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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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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瘦的脊背因是长年未受阳光照晒的缘故分外白皙,直长的椎骨骨骼分明的隐藏于细滑的肌肤之下,美好得让作为女子的我都颇为羡慕。他身材清瘦,双肩较窄于寻常的男子却依旧是宽阔的模样,没有女人的曲线,但是生到腰际,随着背部的线条柔和地收缩起来,纵使是此今跪坐在我面前,亦是毫无余肉。

    这般脊背让我觉得既是陌生又是熟悉。按理说,我同他成亲数年,欢好无数次,自是该看的不看的都看了一个遍,如今再这般细细欣赏委实有些违背常理。可是,那无数次的欢好多半发生于夜黑之时,即便是有月光照耀、烛火点缀,亦是分外的模糊朦胧,再加上意乱情迷,我委实没有本事分身去关注这些。我只知晓孔明的身材偏于清瘦,却足够给予我安全感,不过,关于他的肤质我倒是自初始那夜就知晓好得有些过分,细腻光滑,虽难比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决然是有着让寻常女子惊羡的资本的。

    可惜,如此脊背却因护我而落下一块淤青,黄黄紫紫的,很是刺目。

    我轻抚那黄紫的一块,满溢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接着,屈身把嘱咐侍婢备好的布巾放入热水之中,来回淘涤了几下,再一点一点拧干,干到我确认以我的气力再怎么挤压也无法滴出水来才敢敷到孔明的背上。我的动作极轻,深怕会弄疼他似的。

    其实,我知晓人远没有这么脆弱娇贵,一块淤青也要重视到如斯地步,但,因为他是孔明,我便忍不住地想要小心翼翼,恍若他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果然,关心则乱,一旦遇上和他有关的事情,我的理智就会顷刻化为乌有,做出许多蠢事来。

    然而,他对我的致歉并不接受。他双臂往后扣住我的手,将我带到身前,温浅地笑言:“阿硕,若是你连你的夫君如此简单的护你,你都要致歉的话,我便真的不知晓该怎么做了。”随即,他轻柔地拉我坐下,淡淡地又道:“这般,我倒是不知晓你是思慕我的,还是仰视我的。”

    “自然是思慕。”我急于辩解,想也没想地就答。仰视和思慕是两种不同的情感,这我还是分得清的,而这两种情绪我都曾用在孔明身上。初识,仰视多于思慕,结缡后,思慕多于仰视。只是,对于孔明,这两种情绪始终是分离不开的。想着,我便有些心虚地再言:“倒也有一些仰视。”

    听罢,他轻声一笑,将我拥入怀中,悠然道:“明日便去接不弃吧。”

    不弃。

    刹那,我欢愉地笑起,依偎在他怀中猛颔首,颔首毕,我又担忧他感受不到我的动作,遂启唇:“好。”

    距我上次想接她归来已逾多月,不知此今的她是不是已经会说话了?不过,她不会说话也不要紧,到时,我可以亲自教她,教她唤爹爹,唤娘亲,教她吟诗唱歌……把我所会的,佳好的,全都交给她,我要我的女儿成为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只是,我同他谁去接呢?

    思虑片刻之后,我坦然面对地道:“明日接不弃,我去吧。”经此夜一事,我才知晓,这县府之中怕是有无数人都认为是我害了刘氏二女,甘夫人虽未在晚宴上说些什么,却未必代表她就是不怀疑我的。她是这县府的主母,懂得为人处世的分寸,自是不会多言,再者,经过刘备的“指鹿为马”,只怕她想责备我些什么也只能放弃。可是,我不能就此欺骗自己,甘夫人是信任我的。

    我想同甘夫人解释,想着她就算不能谅解我,也可拿我出出气,毕竟,她予我有恩,且不仅一恩。为人母者到底要比为人父者脆弱得多,刘毓与刘冕不能再归的事,伤害最深的其实不是简雍,也不是刘备,而是甘夫人,忍痛生下二人的母亲。

    “你想清楚了?”孔明不会不懂我,他猜得出我的思绪,所以不曾多问,可是,他不会轻易地看着我受委屈,他分析,“若是甘夫人对你有所怀疑,你多多少少会受些委屈,不过,不用太过担忧,甘夫人是聪明人,知晓你已为主公所用,绝然不会过分。”

    我颔首,却隐约中察觉到什么。孔明,是不是你是刻意任由我去追随刘备的?因为,除了刘备的庇护外,没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让我在刘营中长久的安然?你也像老爹一样觉得你会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吗?

    而我何其有幸才能嫁予你这样的夫君,替我探好所有的前路,护我一生周全?

    从这一刻起,我黄阿硕此生唯一不会怀疑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我思慕你,思慕到不能自已的地步;二便是,你会遵守所有的诺言,待我好,护我无虞。

    翌日,我一身软装,柔和的衣料、柔和的衣色,什么都不怕,就怕会有任何伤害到不弃的可能。婴孩肤嫩,敏感,绝然不是什么都可以穿来与之接触的。除此,我还舍弃了身上所有过激的物什,譬如香囊,甚至,就连鞋履我都苛刻地挑选了一双舒适的,稳妥的。

    孔明说我做母亲做得委实有些过于小心,却又小心的如此合情合理。

    此话的含义在于,若是不弃自出生就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由我亲自照料,我便也不觉得她金贵,更不会做出此今这等事情。可偏偏,她除了出世的前一个月在我身边,其他的六七个月份皆与我相隔甚远,所以,我才会因为喜爱她而如此作为。

    我不可置否,只能笑笑承认,而后满心欢喜地前往甘夫人所居的院落。初入,便有一侍婢迎上前来,打量我片刻后,恭敬地询问:“不知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我自知这是礼数,遂耐心地同侍婢道明了我的身份,以及欲见甘夫人的事。侍婢听罢,有礼地告辞,言她前去通报,劳烦我等待片刻。等待中,我曾想过甘夫人会以各种缘由为托词不见我,更想过她会刻意不允我与不弃相认,让我也尝尝失去女儿的痛苦,可是,当侍婢折回,言甘夫人允我入内,我才知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入内之时,甘夫人正坐于桌案前喝药,眉头微蹙,颇为难耐地样子。而那药,从气味中,我依稀辨认出含有黄芪、白芍等味苦之草木。一时不忍心,我便擅自出言道:“草药有数千种,药理相似颇多,夫人若是怕苦,大可寻人替换味甘之类。”说完,我又有些后悔,怪自己失了稳妥,竟是没有考虑到甘夫人不领情的状况,如此看来,若是待会被甘夫人出言相讥也是我咎由自取。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甘夫人不仅没有对我出言相讥,反而还报以笑意,依旧亲和端庄,“人总要时而吃些苦,才不会忘记当初的苦尽甘来。”说这话时,她眸光悠远,意味深长,颇有感慨之意。

    我认同她的言语,便诚恳地颔首,却也不忘宽慰她,道:“可是,不论是甘是苦皆会消散,因而,甘夫人莫要太过伤怀得好。”借机,我又向她赔罪,“臣妇有失,未能安然带回二位姑娘,还请甘夫人见谅。”

    及此,甘夫人的神色悲了悲,但仍是极好的控制在一个度中,没有半分失仪的逾越,她道:“尽管有许些人言小女之事与军师夫人脱不了干系,我也想就此相信,给自己找个泄恨的人,可是,清白到底是清白,是不可以被随意诬蔑的,所以,我不能这般作为,因为,我相信,军师夫人绝非此种恶毒之人。而且,以当时的情势,军师夫人自保已是不易,小女们怪不得别人。”

    消化着她的话语,我欣喜若狂,不由得又对她多了几分感激,“臣妇多谢甘夫人谅解。”

    甘夫人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安抚,“昨夜,你受委屈了。”言语间,她起身,半是威仪半是亲近地邀我到桌案前坐下,询问:“军师夫人,你可还记得大军迁樊时的事?”

    我点头,自是记得,那时,她为了阻止糜夫人为难我,偷偷拧捏了刘禅。

    “当时,你有瞧见我的小动作吧?”用茶漱口,她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阿斗是我的亲子,我不可能不疼爱他,对他施虐;阿兰与我情同姊妹,我亦不可能帮你这外人,不帮她,可是,你是诸葛夫人,主公最为器重的臣子的妻子,为了不因你让诸葛先生同主公心生嫌隙,我别无选择,唯有舍弃我所珍惜的。所以,军师夫人,你可明白,你我既为君妇臣妇就不得不承担这相应的苦楚,舍弃许些东西。”

    她是在告知我莫要太过耿耿于怀于昨夜的事吗?

    我温婉扬笑,略为谦恭地应答:“臣妇知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都有各人的苦,我又怎么会不知晓呢?只是,我习惯了去注意自己的苦,而忽视别人的苦。

    拉过我的手轻拍了拍,她欣慰一笑,又道:“我听主公言,你肯暗中相助?”

    “嗯。”

    “如此,甘氏替刘营众人谢过军师夫人。”屈身施礼,甘夫人将一位主母诠释得几近完美,有威仪、有亲和力,能够为大局舍弃小利,能屈能伸,真乃贤德。

    我是钦佩她的,却又碍于身份必须对她恭谦,“夫人哪里话,这本就是臣妇该做的。”

    “日后,你若是无趣就时常来这儿陪我说说话吧,阿兰去了,我倒也寂寞得很,阿硕,你说可好?”倏地,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形之下,甘夫人如我所愿地道,一声“阿硕”,轻易地拉近了我同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