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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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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龟小将军”这五个字不假思索地出口,百里耶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个称谓似乎引动了一些久远的记忆,他默默地想着,有些出神。

    “我们也是瞎担心,总之没事就好,”百里子鸢说,“叔父和烟江王还有三叔父是军中的表率,若是争执起来被外人知道,就怕不好。”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她本想说这些日子军心日渐散乱,只不过靠着军纪强行维持,如果领军人物内乱,局势可能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百里耶沉默良久,在百里子鸢肩上拍了拍说,“若是听到了什么,也都忘了吧,今天真是失态了。烟江王苏驰这个人易怒,嘴也欠得很,年轻的时候就看他不爽,谁知道这人年纪大了也不长进。不过,我有些话也是气话,当不得真,有些话倒是真的,可你们现在也未必能懂。”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说:“只可惜我跟苏驰朋友那么多年,到头来争的还是这些事。他就从来不明白我想的是什么。”

    百里子鸢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摇了摇头。

    “你要说什么?”百里耶问。

    “我……我听鹿尘说……”百里子鸢说到这个名字,声音低了下去。

    “那个捣鬼的小屁孩儿又说出什么歪理来了?”百里耶好奇起来,鹿尘自从被五万饕餮血侯带走以后,他似乎很少听百里子鸢再提到鹿尘。

    “我说我老是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鹿尘说其实一个人明白另一个人在想什么最难了,往往总是非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懂得。”

    百里耶似乎咀嚼着这话的意思,默默抬头看着星空。

    良久,他仿佛自言自语,“是啊,往往是一个人,你懂得他了,他就死了。然后再怎么都是镜中的花月了……”

    百里卿和和百里耶两个兄弟并辔而行,白色的战马和墨色的战马步伐轻缓,散鬃在风里飞扬。

    百里耶衔着极少离身的烟杆儿,懒懒地按着他的古剑剑柄,古剑的剑鞘敲击在马鞍上“铛铛”作响。而百里卿和挺直身体端坐马上,身形精悍如一杆长矛,他微微皱着眉,环顾左右。他们所行的是断云关中的兵道,这座城关从修建之日起就并没有什么居民,所以一应设施都用于军事。

    笔直纵横的石砌兵道把整座城关分割为一个个小方块,每一块均是一处兵营,一旦城上狼烟点起铜钟轰鸣,驻守的所有军士可以急速集结,登城守御。

    此时那场惨烈的和魔君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两日,城关里却依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火味道,浓烟熏黑的痕迹无处不在,路上随处可见没有燃尽的木柴。

    百里卿和便是靠把三十万斤燃烧的木柴强行投掷进这座城关,逼迫得秦舞不得不在仓猝中出城血战。

    “这座城关的设计,就像我所藏的那份详图,一模一样。”百里卿和低低叹了一声,“当初不知是什么样的天才设计而成,又耗了多少苦工的命,才修起这座关隘。先祖皇帝要为他的子孙守住帝都的门户,真是用尽了心机。说是永不陷落,也不为过。”

    “可还是被你这个百里家的后代家主攻克了,也不过是投毒和火攻区区两样,便逼得秦舞不得不出城决战。”百里耶瞥了百里卿和一眼,漫不经心地笑着,“你如今赞这座城永不陷落,是借机赞自己的兵法谋略前无古人么?”

    百里卿和并不恼怒,也不笑,淡淡的没有表情:“秦舞心里,也是急于和我一战的吧?所以他才会出城。而且,若不是争取时间,他龟缩防御,我们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倒不至于骄傲到以为自己区区手腕,就攻克了这座关隘。”

    百里耶笑而不语,拍了拍座下战马的脖子,战马小跑起来。

    百里卿和的战马便也跟着小跑起来,这两匹神骏也如故友一样,卸下了战马的警觉和威武,跑得马蹄飞扬长鬃舞动,倒像是草原上互相追逐的两匹小马驹子一样。

    百里卿和的眉皱得更紧了些,却也没有约束自己的战马。

    百里耶跑得神采飞扬,身体随马步自然起伏,指间夹着烟杆,呼吸着迎面而来的风放声大笑起来。

    跑了一段,百里耶猛地一扯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定住。百里耶回头从来路看回去,百里卿和也勒马停下,和他目光相对。

    百里卿和微微吃了一惊,这一眼他忽地觉得又看到十几年前那个和百里穹图并肩而战的两个王爷了,一个一脸的懒散,一脸的自嘲,又是一脸的不服气。

    而另一个,一脸的精明干练深藏千秋。

    于是后一个成为了新的家主,前一个,还是跟随百里家主效命的王爷。

    “你有什么话说?”百里卿和问道。

    “以前没有得到二哥的允许,我们谁都不能在这里跑马,”百里耶忽然展颜一笑:“现在这断云关里,我就是一马跑到头,又有谁能拦得住我?”

    百里卿和微微愣了一下,也露出了一点笑容:“其实我倒也记得这事。当时我们这些帝都来的王爷被人看作是一帮膏粱纨绔,到了这座雄关,被值守的都护看不起。禁令中还有一条说非有人引路,不得私自离开军营四下观望,违令就是窥探军情,可以直接推出去斩首。这次临行之前,我后悔当年没有违反军规趁机看看这座城关的结构和布置,仅仅依靠一张地图确定方略,其实心里底气略微不足。今天绕城看了这一圈,心里的一件事总算是放下了。”

    百里耶略有鄙夷的神色,鼻孔里低低地哼了一声:“你这人这些年地位越高气派越大,人也做得越来越没劲。同是一件事,我是想着今非昔比,如今带马跑跑,意气风发图一个乐子,而你一脸苦大仇深,什么事情都要联系到你的军务上去,搞得跟你说话都提不起精神来。”他挥舞烟杆遥遥点着百里卿和的脸:“你这种人,便只是天生一个被束缚的家主的命,做不得什么别的。若是天下安定,你不能舒展抱负,就只有入山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抱负?”百里卿和淡淡地笑笑,“我哪有什么抱负?我不过是一匹拉车的马,因为后面有宿命这个鞭子打着,不得不一步步向前。我和你百里耶不能比,你有纵横之志凌云之气,可当年我们人微言轻,一个都护也敢勒令你不得跑马。我就猜到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这十几年过去了,你已经是蛮王的身份,还要出这口气。你说你当年走在这条路上战战兢兢,我却不相信,只听出当年你满心的不服气。”

    百里耶像是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有些悻悻然,只能低头叼着烟杆沉默。

    两人又并马走了一段路,百里耶忽地从嘴角摘下烟杆,点着百里卿和的鼻尖:“你这个指摘人的习惯,多少年还是改不了。一贯的狂妄自大,难怪我当年就不能忍你!”

    百里卿和没有料到居然是这个回答,不禁失笑:“就算我狂妄自大,你自己心比天高的毛病你自己还不知道?天下间有谁能拦得住你的马,能停下你要做的事?别说一个都护,就是二哥你也未必放在眼里,你当年喝醉了酒,说此生三恨,恨不生在先祖的时代,可以跟随先祖夷平九州。你自己当年这些横行无忌以下悖上的话,自己都忘记了不成?难道我狂妄自大,我说你的毛病便都是不中听的了?”

    百里耶摊了摊手,瞥了他一眼:“我是横行无忌以下悖上,百里大家主便是中正平和兢兢业业?”

    百里卿和的笑容忽地僵在脸上,变得有几分怪异。

    他略略沉思,转头看着百里耶:“不,我和你虽然有许许多多的不同,但是若说我的心里,和你一样横行无忌。天下间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停得下!”

    百里耶闻言,神情微微一震。

    他本来也有玩笑的意思,这时候却无端觉得沉重起来,带着马又行了几步,他低声道:“你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可是你刚才所说的,你这样一个横行无忌的人,为什么又成了人家拉车的马?”

    “牵挂太多。”百里卿和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问题,自己笑笑,“百里耶,世间偌大,终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不是一马平川任你我奔驰。被套上了挽具,神骏也只有变成驮马。虽然也知道卸下挽具或许可以海阔天空,但是,我不再有当年的心境了,终究不是一个目空四海的人。”

    “什么是你的挽具?”百里耶忽地拉住墨雪,转头直视百里卿和,一字一顿。

    “这话你当初就问过,我没有回答,现在你问,我还是不能回答。”百里卿和还是笑笑,“不过你的幸运,便是没有被套上这副挽具,你的不幸,也是在此。”

    百里耶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长叹:“绕来绕去,还是绕不清楚。这么多年,从兄弟逐渐变成对手,始终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百里卿和不答,策马笑笑而行,几名褐色军衣的军士扛着藤编的担架从道旁经过,身着西梁军山阵枪甲的军服。

    他们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两骑战马,也清楚地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于是小心翼翼地把担架贴墙放在道边,列队挺胸,目不斜视。

    百里卿和也以左手按住右肩肩甲,行了军礼,军士们也回应以同样的军礼。

    这套军礼延自百里姬如创建山阵阵形的时代,在天下千万军马中是山阵军士们所独有的。

    百里卿和已经带马经过了,却忽地勒马停下,回头斥问那些军士:“担架送到哪里去?”

    军士们被他的威严震慑,显而易见地不安起来,几个军士上前用身体遮挡住担架,为首的什长踏前两步。他低着头,声音不高:“回大家主,是战死的兄弟,送往城外掩埋。”

    百里卿和冷冷地看着他:“我知道是战死的兄弟,也知道是往城外送,不过真的是掩埋么?”

    什长吃惊不小,抬头看了一眼,就被百里卿和的眼神重又压得低头下去,不敢回答。

    “是送去城外扔掉吧?”百里卿和低声问。

    什长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忽然跪了下去。

    剩下的军士看见什长跪了,也都跪了下去。

    什长微微流露出悲戚的神色,磕了个头:“回大家主,不敢隐瞒,真是送出城去埋掉。不过不是营里长官的吩咐,是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同乡入伍,心里不忍,私自出营想偷偷出城帮他找个背风的地方掩埋。否则抛在外面被野兽啃了,将来回乡他的父母问起来,我们几个是没脸说的。”

    百里卿和微微点头:“那么确实是战死的兄弟们都是扔在城外,没有人收尸的,是么?”

    什长回答,“死伤太多,现在营里一半都是伤兵,根本埋不过来,战死的兄弟们还都没有顾得上,营里受伤的兄弟还不断地有人撑不住,听说这次所备的药物和大夫也都不够,很多兄弟还没来得及轮上大夫给看看,就闭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