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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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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

    怀愫文

    老道抻抻腰伸伸腿,在乱葬岗那棵歪脖子大槐树前转了一圈,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下来。品=书/网

    他在追呼延图的时候,曾经露出过一手御风术,但因那林中鬼影密集,微风难透,所以飞得极低,只是掠枝而过。

    他有心想显一显本事,把那树枝摆到地上,用细枝画上阵法,请飞天将军入阵,然后对谢玄和小小道“这御风之术,得三元抱一,心神皆定,与天之风、水之风、松涛之风融为一体,方才御风而行。”

    说完又道“这个法术,当年我师弟便学不会。”

    谢玄和小小不知他的师弟是谁,听他说得得意洋洋,又不好意思问,怕扰了他的兴头,老道等了半晌,自己说道“你们怎么不问?”

    这是他生平得意事,恨不得说出来显摆显摆,结果两个娃娃一句不问,倒让他扫兴。

    谢玄立即捧场,垫话给老道“老前辈这样厉害,您的师弟必也是个厉害人物了,究竟是哪位,说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老道士咂咂嘴“紫微真人是我师弟,我师父当年有两套道术,两套法术的道法相悖,入门之后便问我们,想学哪一种。”

    老道士已然须发皆白,方才在谢玄和小小的面前,还摆出老前辈的模样,此时回忆起旧事,眼中显出一点怀念来。

    “我那会儿也就是你这个年纪,我师弟大概就是女娃娃的年纪,师父叫我们到山壁前,问‘两卷道术,一道入世,一道出世,你选哪道’。”

    老道士说完,看向谢玄小小二人,似乎在等他俩的回答。

    小小自出村以来,便觉得外头的世道险恶的很,等找到了师父,她便想回到山间去,他们还搭个竹屋,种几亩地,过自在的日子。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选出世。

    谢玄并不说选什么,嘴角一挑“老前辈挑了出世,紫微真人挑了入世?”

    老道士含笑点点头“不错,师父说他名利之心太重,志不在山水间,是以学不会,也不必学。”

    可紫微真人不信天下还有他学不会的道术,央求师兄玉虚子教他御风术,但就像师父说的那样,不论他阵法画得再精再好,二两风都托不起他来。

    谢玄挠挠了脸“那,怎么连呼延图也会这个。”

    言下之意,便是这御风术也没那么了不起,老道说得这世间仿佛只有他会一般,可呼延图明明也飞起来了。

    老道方才还在怀想过往,听见谢玄这话,气得举起枝条又打他脑袋三下“他那是缚灵术,缚鬼灵驮肉身,那区区灵体岂可与八风相比!”

    南北方位,四时节气的变幻,催动的风都不同。

    老道士瞪了谢玄一眼,将树枝摆回阵中,两脚踏在枝条上,抛了张黄符上天,剑指抵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辞,说了起“起!”。

    脚底树枝腾空而起。

    老道稳稳站在树枝上,摇着酒葫芦道“若觉得树枝太寒酸,寻用剑也可,不拘什么器物。”

    他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一时倒转一时后退,还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

    看得谢玄眼花缭乱,脖子越仰越后,看他控风,这才知道,他空手拿酒坛使的也是这个法术。

    老道在树枝上还能伸腰动腿“那林中没什么像样的鬼,呼延图只能拘些灵体,若是像样的鬼,他就更厉害了。”

    商王坟外那些个鬼影,早就没了灵识,不能算是完整鬼的了。

    老道士咧着牙想了想“就好比豆腐,有老豆腐有嫩豆腐,那些鬼影就只能算是些豆腐渣。”

    怪不得连豆豆都不吃它们,原来是已经没了精华,小小刚要伸手到腕间摸摸豆豆的脑袋,就觉腕上一空,豆豆不见了。

    “豆豆!”她呼唤一声,四处寻找。

    乱葬岗上那些鬼纷纷飘起来,瑟瑟发抖围成一圈,一条指长小蛇就在圆圈的正中间,冲着这些鬼们咧开蛇牙。

    小小这才想到,豆豆进了乱葬岗,就像老鼠落进白米缸,它饿了多时,上一次吃的还是金道灵的儿子,看见这些鬼,怎么会不流口水。

    “豆豆过来。”

    豆豆听见小小呼唤,扭头看向她,犹犹豫豫摆摆尾巴尖,渴盼得看向小小,张张嘴巴吐出红信,似乎在问“我能不能吃一个”。

    小小从口袋里拿出肉干,蹲下引它“来,豆豆听话,这里的鬼不能吃,等我们找到了人,再找只野鬼给你好不好?”

    豆豆不大愿意,头微微一偏,慢慢腾腾游回去,一口吞了小小手上的肉干,尾巴尖一拍,轻轻打了打小小的手背。

    乱葬岗上这些鬼,听了这话俱都一个接一个的躲了起来,刚刚还有百鬼在哭,片刻就少了大半,就只有孩儿鬼和他那些鬼兵还在。

    既然想求这些鬼帮忙,就不能让豆豆把它们当干粮。

    小小对那孩儿鬼道“等我们找到了人,就来给你做道场。”

    谢玄也捡一根树枝,学着老道的样子画上符阵,抱着小小的腰站在树枝上,将黄符一抛而起。

    玉虚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原来也曾想过收徒弟,可他没什么当师父的耐性,最好能说一知二懂三践四,便有些聪明的,到他这儿也是蠢人,结果一个徒弟也没教成。

    御风术的法门,他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就看这两个小娃学不学得会。

    谢玄与小小却很习惯这种授业方式,师父也是一样,只教道藏经书,让他们背下来,时不时便要抽上两句,其中变化都要他们自己揣摩。

    两人一站上树枝,便双双闭眼,念起清心咒,待灵台一片清明,神思无半点挂碍之时,树枝便在谢玄脚下轻轻颤动起来。

    小小觉得脚下颤动,有些害怕,双手结印在胸前,又念了一遍清心咒。

    她一动,谢玄便扶住她的腰,将她半抱在怀里“不怕,这有什么学不会的。”话音刚落,腋下风来,风似两只手掌,将二人轻轻托起。

    玉虚子掂着酒葫芦,连酒都忘了喝,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胡子里,就看两人已经稳稳飞了起来,停在他面前。

    谢玄昂扬一笑“走,咱们找呼延图去!”

    他方才还被老道说是朽木,这会儿朽木就上了天,由那鬼兵领路,飞往前方。

    玉虚子呛了一口酒,反而比谢玄要慢,他哈哈长笑两声,谁说他这辈子等不来一个聪明的徒弟!

    谢玄胆子极大,虽是头回御风而飞,却一点也不怕,睁大眼睛看身下的街市巷道,船只行人。

    小小闭着眼睛,靠在谢玄身上,觉得身子平稳,这才掀开一道缝。

    夜风拂面而过,地上灯火荧荧,原来只抬头看过星星,这会儿低头也看见星星了,小小嘴角一弯,握紧了谢玄的手。

    鬼兵飞得直快,将他们带到一片野塘边,谢玄放飞纸鹤,回驿站报信,让澹王加派人手,呼延图这害不除,他们夜不能安寐。

    谢玄刚要控风飞往湖面,被老道一拦“不可打草惊蛇,呼延图为人谨慎得很,必在湖边下了禁制。”

    谢玄放下小小,对她道“你藏在草间,离得远些,他要是过来,你就放豆豆咬他!”

    豆豆刚刚在天上不敢钻头出来,这会落地了又神气活现,它身子直立,张牙咧嘴,谢玄挠挠它的脑门“带你好好吃几只鬼。”

    小小虽藏在草中,也想帮忙捉呼延图,她看着湖中船只的方位,用红绳结了几个简易阵法,从怀中掏出小纸人来。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摆上一个。”

    这是她和谢玄用来捉野兽的,再小的阵,只要摆上就能管用,他们就靠这些毛皮换盐米,既是捉呼延图,就将阵法加固,连野鹿狍子都逃不脱,呼延图只要踩进来,总能阻碍他片刻。

    老道士使了个眼色给谢玄,谢玄心领神会,伏到另一边的长草中。

    老道士凌空而起,在半空叫阵“呼延图,你出来。”

    呼延图翻身坐起,听声音就知道是老道士找来了,低骂一声“阴魂不散。”说着看一眼明珠,冷哼一声,出了船舱。

    见老道在半空中,他也使出缚灵术,五方鬼将他驮起,小小打眼一看,赶紧将头低下,使了个障眼法术,掩盖自己的魂识,就怕被这五鬼说破藏身之处。

    谢玄也是一样,他虽看不见,但已经听老道说过,符咒贴在脑门上,莫说是鬼,就连人也瞧不见他。

    呼延图被五鬼托在半空,对着老道轻笑一声“玉虚子,天师道已经被紫微宫奉天观挤得没有立足之地,我若是你,死后都没有脸面去见道门先辈。”

    老道士充耳不闻,呼延图又道“你不愿意管事,便将玄门宗主之位让给能者,我自会重振天师道。”

    老道士听了,这才嘿嘿两声“重振天师道?凭你?”

    话音未落,颈风拂动,推得小船往岸边摇晃而去,万瓣叶片如飞刀向呼延图射去,呼延图双手画圆,一鬼飞身而去,替他将叶瓣挡住。

    叶片飞刀,一半扎进水中,一半扎入船篷。

    老道一声大喝,明珠便跟着醒来了,她一直都没睡实过,熬到后半夜,实在撑不住,眼皮才刚阖上。

    听见有人来找呼延图,还当是哥哥派人来了,从船舱中望出去,黑夜之中看不见是谁来了,但她知道这是个机会。

    劲风将船吹得摇摇晃晃,明珠根本站立不稳,她手脚并用,刚爬到船外,一枚叶片擦着她的手钉在了船上。

    血珠立时涌出,明珠倒抽一口气,随即咬紧牙关,一声不出,不能让呼延图知道她逃出来了。

    趁着二人打斗,她借黯淡月色,看见船只已经离岸边很近了,翻身跳入水中。

    水面“咚”一声响,呼延图分神回望,就见明珠在湖中划水,几下就扑到了岸边,原来她不会水是骗他的。

    老道趁他飞神,以风御剑,攻向面门,呼延图打碎钢剑,剑尖却扎进胸口。

    谢玄按捺不住,趁机跃出,将红绳索套套过呼延图的头顶,呼延图不防谢玄竟也学了御风术,受伤大惊之下心神紊乱,被红绳套个正着。

    老道立时拍出黄符,封了他的道术。

    明珠浑身湿透,扒在岸边,勉力蹬腿想要爬上去,她又怕呼延图赢了那人追上来,又被关了一天,神魂不属,蹬了两次,竟然没爬上去。

    一只小手搭住她的手背,明珠抬头一看,见是小小,目中热泪涌出,也顾不得脸上手上受了伤,哭道“闻人羽呢?他怎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