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稳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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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千凰猛地张开了眼,惊醒了过来。

    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甚至没力气坐起来,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上方的纱账,急促地喘着气。

    “呼——,呼——”

    她的心脏在胸口疯狂无序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白天那股直至骨髓的寒意,整个人如坠冰窖。

    “哈哈哈……”

    她忽然张嘴笑了出来,笑声中透着癫狂、诡异与悲凉气息。

    她的穿越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她刚穿越过来时做的那个漫长的梦境,她坚信梦境中的一切,把自己代入到了姜敏姗之女的立场上。

    她觉得沈芷是恶人,非要嫁给楚令霄,拆散了楚令霄与姜敏姗这对有情人,是沈芷让姜敏姗不得不沦为妾室。

    要是没有沈芷,她就不会沦为庶长女,她本该是楚家的嫡长女!

    她以为姜敏姗是无辜的,姜敏姗为妾是不得已,是被人夺了所爱;

    她告诉自己,姜敏姗没有调换两个女婴,一切都是楚令霄所为;

    她甚至给姜敏姗找了理由,觉得她对沈千尘的冷淡,不过是因为沈千尘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哈哈哈哈……”

    楚千凰笑得更癫狂、更瘆人了。

    她认为姜敏姗是原主的生母,就盲目地给姜敏姗找了很多借口,美化了她的形象,而无视了很多显而易见的地方!

    现实狠狠地往她脸上抽了一巴掌,重重地,结结实实地。

    她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痛。

    她觉得她过去一年多的汲汲营营简直就跟脑子有病一样。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她本来以为她是带着使命而来,是要改变原主的命运,是要替原主报仇。

    可结果,杀了原主就是姜敏姗。

    楚千凰彻底地陷入一种茫然、低迷的情绪中,这一瞬,她甚至不知道是该骂自己蠢笨,还是去恨姜敏姗阴险……

    她茫然地睁着眼,再也没睡着过,也没注意外面的天空变得蒙蒙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嘹亮的鸡鸣声,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再过了一会儿,屋子外面就变得嘈杂喧哗起来。

    有几个内侍过来请皇后、嫔妃以及公主们去给灵堂大行皇帝哭丧,一阵如麻雀般的叽叽喳喳的声响后,外面就静了下来。

    没有人来请楚千凰,她没有封号,没有诰命,以她的身份根本没资格给大行皇帝哭丧。

    整个凤鸾宫似乎都只剩下了楚千凰一个人。

    那些嫔妃们、公主们都往养心殿方向去了,给大行皇帝哭丧,一切都按照前几天一样,宛如例行公事,这些哭声中也早就没了哀伤,只有对前途的茫然与忐忑。

    停灵七日后,大行皇帝的棺椁就被安葬到了皇陵,葬礼很简单,比起先帝的葬礼是远远不如,但没人在意这一点,甚至连皇后也没对此提出一点异议。

    短短七八天时间,朝堂上的一切就已经平稳了下来。

    京城的四道城门大开,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和往来,只是城门都是由玄甲军亲自把手,百姓、官员进出城的查验也比从前更严格。

    再加上,现在是国丧期,那些酒楼、戏楼、青楼什么的都关门谢客,那些朝臣勋贵的府邸也都不敢宴客,京城的大街小巷基本上有七八成房屋都紧闭着大门,气氛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不过,沈千尘全然不受影响。

    此刻,沈千尘正在寿宁宫里和殷太后说话:“母后,您昨晚睡得可好?”沈千尘也是担心殷太后忽然又换了环境,会不适应。

    “我现在是心宽体胖,当然睡得好。”殷太后笑了笑。

    对于顾琅的死,她没有半点哀伤,本来她与顾琅也没什么母子情,是仇人还差不多。

    殷太后直到前天才回宫,依旧是万事不管,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大行皇帝的葬礼事宜。从前她在宫里的日子怎么过,现在她还是怎么过。

    顾琅已经下葬,今天的皇宫中少了那些个哀哀凄凄的哭丧声,殷太后觉得一下子清静多了。

    殷太后喝了口龙井后,又道:“千尘,这宫里还得再好好整顿一下。”

    宫里的人员太复杂了,盘根错节,现在也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宫人都撤了,可要是不管,那就会埋下隐患,犹如化脓的疮口。

    沈千尘爽朗地笑道:“我想着,那些嫔妃们惯用的人全都让她们一并带走,至于其他人就先留着用,要是有什么桩子钉子,再慢慢拔。”

    反正她有的时间,不着急,慢慢来。

    殷太后不由失笑。

    她这个儿媳啊,小小年纪,做事却是大开大合、不拘小节,让殷太后想起了一句古语: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沈千尘要是出手,必定是大刀阔斧,雷厉风行!

    殷太后戏谑地说了一句:“我瞧你这行事的风格,也不像你母亲,到底是跟谁学的?”

    她只是凑趣地逗逗小丫头而已,不想小丫头正儿八经地答了:“令郎!”

    殷太后怔了怔,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后,才意识到沈千尘是在说,她是跟顾玦学的。

    殷太后被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角都渗出了泪花。

    她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儿媳行事的风格与儿子是很像。

    “那这叫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殷太后故意又问。

    沈千尘狡黠地一笑:“母后,这个问题您该去问‘令郎’才是。”

    殷太后再次被逗笑,婆媳俩愉快地笑作一团。

    何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是笑,感觉恍如隔世。这才过去一年,就像是天翻地覆了。

    笑了一会儿后,殷太后继续说起正事来:“我想着干脆把顾琅的那些嫔妃们迁到惠福园,给他守陵得了。”

    殷太后嘴里说让嫔妃们为大行皇帝守陵服丧,其实谁都心知肚明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不过为了方便看管这些嫔妃而已。

    无论日后怎么样,现在这些嫔妃留在宫里实在碍事的很。

    “惠福园是不错,离皇陵又近。”沈千尘微微颔首。

    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

    沈千尘正想着给殷太后请个平安脉,这时,江沅进来了,也没特意避着太后,就直接禀道:“王妃,程长史带了个人,说是找到了大平寺里当年的稳婆。”

    沈千尘眸光一闪,殷太后忙道:“千尘,你自己去忙吧。”

    沈千尘也没跟殷太后客气,告辞了,让江沅把人带到了正对着寿宁宫的春禧殿。

    在春禧殿择了东偏殿,又遣退了无关人等,只留了琥珀伺候。

    空旷的屋子显得尤为安静,沈千尘坐在那里发起了呆。

    去年,穆国公府也派人去大平寺找过线索,当年的住持早已经辞世,只找到了一个看见楚令霄抱走一个襁褓的知客僧。

    思绪中,殿外传来了江沅平静无波的声音:“这边来。”

    沈千尘寻声看去,就见江沅带着一个六十几岁、头发花白的老婆子进来了,那老婆子身形矮胖,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青色布衣,老态龙钟,形容间诚惶诚恐的。

    江沅介绍道:“王妃,这就是十四年前的八月在大平寺给夫人接生的柳稳婆。”

    “参见王妃。”柳稳婆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给沈千尘磕头行礼,不敢直视沈千尘的脸,目光落在她那双月白的绣花鞋上。

    柳稳婆当年能给侯府的世子夫人接生,那自然也是见过一些贵人,知道一些礼节的,虽然惶恐,但礼数上勉强过得去。

    江沅不想浪费沈千尘的时间,冷冷地警告道:“该怎么说,程长史也都跟你说了,你只要把告诉程长史的事再说一遍就行。”

    “……”柳稳婆汗如雨下,唯唯诺诺地应了,眼神惶惶不安。

    她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王妃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婴。

    柳稳婆咽了咽口水,从头说起:“当年,本来穆国公府是给大夫人安排了一个稳婆的,可侯爷临时带大夫人回老家奔丧,事出突然,那个稳婆正好身子不适,太夫人才挑中了奴婢跟着大夫人去老家,以防万一。”

    “大夫人在大平寺寄宿时,动了胎气,突然就早产,胎儿生得艰难,生下第一个女婴后,大夫人就脱力晕厥了过去……”

    柳稳婆艰难地又咽了下口水,声音愈来愈干涩。

    沈千尘在听到“第一个女婴”时,右手的手指猛地一缩,握成了拳头,面色平静依旧。

    柳稳婆又道:“当时,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出寺去给大夫人寻大夫,她刚走,奴婢就发现原来夫人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又生下了第二个女婴。”

    双生子?!沈千尘的瞳孔微微一缩,胸口起伏不已,心绪纷乱。

    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就扪心自问:双生子在脉象上能诊得出来吗?

    能是能,但就算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在怀胎初期,脉象一般不明显,一直要到生产前,脉象才会变得明显起来,普通的大夫很有可能诊不出来。所以,不乏有产妇在发动时,才从稳婆口中知道怀了双胎,本来,女子生产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双生子远比单胎更易难产,产妇因此身亡的几率也更高。

    沈芷当年在大平寺忽然早产,等于是在鬼门关就里走了一回。

    沈千尘眼眶微酸,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心痛,身形绷紧。

    柳稳婆抬眼瞥了沈千尘一眼,就垂下了眼皮,心里更害怕了,也更紧张了。

    她颤颤巍巍地接着道:“第二个女婴因为羊水窒息,全身青紫,命垂一线,因为住持大师懂岐黄之术,侯爷把两个女婴都抱去了住持大师那里……可后来,只抱回了一个,就是大姑娘。其实侯爷也没告诉奴婢,他把二姑娘抱去了哪里。”

    “……”沈千尘的右拳握得更紧了,眸色幽深如渊。

    刚听柳稳婆说她与楚千凰是双生子时,她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却又不太想相信。

    沈千尘终究是活了两世,也经历过很多事,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凝神思考着。

    柳稳婆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硬着头皮把最后一段话说完:“侯爷不让奴婢告诉大夫人她其实生下了一对双生子,让奴婢把二姑娘的事彻底忘掉。事后,侯爷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当作封口费,等后来,奴婢回京城后的一年左右,奴婢这一家子就被侯爷放了奴籍。”

    这件事实在是干系重大,当她去年被穆国公府找到时,她知道此事是死都不能说的,说了,不是功,只是罪,穆国公府势大,自家就彻底完了,她还会得罪永定侯府。

    但是,这一次被宸王府找到的时候,柳婆子就再也不敢存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宸王府的人直接把她那个欠了不少赌债的长孙交给了赌坊的人,然后长孙就被赌坊的打手当场切下了一根手指。

    长孙痛得晕厥了过去,拇指的切口血流不止……

    这一幕,直到现在还深深地铭刻在柳稳婆心中。

    那个时候,柳稳婆就意识到了,她不说也会完。等她到了京城,又被人送进了宫,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她如果还想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只能实话实话。

    她一条命不算什么,怎么也不能连累了全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当年,她被侯爷利诱犯下这等弥天大错,就该知道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已经平白多捡了这十四年。

    柳稳婆浑身无力,差点没烂成一滩泥,惶恐地咚咚磕头道:“王妃饶命,奴婢是不得已的!奴婢都是听从侯爷的吩咐。一切都是侯爷和姜姨娘所为!”

    她的声音颤抖不已,像是那风雨中被打落的残叶似的。

    “……”沈千尘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两下,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寒锋。

    如果柳稳婆所言是真的,那么自己先前所有想不通的线全都顺了,连姜敏姗对待楚千凰那种怪异的态度也可以解释了。

    她有九成把握,她与楚千凰就是双胞胎!

    她们俩谁也不是姜敏姗的女儿……姜敏姗竟然恶毒至此!

    姜敏姗到底有多恨沈芷,才会这样严丝合缝地来布这样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