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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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我在兰陵殿还是个奴婢的时候,他偷偷地从泰和殿溜到那个有秘道的房间里拥着我睡觉,他总是很累很累的样子,不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当时还觉得他真是岂人忧天,每天有那么多人,重重地保护着他,他有什么不安心呢?现在才觉到自己的天真,如果我也每日都提心吊胆,害怕别人来报仇,要杀我;别人要夺/政/权,来杀我。身边的女人被人收买要叛变,来杀我……

    那么我肯定每天都不睡觉,直到疲累而死。

    想到这里,我说:“皇上,当皇帝好吗?”

    他久久未有回答,直到我以为会没有答案的时候,他才道:“记得在寒香馆外,你曾经对着我大喊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我当时说的是——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想置我于死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说:“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他点点头,“没错,我对这句话感触很多。或许,当皇帝并没有多好,但我可以不当吗?我跟当时的你,一个卑微宫婢所做的一样,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那你是不喜欢当皇帝啦?”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还是从前宗伯府的那个混世魔王,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总是不听我爹和娘的话,整天呼朋唤友,吃肉喝酒,吹萧弄月,玩得不亦乐呼,不过这种日子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那我以后叫你孤注吧?”

    “孤注?”

    “是啊!你不喜欢当皇帝,我每日里称你为皇上,那不是呕心吗?不如叫孤注来得亲切些。”

    “好。以后你就叫我孤注,我就叫你——”

    他忽然住了口。显然他还纠结于我的称呼上,不知该叫我辛子还是叫我笨婢亦或是赤雪。我微感失望,便兴味索然地不想再说下去,他却忽然在我的耳边说:“笨婢,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苦心,你不会永远活在别人的影子中。我知道你不愿,孤注也是不允许的!”

    心中微微一动,他为人处事往往让人捉磨不透,他这样说必是有用意,有心缠着他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疲累不堪,连话都不想说了。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其实我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此时此刻谁的伤更重些,我只是盼望着天亮。

    天亮了,宗伯孤注就赢了。

    不管将来灵族尊主是否能放得下仇恨,至少这次行动会取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很冷。蓦地惊醒,轻轻地唤了声,“孤注。”

    我感觉到我仍然在他的怀里,但是他的身体却很冰凉,我摸索着抚上他的脸,“孤注,孤注你怎么样?”

    他丝毫也不回答我,心像被谁狠狠地扯了一把,忙将耳贴在他的胸口,还能听到心跳声。

    忙再唤了两声,却感觉他的身体无力地往旁边倒去。泪水立刻糊了满面,他一定是又伤又累,想到他几乎是抱着我跑了整天,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易。抚上他的额头,发觉有点烫,心里明白如果再不用药,恐怕他真的要撑不下去。

    想到这里,便从树洞里慢慢地爬出来,必需要再找些伤药和可以补充体力的草药。但是半夜的树林里竟然如此的黑暗,那边半弯明月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根本看不到草药的模样,只好摸索着拔下来闻味道,如此一来,找了半晌,竟然没有找到一株需要的药草。

    胸口痛得厉害,回头看看那黑黝黝的树洞,只是隐约可见内里的宗伯孤注,咬咬牙,我只得往更远处而去。

    这样又往前摸索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几株熟悉的草药。虽然知道自己认路很强的,但也害怕在这黑暗中与宗伯孤注失散,所以还是打算就此回到树洞去。

    就在这时候,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本能地转过目光,只见黑暗里树影如波,连成一片,触目间只有看不尽的黑暗,偶有怪鸟喳喳。

    我分明感觉到有人看着我,这沉默的恐惧使我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是谁?”

    没有人回答。

    或许不是人?这林中有狼?

    这样想着的时候,便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刚走两步,就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拌了下,整个人摔倒在地,胸口又是阵闷痛,哇地吐出口鲜血。忽觉有人一把将我抓了起来,接着便用泛着寒意的长剑逼在我的脖颈上,“你是随着他的那个笨婢?”

    失真的声音!是灵族尊主!他竟然追到了这里?!

    憔急紧张之下,又忍不住吐了口鲜血,他的手指迅速地在我的脉上轻轻搭了下,道:“你的伤很重,即便他能活着,你也活不了了。你快点告诉本尊主他在哪里,也好教你们做一对鬼夫妻!”

    距离如此之近,我终于能够看到他戴着面具的脸。

    可能是因为听了宗伯孤注讲述的关于鲁南城人的事情,所以他虽然如死神般如影随形地追杀我们,然而此时此刻,我对他却是同情多过恐惧。反正自己也是快要死了,难道我会告诉他宗伯孤注的藏身之地吗?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由地苦笑道:“你以为,你杀了他给鲁南城人报仇,鲁南城人就能活过来吗?他们死了,永远都活不过来。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男人,只愿给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做事,为什么都不珍惜眼前正在拥有的……”

    他冷冷地哂道:“你怎么会懂,你不过是个愚蠢的笨婢而已!”

    他倒记住了,宗伯孤注叫我逃跑的时候,大声地叫我笨婢。

    不过他肯定不知道,当宗伯孤注叫我笨婢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已经做回了自己。他现在是不常常这样称我的。当然这位尊主,他也不会懂我心里的苦和乐,确实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那剑又向我的脖颈逼近了些,“快说,他在哪里!”

    感觉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便干脆放松,靠在身后的那棵树上。原来他也是靠在树上的,这时候我们并肩靠在树上,好像一对垂死之际的情人,哪里像是争锋相对的仇人。

    他似乎怔了怔,却并没有再逼我,剑虽然忍然搭在我的脖颈上,但已经全然没了杀气。

    “你手里拿得什么?”

    “草药。”

    “是给他采的?”

    “嗯。”

    “你是他什么人?”

    “你不是知道吗?笨婢。”

    “不可能!一个奴婢怎么可能让他这样紧张?而且他是去燕山谈判,听说他带的是恭士成的女儿恭辛子,传说她相貌奇丑,却胸有滔略。她常常以面纱遮面,以免自己的陋颜吓着了别人。现在你以面纱遮面,又在他的身边,你定是那位恭辛子。”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当然大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是她,或许有些事我们可以商量。”

    “哦,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防一说。”

    “听说天下便只有你能炼制红颜的解药,你若把解方给我,我便给宗伯孤注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内不追杀他,可以让他好好地睡几个安心觉。”

    “哧——原来你的命如此低贱,你的命竟然只能换孤注的两年?”

    “你——”

    他气息一滞,剑锋蓦地再逼近,我感觉到脖颈上的皮肤微微刺痛,现在只要他轻轻把剑往前一递,我命便休诶。但是我却蓦地想起了宗伯孤注,他当时明知自己可能要死在红颜剧毒下,却仍然不肯祈求恭辛子,直到将幽洲王镇压,才来看恭辛子,这份面对死亡淡然的态度,这位尊主却是比他不上。

    我如此的小看他,他肯定恨不得立刻杀了我,但他还是忍耐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的隐忍,他自嘲地苦笑着道:“没错,本尊主很惜命,中毒这两年来,我找尽了名医,想尽了办法去解毒,我每日都在承受着剧毒蚀骨的痛苦,很多时候,我差点就死了。但我仍然活着。”

    “是因为仇恨?仇恨让你支撑到现在?”

    “仇恨确实给了我一定的力量,但却不足以支撑我如此痛苦地活下去。我撑到现在,是因为我跟心爱的女人有约,我不能失信于她。”

    “跟心爱的女人有约?……”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喉咙忽然噎了下,那种莫名的像潮水涌出来的酸涩,几乎要逼出我的眼泪,我差点就要嚎啕大哭起来。最终却只是轻轻是哽咽了两下,仍用平静的令自己都诧异的声音说:“那个跟你有约的女人很幸福。”

    他摇摇头,久久都没有再言语。

    我感觉到身体渐渐地变得很冰凉,果然是更深露重,我手边的野草上布满了冰凉的水珠。这时候如果有阳光忽然射进林中,那么定是处处都是晶莹剔透的露珠,定是非常非常美丽的。

    可惜,我可能永远也看不到这样的美丽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红颜剧毒无解,但红颜若遇知已,无解也变成有解。只是却要那位知已花费半月时光,用心炼就解药……”

    想到恭辛子在炼制解药的期间每况日下的身体状况,到最后连头发都干枯发白,好像是将自己的青春生命注入了解药中。

    接着道:“要用知已的真情血泪洒入药中做为引子,最后以沸腾的血送药入口,方能得解。”

    我带着有点嘲讽的语气问:“你有知已吗?”

    他没有回答。

    我又说:“被爱被呵护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他这才淡淡道:“或许吧。”

    好像我刚才关于红颜解药的话,并没有引起他心里的任何震动,失望或者是绝望。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感觉大地像在旋转似的,重心不稳,几乎又要跌倒在地,好在扶住了树杆,我笑着对他说:“你不用杀我,因为你知道我活不久了,也不用跟着我,因为我不会回去找孤注,给他带去麻烦。”

    他果然还坐在原地,剑仍执着,却没有再架在我的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