬起来到房顶看星星,她心里叫着怏怏,怏怏,没有回应,然后她说,怏怏,我多希望我在星空下看见你。

    失败的心情再一次笼罩了我。叶美芳说的没错,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我拒绝一切让我害怕的东西,失败、被冷漠、被拒绝,都是我绝对不去争取的理由,尤其是爱情。我遮遮掩掩把我们仨的事情说了许久,还是不想面对。再有不到一年,她就会回来了,他们两个的婚事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有次乔雪在视频里跟我说,结婚时你给我当伴娘,说好了啊,只能是你。

    我蓦地心慌意乱,惊疑是不是乔雪看出端倪。因为那头一天,萧言本是约好与乔雪视频的,但是我恰好在酒吧借酒消愁,醉醺醺的电话萧言,喂,你,给我出来啊,过来接我。萧言就急冲冲来接我了,他对乔雪撒谎了,说临时加班。

    蓝潇言,你还会撒谎了,你越来越坏了。酒精让我失控的说出了很多,我倒在他的怀里颠三倒四,“我讨厌你,讨厌乔雪,讨厌叶美芳,我讨厌你们。呵呵,当然,我也讨厌我自己。”

    萧言很耐心,一言不发揽着我,拍我的肩头,一如儿时他对我的关照。他依然是在关照我,我想着,也许为乔雪。

    我应该痛哭一场,对他诉衷肠,然后看他惊讶表情,再冷冷拒绝我,我想着就哭起来,控制不了。还好什么都没说。

    他轻轻问,到底怎么了?是工作吗?我哭得更厉害,但是清醒起来,什么都不能说,为了大家。

    那夜,我们相对蜷缩在沙发两端,居然一本正经谈起工作。

    萧言说他的工作室刚开一年,起步艰难,没什么客户。他们几个人的设计才华是有的,但目前水平还上不去。他说现在要天天做的,就是一家家跑单位,拉业务,人家给脸色,还说难听话,觉得很难。

    同感,同感,我说,我们给人家开发商设计广告,还不是要看人家脸色,有次有个开发商,年纪跟我差不多,居然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到底懂什么,你设计的这都是什么?垃圾!

    我霍地起来,跟他对骂,我们的团队辛辛苦苦搞了一个月,他几乎没有看就如此羞辱我们。结果呢,结果我们末了又给人家老老实实道歉去啦,我也服了。

    她说着,大笑起来,这就是生活,叶美芳说的没错,能生活下去的必是把自己放的最卑贱的人。

    她点起一支烟,在烟气中看着萧言的脸,那张脸有点气恼,过去抢她的烟,女孩子干嘛抽烟。

    她冷笑起来,男人女人有区别吗,不都是人,干嘛男人能干,女人不能干。

    他盯着她的脸,说,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设计的规则。

    你是说女人要一辈子臣服于男人。

    我没这么说,但是大部分幸福的女人是这样的。

    你这不是好理论,不过是大男子主义。

    末了,她吐出口烟,挑衅他,别把我当乔雪。

    他的脸一下苍白。

    我从来没有把你和乔雪混为一谈,你们,我分的很清楚。

    她的手一下子有点震颤,她紧张时是极难掩饰的。他慢慢过去,带着沉静温暖的气息,伸手拿下了她手里的烟,然后缓缓放入口中,缓缓吸一口,老实说,这烟不错,他笑一下。

    她什么勇气都没了,垂下头。

    当意识到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时间已经延绵太久,病入膏肓,非治不可了。

    在怏怏死去的那些夜晚,他曾陪伴她的时光,他扶着她的手拨动琴弦,让她忘却忧烦。他曾指着天空说,怏怏,是那颗最亮的星星,她在注视着我们。他说,里里,忘记这一切,包括你对你母亲的愤恨,忘记是对自己的救赎。

    在寻找暗河的边缘上,他握着她的手说,也许,那条暗河就在脚下。他们跪在潮湿的沙地上,他先按下一个大大的手印,然后她把自己的放在那个手印里,深深地按下去。乔雪在远处说,回家吧,太晒了。她希望那条河流就在此时出现,将他们与乔雪隔于两岸。她会单独享用与他的时光。

    可她所能做的,只是默默无声做着一场金童玉女的爱情故事的背景。时光聚沙成塔,累积的情感超过负荷。她来北京寻他,虽然常常搁着千山万水的人。

    她尚不自知,所以未曾阻止,沦陷益深。有时在梦里,有人牵她的手,温暖的手温就是他的,但他说话时,又好像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她时时交错混乱,日益渴望见他,然而见了他又是煎熬。他身边挽着的是别人。

    她想他喜欢长发,就留起长发,有一天一个男生走过来说,你真漂亮,可以认识你吗?她忽然灰心,因为他从未这样说过,她去理发店剪了个乱发,再见他时,他亦淡然,只有乔雪笑,难看死了,里里,赶紧重新剪吧。

    他却皱眉说,她剪什么都这样。那晚,她有想抽根烟的欲望,她在一个墙角里点燃一根烟,看它燃烧了很久,才放到嘴里吸了一口。

    她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学业不过是无聊的笑话。学校里学的每一本书,工作时几乎都用不到。

    狂放、叛逆,她想坠到底算了。

    有时在酒吧唱歌,有人会过来想吻她,她忽然哭起来。

    她也许久不去联络他,乔雪不在,似乎没有理由找他。有天傍晚,他在楼下给她打电话,你给我下来,声音严厉。

    她跟着他走到花园的角落,夜色极静。他冷静地盯着她,你想干嘛,我听说了,你这次补考不过就拿不到学位证了。

    她漫不经心玩着手里的烟盒,怎么啦,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他吼起来,她甚少见到他生气,但这次显然很愤怒。

    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她脱口而出。

    他当时做了一个动作,他紧紧拥抱了她,他把头埋在她肩头,她不知道他是紧张还是激动。

    两个人的动作都做的下意识,醒悟过来时一时慌乱的脱不开身。

    那是一个节点,他们都清醒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他们第一次清楚看到彼此的鸿沟,有一个人永远无法逾越。

    乔雪。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联系,直到她终于过了补考、顺利毕业。然后她与姚碧霞挤在一间出租屋的床上,满地跑着蟑螂,马桶不时堵塞,挤着公交穿越半个城去上班。设计的文案被扔在地上,主管指着她的鼻子说,就这还大学生呢,什么水平。生活的焦虑和兴奋好像磨灭了爱情。

    叶美芳隔岸观火,完全使不上劲儿。她会建议她去联络联络萧言,“你个傻妮儿,你们从小那么要好,他家在北京有点势力,让他爸给你找找关系啊。怎么忽然不联系了,要不你也出国,你看人家乔雪,现在多有出息,一口流利的外语。”

    乔雪,提到这个名字,她深深意识到,她们的感情,是弥足珍贵的感情,是不可以被破坏的。

    这种认识,让她的痛苦更加深重。

    这世界上,要珍惜的感情很多,爱情不过是其中一种。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虽然有时在暗夜中醒来,想起某个人来,胸口还是剧痛。

    她有时翻身起床,看着外边的星空,说,怏怏,我该怎么办?

    在这时,她遇见裴迪。她会在自己的情书中提到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让她下定了决心。

    说到裴迪,提起一段荒腔走板的往事。她曾经与他共处一室,不明不白地过了一夜,虽然什么都没发生,虽然她后来都记不得他的样子,但是那件事深刻影响了他们两个。他对她难以忘怀,他又给了她一次荒唐青春的机会。

    他那天在家里被人打得满身是血,他初始本是一个意识混乱的施暴者,转眼间就成了受害者。叶里里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惊吓得忘了逃走,然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跳出来歇斯底里喊这一嗓子,快住手,你们要把他打死了。声音冲出大敞的房门,在楼道里形成激荡的回音,那几个人才在回音的绵延中住了手,骂骂咧咧踢了他一脚,警告了几句,才走。

    他满地打滚,身上血迹斑斑,又哭又嚎,骂爹骂娘,他的确是在骂爹。“老不死的东西,养这野鸡,就为了害死老子,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她本来要溜走的,忽然很同情他,与父母结仇的,看来不止她一个。她踢了他一下,“别嚎了,你家药在哪里?”

    她拙手笨脚地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把他连拉带拽拖到沙发上。他伏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抽泣,“那个野鸡,那个贱货,她找人想弄死老子,老不死的,你就找女人吧,有一天弄死你自己。”

    叶里里抽身要走,他伸手拽她的袖子,别走,他说,求你,别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

    她一刹那间,觉得他可怜的像自己。

    她坐回到沙发上,蜷在他旁边,自语,你是斗不过你父母的,哪怕你再厌憎,也只能忍受。

    不得不说,叶美芳深刻影响了她的情感,让她既不知怎样面对,又无所适从。

    她觉得叶美芳所作所为既令人羞耻,又让人鄙视,但是叶美芳自己对别人的看法甘之若饴时,叶美芳又成了最大的赢家,女人们恨她,丝毫不影响男人们对她的爱护,最后使得一些女人们也臣服了,反过来拉拢她。叶里里觉得世界怎可这样,那样可爱的乔雪妈妈,实实在在爱着每一个人,却被人忽视和藐视。

    叶美芳倒被大家重视,那绝不单因为是美貌,是因为她敢于用一切手段去斗争。

    叶里里不喜欢这种斗争,她要反抗叶美芳诡诈的暴政。

    就像裴迪诅咒自己的老爹。

    父母与子女总是爱恨交加的关系。

    在与萧言的关系上,她更无力去斗争,哪怕她越来越意识到,她离不开萧言,就像离不开呼吸一样,他已深入至她的灵魂。可她决不能,不能走叶美芳的老路,她不能去争斗。她要爱,但不能像叶美芳那样去爱。

    最后的结果,她日渐消瘦憔悴,不单她的肉体,而且她的灵魂,疲软颓废,工作也毫无起色,叶美芳频频打电话教导她,工作不工作无所谓,你要趁风华正茂嫁个好男人。

    裴迪出现,恰如其分。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与时机有着莫大关系,早点晚点都会结局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