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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纸短情长太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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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三月天草长莺飞,北方京都乍暖还寒。

    秦王府,一树梨花落晚风。树下,一座暖阁里,云秀郡主贪婪地呼吸着透骨般的清香。世人皆爱桃花,而她独爱梨花。梨花如雪,洁白伊人,这让她很容易想起,她年轻的时候。

    待一股春风吹来,惊扰一地的梨花,云秀郡主惨然地朝着身后那蹲坐在栏杆前的身影,苦笑道,这春风最碍事。花开是它,花落也是它。

    秦越抚琴清唱道,风也飘,雨也飘,若无春风来,白雪何苦染尘埃。一朝开来百花艳,一朝败来万树哀。花开本无苦,花谢亦无关。谁堪其中情,谁知其中泪,纸短情长太心塞......”

    他那一声声的京韵京调,唱得云秀郡主顿时眼泪连连。

    良久,云秀郡主拿起他手边那尊还是没有眼睛的雕塑,唏嘘道,你还是想不起来?

    “你又何曾想得起来!”秦越放下手中的琴弦,从她的手中一把夺过那个木雕,万般无奈道。

    云秀郡主一脸责怪道,兴许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解脱。

    “你又何必劝我,你何曾又放下过。”

    秦越将那木雕,颓然地抛到暖阁下的湖畔中。那湖畔中,淡淡点点的浮萍,正卖力地疯长。

    “再这么扔下去,这望山湖都快变成望情湖了,说不定还成了你这木头人的坟场。让你送我一个,你反倒是万般推脱。”

    “我怕你是疯了,何苦再掺和我的事情。我说过,往后秦王府由我来搭理,我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好好静养。可你偏偏不听。”

    云秀郡主潸然一笑道,你的事情太多,我怕你忙不过来。再说,我这般活着,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否则再这么下去,只怕不用老天爷收我,我自个倒先愁死了。天珠寺的喇嘛说,我如果再斩不断,只怕活不过三年。

    “狗屁不通。那群神神叨叨的话,你也能信。人若无情,还配称之为人吗?有我在,定然要让你活上百年!”

    云秀郡主心中一暖,嘴里却苦笑道,人活那么长,又有何用。

    “若无用又何苦来到这世上走上一遭呢!既然来了,那便要活它个痛快,那便与天地争命,争取多活几年。”

    “你总是劝我,可我何曾见你痛快过!”云秀郡主皱眉道。

    秦越故意嬉笑一声道,男人嘛,哪能随时把痛快写在脸上,心里痛快了便是痛快了。

    “可我们女人偏偏喜欢写在脸上。”

    跟着云秀郡主又哀叹道,我总想着能够在死之前,能够再见他一面。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走在我的前面。为之奈何。

    秦越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怪我。我去晚了。

    “不!这不怪你。这都是命!命中注定,我与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过客。”云秀郡主的泪水再次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秦越心痛地帮着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可却越擦越多,只得唉声道,他心里是有你的。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么多年,他从未来问过我。”

    秦越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如实说道,他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

    云秀郡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恶奴死了。可他不过是个替死鬼。

    秦越顿时脸色一暗,感叹道,是啊。他确实是个替死鬼。你打算如何?你若想我都敢做!

    云秀郡主突地抬起头来,眼睛中少有冒出了阵阵欣喜,一脸渴望道,你当真?不骗我?

    “我若敢骗你,又何苦回来,早就死在了那大漠之中。”秦越被她紧紧地抓住双手,故作淡然地答道。

    “不会影响你的打算?”云秀郡主又担心道。

    秦越连忙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出那背后的始作俑者!我希望有朝一日,他比他死的更惨!梅山那么孤独,他却连个全尸都不愿意留下,可见他内心有多恨有多绝望。”

    秦越抽出手来,轻轻地将她搂在他的怀里,数着她头上的白发,哽咽道,会的,一定会的。老不死的仇,必须报。无论多难,哪怕是火山刀海也在所不辞。因为不仅仅是你欠他的,我也欠他太多。当年若无他和他的一帮兄弟们暗自使出援手,我们这秦王府早就没了。

    “你知道就好。我们秦王府可以欠这天下人的,唯独不能欠他的。”云秀郡主拉过他的手,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咬牙切齿道。

    “所以大仇未报,你不能死!你得好好地活着!否则将来再见到他,你又该怎么给他交代呢!”

    云秀郡主顿时眼中活泛了起来,似乎突然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自言自语道,是啊,大仇未报,我怎么能先死了!我必须得活着!

    “那吃点东西!你都很久没有好好吃点东西了!好不好!”秦越见她瘦骨嶙峋的身躯,心痛道。自古情最为伤人,尤其是男女之情。得知老王爷死去之后,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她几乎不吃不喝地熬着。远比之前得知他死了,还要伤心欲绝。

    “吃,必须吃!让他们全给端上来!我今晚要吃个痛快!”

    “那我陪你喝几杯!”

    “必须喝!今夜咱们姐弟俩,不醉不休!”

    一夜醉酒,一夜悲从心来,云秀郡主心中太多未对老王爷说过的话,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还说得无比的痛快。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秦越将醉酒的云秀郡主,扶上床将她安顿好,独自坐在她的床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良久才心酸地叹息道,姐,你若知道那人是谁,可还下得了手?

    他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她头上的白发,很快又决绝道,罢了,我既然答应了你,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

    待第二日醒来,云秀郡主见他趴在她的床边呼呼大睡,心中顿时疼惜道,这傻小子,还跟小时候一般的傻。

    连忙从床上翻爬起来,给他盖上被子,端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前,托着腮帮,皱眉地看着他,突地伸出手,轻抚着他那张黑中泛红的脸,惨然道,傻小子,姐让你担心了。姐想通了,有些人巴不得姐早点死,姐偏偏不会让他们如愿。从今往后,这京都的秦寡妇又回来了!

    跟着她又垂泪道,姐知道这事很难。但姐必须逼你。因为秦王府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了。退则死,不退也是死。与其这般,还不如拼死一搏。兴许还能看到你,杀出血路的那一天。如此,姐即便是死了,也值了。

    “姐,你不能走!不能走!”见秦越说着梦话,还惦记着她。她连忙一把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姐,不走!哪也不走了!姐盼着你将来结婚生子,姐还要给你带孩子嘞!

    跟着她又喃喃道,那孩子,当真是你的儿子么?若真是你的儿子,那么他死了也是值得的。即便是将来你还不了他的情,那么便让姐来还吧。大不了下辈子,姐嫁给他,也给他生一群的孩子。

    片刻之间,她又望着窗外那天空,幽幽哀怨道,大哥,这本是你的担子,可你倒好躲在那道宗不理不睬。却让小弟如此替你担当。即便是将来你成仙得道,又如何呢?你连家都没有了,浑作一个天地孤人,即便你活得千年万年长,你也白活了。

    虚开的朱红窗户,一股冷风吹来,跟着咕咕几声,一只白色如雪的信鸽扑腾着闯开窗子飞了进来,来到她的身边咕咕几声,她摊开手,那鸽子便停在她的手上,眼珠子转了转,亲热地用嘴啄了啄她的手心。

    云秀郡主捧起鸽子,站起身来,走到窗子边,一边从那窗户放着的小木桶中抓起几颗鸟粮塞进它的嘴里,待它不再邀功,这才从它的腿上的罗汉竹做成的竹筒中掏出一张羊皮纸,转头将它重新放出了窗外。

    待摊开那张牛皮纸,她那阴沉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一阵血色,欣喜地喃喃自语道,这孩子倒是有几番手段。

    秦越待那鸽子冲开窗户,顿时警觉地翻身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床上的被褥,缺是一片冰冷,忙转身却见她一脸喜滋滋地看着自己,当即问道,姐,你咋不多睡一会儿。

    云秀郡主连忙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他道,江南来信了,你瞅瞅!

    秦越当即接了过来,片刻的惊讶之后,突地又脸色怪异道,不对劲!

    “怎的不对劲?”云秀郡主惊愕道,跟着又说道,难道江南那边的消息出了岔子?

    “不是。但这信中的话,太不符合杀秦盟一贯的作派了。大佛头向来做事不留后路,而那妙观音也深得他的真传,又怎么如此轻易地被那傻小子杀死!”

    “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布疑阵?”云秀郡主惊慌道。

    秦越拿着信,不断地走来走去。云秀郡主连忙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

    “这事情绝不会这般容易。即便有天残和地缺帮忙,他也难以做到。妙观音早在五年前,便已经跻身空玄境,即便是我对上她,若不动用黑刀藏锋都难对付。”

    “那该怎么办?”一向以冷静着称的云秀郡主,太在意这封信了,心里更加着急。

    秦越思来想去,踌躇了半天,猛地一把撕掉了那张牛皮纸,恨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来个乱中取胜。

    云秀郡主听他如此说,想了想,也很快明白了他的道理,当即同意道,对,对!就这么办,你赶紧去办!我怕晚了,来不及!

    待秦越急匆匆地走出房间去,云秀郡主突地跌坐在床边,皱眉道,难道是毗伽?若真是她,倘若让她知道了那孩子,那还得了。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浑身冒冷汗,捏着手思索了片刻,又恨声道,不行,还得多管齐下。

    片刻后,她又一脸古怪道,可那孩子究竟是谁的?难道是那木头人!若真是你,姐姐倒要好好会会你!你可害苦了我弟弟。

    再次迟疑了许久,她才果断地站起身来,再次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皇宫大内,眼睛里散发着一阵狰狞,自言自语道,既然夜臣都连续两次出手了,那便继续让他们出手!燕南飞啊燕南飞,若他出事,老娘便要了你的狗头,让你也如他一般飞灰湮灭!

    当即一招手,那鸽子又咕咕地飞了回来。片刻之后,又朝着北方飞了出去。