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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白雀玉雕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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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楼的名声,在北山郡上百座青楼中,独一份。

    单凭那句“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金字招牌,就让这天下的男儿大有一亲芳泽的冲动。更不用说当年的苏小小、柳如是这两个才貌俱佳的花魁,技压群芳,蜚声百里。就连当年的冠军侯秦越也曾想一睹芳容,当一回这二者的入幕之宾。

    可惜,春风楼的老鸨子、龟公世代传来的规矩极为森严,也不近人情。春风楼的姑娘,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得用强。有本事你来夺走这些花魁的芳心。

    夺不走,那对不起,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当然用银子砸,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大多数的淸倌儿还是好这一口的。但关键是,你又能掏出多少家底,去填满这座销金窟?而且对于像苏小小、柳如是这般顶级的花魁来说,银子从来都不是事儿。她们所在乎的,还是志趣相投的一见钟情。

    当年一战,苏小小、柳如是眼见着北山大战,民不聊生,遂带领春风楼的花魁丫鬟捐献出了全部身家,开棚搭台,昼夜施粥,后因身无分文,饱受风寒之苦,遂香消玉损,让天下男儿好一阵子的捶胸顿足,呜呼哀哉。世人感叹其仁义,皆称其为女杰。诗曰:窈窕仙子落红尘,百媚千娇世人惊;可怜慈悲无人爱,千颗万颗菩萨心。

    往后经年,犹如鲸落一般,北山再无这般神奇的女子,也少了艳绝四地的顶级花魁。而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直到家世败落逃亡到此的白雀玉雕兔。有酸儒曾在春风楼这样照壁留诗:“一眉顾盼黛山叠绝,两处闲花云深水起;呜呼天下百花开,仅此一朵照晨曦。”

    白雀,是她的花名。玉雕兔则是她那只常年捧在怀里的宠物,长发卷耳大白兔。因此,大多数风流浪子,更喜欢叫她白雀玉雕兔。

    至于她的真实姓名,却无人得知。大多数人私底下认为,她多半来自云山的豪门贵族。因为在云山,白姓乃是数一数二的顶级门阀。

    有不少讨打的人,私底下都曾经找过春风楼唯一的至尊级恩客大魔王罗一刀去偷偷打听。可这勾栏之处,最为忌惮的问题,就连他也都难以开口。更不用说,那白雀从来就满腹心事,轻言少语,哪肯与人吐露丝毫半分。

    愁眉顾盼之间,拈起琴弦,一首精彩决绝的《凤求凰》,让罗一刀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一想起那琴声中的敢爱敢恨,罗一刀的腿脚就发软。再一想,那满腹愁苦中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敲碎心思的痴情,更让他浑身上下酸爽得连汗毛都直立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红粉骷髅,分明是天上下凡来考验他的九尾狐妖精。

    若不是看着她那一脸的嘲讽,他恨不得当场撒腿就跑。

    他堂堂的大魔王,向来是以醉卧美人膝,刀杀天下敌为志向,又从来都在这烟花绿柳之中,片叶不留。可这般痴情决绝的女人,竟让他打起了退堂鼓。

    老不死的曾经告诉过他,风流倜傥最怕遇到痴情人。这种痴情人,是浪子的魔咒。谁要是沾染上了,那就是生生死死,世世生生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可偏偏这种可得而不可得,却又让他甘之如醴。比那吃肉喝酒还过瘾。

    这以后,去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但却不敢轻易招惹她。

    正应了老鸨子的那句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从北山王府出来,大红马摇头摆尾地载着罗一刀。那花豹姜山本想跨上那死不要脸的大黑马,却被它扬起大蹄子,狠狠地给踹了地上,跌了一身的尘土。姜山拍了拍从地上翻爬起来,捂着屁股道,殿下,这畜生咋个比红朵儿还烈。

    罗一刀哈哈大笑道,这死马,连我都不敢上。你倒是胆子不小啊!

    姜山顿时一脸吃瘪地哀怨道,你咋不早说。

    罗一刀哼哼两声,撇了那得意的大黑马,啐了它一口道,你这畜生,跟上来干啥。

    那大黑马屁颠屁颠地用嘴巴,拱着大红马的尾巴。大红马恼羞之下,也给了它两大蹄子,它顿时地怒视着罗一刀,嘶叫一声,便要一口将他从马背上咬下来。

    吓得罗一刀,连忙一把抓住马缰,腿脚一夹,催促大红马赶紧走。

    姜山当即重重拍了那大黑马一巴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同道啊!老子喜欢你。

    随手从北山卫的手中抢过一匹黄骠马,三匹骏马带着一队北山卫从北街驰骋,朝着那南街的春风楼奔驰而去。

    三年未沾染荤腥的姜山,猖狂大笑,好不解气。“三年未跟殿下一起去那春风楼,一亲芳泽,可憋死我了。”

    罗一刀当即给了他一鞭子,恨声骂道,你不是跟本少爷说,你糟蹋了上百个大美女嘛,你个死骗子,连我都骗。

    姜山乐呵呵地拍了拍脸道,面子!殿下给点面子嘛,看破别说破啊。我总不至于见着你的面就向你倒苦水啊,啊我这三年为了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成了绣花公主了。你还不得笑话死我。

    罗一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感动道,好兄弟!受苦了。

    姜山舔着脸,赌咒发誓道,殿下吃肉,属下喝汤!这是自来的规矩。殿下在受苦,做属下的又怎能去享受。属下得跟殿下同甘共苦。

    “娘希匹,这三年这不是人过的。往后啊,你我兄弟都吃肉喝酒,别再喝啥汤了。”

    姜山顿时低眉顺眼道,那感情好啊!还是殿下懂我。

    跟在他俩身后的北山卫,各自翻着白眼,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死不要脸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只得尽量地避让行人。

    洗了三遍香薰牛奶汤,搓洗了三堆黑泥,头戴纶巾,脚蹬火云靴,腰间挂着那把被洗去铁锈的妖刀,气宇轩扬,风度翩翩,却一脸的邪性。三年前,那个大魔王这又回来了。

    春风楼的老鸨子,早年也曾经艳动北山江。苏小小和柳如是病逝之后,她独掌春风楼,虽饱经风霜,但却驻颜有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尤胜不少的青葱少女,仍旧那么让人惦记。可这些年,那些纨绔子弟她根本看不上。索性躲在了暖阁里坐镇指挥,鲜有抛头露面的时候。此番却盛装打扮了一番,早早地来到楼下,一脸俏生生地望着那南街的尽头。

    只待那人来,心尖上却砰砰直跳。心想着,那个死人狠人,三年了总算是舍得露面了。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大魔王弄得老娘这三年茶不思饭不想,不上不下的,偏偏还见不得人。

    俩人翻身下来,将马缰扔给小厮。那大红马自来熟,径直走向了后院。可那大黑马却一脸的好奇,径直向楼里走去,姜山一把拉住它的马缰,埋怨道,马兄,这不是你吃花酒的地方,你该去后院。红朵儿在后院。

    它才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老鸨子红着脸,抿着嘴,啐了他一口道,人花心,连马也花心。

    姜山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偷偷塞给她一把银钱,嘿嘿道,想死我了吧?老鸨子恨恨地翻了翻白眼道,老娘这里里外外哪里缺过男人。告诉你,老娘夜夜笙箫,天天当新娘,日子过得美得很。

    姜山拍了拍她那丰盈的翘臀,横着眼道,说人话。

    老鸨子这才气鼓鼓道,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吧。

    姜山点了点头,那是。殿下由白雀玉雕兔伺候,本爷由你伺候。

    “你冷了老娘这么多年,还想老娘伺候你,没门!”

    罗一刀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俩人早就背着他勾搭在一起了。想了想,这倒是不奇怪。姜山这个黑皮剐瘦的偷心贼,偏偏最爱学那曹阿蛮。

    见姜山拽着那老鸨子上了楼,说是要去执行家法。

    故意撇了撇嘴道,猴急,太猴急了!一点文雅都不讲,给本殿下丢人。

    穿过前厅,径直来到后院,在一片茶花深处,寻到一处独栋院落。

    花已谢,人却愁。

    站在那院落门口,罗一刀徘徊了半天。正在迟疑,却听见那院落里传来一声哀怨的叹息,只得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与红妆素裹的老鸨子不一样,那纤细的背影,一身淡雅清爽,就连那保暖的水貂皮披风,也不过是盖在膝盖上。明明听见了罗一刀故意发出的咳嗽声,她却充耳不闻,纹丝不动,似乎还云游天外。反倒是那只她抱在怀里的玉雕兔,挣脱她的怀抱,翻身跳了下来,亲热地围在罗一刀的脚边打转。

    这长毛畜生,通人性得很。知道每回罗一刀来都会给它带红萝卜。

    明明这春风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小厮丫鬟不少。可她偏偏独立特行,不得自己操持那些从云上过来的名贵茶花,还亲力亲为地打理院子,是这座春风楼最为耀眼的奇葩。来客几乎没人能踏入她这座院子,大多数时候她一张素琴,穿着一身白色的面纱,在那楼上弹上几曲,便全然不顾,只身又躲进这座院子。

    若不是三年前,罗一刀大手一挥,为她打赏了5万两银子,只怕她这个赔钱货,早就被老鸨子给撵出了春风楼,卖给他人换钱了。

    罗一刀做到她的身边,轻声道,你可还好?

    白雀一把抓起那贪吃的玉雕兔,拍了拍它的脑瓜子,怒其不争道,吃,吃,一天天地就知道惦记着吃。你可想过人家的苦。

    为伊消得人憔悴,最难消受美人恩。

    罗一刀脸红道,不是我不想来,也不是我不写信。是因为我那恶奴,我打不赢他啊。还有那老叫花子天天追着我要我拜他为师。我连松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白雀幽幽道,你若心里有我,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可见你的心里,从来未有过我。罢了,你是世子殿下,而我本是风尘女子,哪敢有那奢望。

    罗一刀苦着脸,他纵使有一张诗书百卷的利嘴,此刻也哑口无言。

    “你此番回来,不就是惦记我的身子吗,走吧,进屋去!”

    说罢,白雀一脸地奚落地站起身来。

    见罗一刀坐着不动,她又自嘲道,难不成你想就在这里,让我脱给你?

    顿时又发出一声凄婉的叹息,你连最后一点脸面都给我了。罢了,5万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倏忽之间,长发飘落,素裙飘飞,露出了她那白生生的身体。

    罗一刀慌乱地一把将地上的素裙捡起来,连忙一把包住她,颤动着声音道,你在羞辱我,还是羞辱你?罢了,你要入王府,便入王府吧。

    “麻雀尚不吃嗟来之食,何况我还是个人。”

    “那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罗一刀急了。凡是最怕沾情,一旦沾染情字,即便他是大魔王,也没法对付这陷入魔障的女人。

    “不怎么样!杀了你!”

    噌的一声响起,一把长剑带着寒光,朝着罗一刀的胸口,直扑了过来。

    罗一刀本能地抓起腰间的妖刀,却突地又放下,哽咽道,你若要杀,那就杀吧。

    一剑从他的左肩穿透而过,血水顿时染红了罗一刀的肩膀。

    “你?你为何不躲?”

    “我为何要躲!”

    “你真是该死,为何要偷走我的心。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白雀哐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顿时耸动着削肩,哭成了泪人。

    罗一刀忍着疼痛,将那青色长裙给她穿上,又把那水貂皮披风给她裹上,这才抱着挣扎着反抗的她坐了下来,撩起她那张泪眼婆婆的脸,叹息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有想到,三年前你居然没有动手。而是足足又等了我三年。值得吗?

    白雀浑身打了寒颤,你早就知道了?

    罗一刀伤心地点了点头。“三年前,若你动手了。只怕你也已经死了。那时,我就在想,只要你敢动手。我定然会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杀?”

    “因为你不想杀我!”

    “我?”

    白雀顿时一脸的颓败。

    “其实,真能死在你手里我也值了。可惜,你没敢。不,你不是不敢,而是压根不想。”

    白雀突地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猛地一下子吻了上去。

    罗一刀连忙松开手,一脸无辜道,我可没想趁人之危。

    白雀潸然道,那我趁人之危吧。

    这一夜,落红朵朵,纠缠不休。三年来的恩爱情仇,全都化成了泪水和汗水。

    “你刺了我一剑,我也刺了你一剑,我们俩算扯平了!”

    罗一刀搂着这个让他破了身的女人,心有余悸道。

    白雀翻了翻身,再次一把搂住他道,“美得你,老娘还得收利息!”

    又是一番你来往的缠斗,最终以白雀告饶才罢休。

    罗一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忍着腰间的酸痛。他总算是明白了,那老鸨子那一脸对姜山的哀怨有多深多恐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去那么多年,虽然他片叶不留,但却从未碾碎过一朵花。正是这种欲罢不能,才造就了他那大魔王的名头。可如今,却偏偏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她的美,自然是美到极了,但却不是最为妖艳的女人。单单这春风楼里,那白狐狸、玉猫儿就远比她妖艳许多。

    可他就是放不下。

    良久,罗一刀撩起她那潮红的脸颊,嬉笑道,这回如愿了?跟我回王府吧。

    白雀羞恼地推开他,“是你如愿了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